尋秦記全本第十六卷 1-6章
《尋秦記》卷十六
第一章 太后嫣嫣
楚宮的規模,在項少龍曾見過的宮殿中,僅次於鹹陽宮,但守衛之森嚴,卻猶有過之。宮城環以高牆,牆高三丈,四隅各有一座精巧的角樓。牆外護城河環繞維護,寬達五丈,水清見底,最厲害是河心設有高出水面的尖木柵,想潛遊過去亦難以辦到。共設兩座城門,憑可隨意昇降的懸門以作出入通道。
高牆內殿字重重,分外朝、內廷兩大部分。中閒以連接兩座鐘鼓樓的內牆為分界。設置內宮門,為貫通外朝內廷的通道。佈局中軸對稱,一條大道貫通南北城門和內宮門,八座巨殿和近六十個四合院落便依中軸線井然有序的分佈在大道兩旁,綴以花石魚池,小橋流水,參天古樹,瑰麗堂皇。
項少龍與李園由北門入宮,先是一個方形廣場,然後一道小河橫貫其間,過了橋才到達兩座主殿「議政」和「儀禮」,均築在白石台基之上,四周有圍欄台道,氣氛莊重華責。其他六座較小的宮殿,四座位於外朝,兩座座落於內廷,均以楚國神話中的人物為名,分別是外朝的「火神」、「河神」、「刑神」、「司命」。內廷則是「芳烈」和「巫女」兩殿。
聽著李園的介紹時,項少龍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巫女殿,只是這些名字,巳知楚人實乃諸國中最有創造力和浪漫的民族。在其他諸國便休想有這類大膽創新的殿名。同時心念電轉。剛才李園提出必須殺死春申君後,便岔開話題,似乎是給點時間自己消化這難嚥下去的提議,不過他已想到李園的不安好心。
春申君畢竟掌權巳久,又是門下食客數千,在諸國更有很高威望,各方面均是實力雄厚、蒂固根深。若李園動手把他殺死,說不定會惹起大動亂,所以自須尋找一代罪的羔羊,那人就是自己了。自己一到壽春,立以強硬手段逐走霸佔滇王府的李闖文,似是完全不顧後果,落在李園眼中,便是有勇無謀之輩。
假設他能驅使自已去刺殺春申君,自可把罪名全推到他萬瑞光身上,亦可化解了莊家要求復國的圖謀,甚至可順手把莊夫人據為己有,一石三鳥,沒有計策比這更狠毒的了。站在楚人的立場,誰都希望借李令之手,把諸侯國敉平,土地重新納入楚國國土內。如此看來,李園、春申君都是和李令蛇鼠一窩,只是在敷衍莊夫人這美人兒罷了!
馬車通過內宮門後,進入內廷,那是楚王處理日常政務及起居的地方,主要的建築物是巫女和芳烈兩殿及東西六宮,每宮由四座四合院落組成,另有三座花園,即中路的禦花園與東西兩路的東園和西園,景色怡人,勝境無窮。
李園顯然所學甚博,逐一為他介紹殿名所代表神衹的傳說,談吐高雅,確有引人入勝的魅力。難怪莊夫人雖心屬他項少龍,又明知李園非是好人,對他仍顯得有點情不自禁。此時他說到河神和巫女,笑語道:「我們最美的兩個女神河神和巫女,都不是居住於楚境之內,而是韓境的洛水和秦境的巫山。含睬宜笑、虛緲若神,居住於遠方長河深山之處,想想已教人神往。」
項少龍道:「剛才太國舅所說有關春申君的事……」李園親切地拍著他眉頭道:「這事過些再說,我想萬兄花點工夫,先認識清楚春申君的真臉目,明白到我李園非是誣衊好人,萬兄再作決定。但萬兄請切記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事,若給女流知道,不但怕她們神態間露出破綻,還徒令她們終日憂心,有害無益。」
項少龍暗呼高招,當然點頭答應了。李園在騙自已,自己何嘗不在騙他,兩下扯平,大家都沒好怨的了。此時馬車轉往東路,只是不知田單身在何院。李園笑道:「我在宮外有座府第比這要大上十倍,不過我仍喜住在宮內,大部分時間亦在這裹度過。」項少龍心想你要在近處設法控制李嫣嫣才是真意吧。
衛士拉開車門,項少龍收攝雜念,隨李園步下馬車。李園和項少龍在主廳內分賓主坐下,俏侍女奉上香茗。項少龍環目一掃,不由暗讚李園果然是有品味的人。
朝合院中央庭院望去,是一排十八扇有窗漏的木門,平臺水池,池中尚有小亭假石山,以一道石橋貫通,庭院深闊達五百步,遍植茶花、香桂,際此炎夏之時,茶花盛開,桂柑飄香,紅白相映,一派鬥艷事春的景象。廳內傢具全用雕鏤精細的香梨木,地席鋪以織錦,裝飾的古瓷、掛雕、屏風一應俱全。項少龍便自間沒有這種心思。若非自己得到紀才女的芳心在先,又因著種種殊的形勢,說不定在那場角逐真會敗在他手上。
由於北廳背陽,又臨水池,故清爽涼快,消暑解熱。項少龍與李園安坐廳心,品嘗香茗,一時間亦感到很難把這風神俊朗,貌似正人君子的李園當作敵人。這小子也恁地厲害,竟懂得以親如家人兄弟的手法,對他這浪蕩無依的「亡國之徒」展開攻心之術,自己當然不能讓他「失望」了。裝作感激要說話時,李園輕拍手掌,發出一聲脆響道:「萬兄先用點時間去觀察形勢,才再考慮我的說話。唉!李園之所以不怕交淺言深,只是基於義憤和我大楚的前途,捨此再無其他了。」
隨著他的掌聲,四名身材曼妙,身穿楚服,高髻環帽垂巾的美女由側門踏著舞步走了出來,到了兩人座前下跪行禮,並屈膝以優美的姿態坐在兩人伸手可觸的近處。遮面的紗羅,更使她們引人入勝。到此時項少龍才體會到紀嫣然的話,若此子蓄意討好你時,確有過人手段。禁不住為紀才女沒有被他追到手而抹了一額冷汗,全虧李園只懂詩經楚辭,而不懂甚麼「絕對權力絕對腐化」那類警句,又或是「蜜糖的寓言」。
李園道:「吾人交友,不是以美女就是以黃金示意,此四女來自不同地方,各有風情,但均是千中挑一的標緻人兒,且全是未經人道的懷春少女,萬兄可逐一揭開她們掩面紗巾,看看那個最合眼緣,好作為我對萬兄的見面禮。」
項少龍心呼厲害,李園可能是他所遇到的人中裹,最懂心理戰術的一個。如此去揭開四女的面紗予以挑選,不但大增好奇心,還有種侵犯私隱的高度剌激。自己雖無心收納美女,仍有很強烈的衝動去揭紗一看。但他當然不可以這樣做。臉色一沉道:「太國舅的好意心領了,可是我萬瑞光一日未復滇國,其他一切都不會放在心上。」
李園聞言不怒反喜,哈哈一笑,揮走四女後道:「不知萬兄是否相信,剛才李某是故意相試,看看萬兄會否見色起心。如此我就更放心了。」再拍手掌,俏婢奉上精美酒食,兩人把盞淺酌,暢談起來。
李園口角風生,不住問起滇地情況,表示極大關注,幸好李園對滇地比他更不清楚,答不上來時項少龍隨口編些在電視節目看來的奇風異俗出來敷衍他,倒也沒有甚麼破綻。當年他受軍訓時,曾到過中國不少地方,加上對中國地勢風土的認識,說起來自是似模似樣。
吃至一半時,門衛報上太后駕到。項少龍嚇了一跳,正要迴避時,李園不慌不忙,先著人搬走酒食,扯著他到一角的屏風後道:「萬兄躲在這裹,當聽我問起有關助貴國復國之事時,萬兄便知是誰從中作梗了。」項少龍失聲道:「若給太后發現了怎辦?」
李園拍胸保證道:「舍妹和我說話時,都不會有其他人在旁,若有甚麼事,我自會一力承擔,不會讓萬兄受到任何委屈,但記緊只能耳聽,不可眼望。」上次做董馬癡是要扮粗豪,今次的萬瑞光則由李園定型為有勇無謀,項少龍只好傻楞楞的接受了這荒謬的安排。
環佩聲響,「迷死了」孝烈王的絕代嬌嬈終於到了。關門聲響,聽足音果然宮娥侍衛均退出門外去。項少龍想起龍陽君和莊夫人對李嫣嫣的形容,那還理會得李園的吩咐,把眼睛湊到屏風隙縫處,朝廳心望去。
一看下,立時呼吸頓止。他不能相信會看到一位無論秀麗和氣質均足以與紀嫣然和琴清匹敵的美女。平心而說,若論嫵媚清秀,她仍遜紀嫣然半籌,高貴典雅亦不及琴清。可是她卻有一股騷在骨子裹,楚楚動人,弱質讖纖,人見人憐的氣質。這時她盈盈俏立廳心處,輕蹙黛眉,只要是男人,就會興起把她擁入懷裹輕憐蜜愛的強烈衝動。她是那種正當男人見到便想拉她登榻尋歡,但又不忍稍加傷害的傾國傾城可人兒。
莊夫人說得對,她清麗脫俗的玉容上籠罩著淡淡一抹難以形容的哀愁,似是這人世間再沒有事情能夠令她快樂起來。李嫣嫣頭結雲髻,連額髮處理也作成雲形,瀟灑地擱在修長入鬢的黛眉之上,確堪當「雲髻凝香曉黛濃」的形容。她的鬢髮被整理成彎曲的釣狀,卻是輊薄透明,雲鬢慵梳,縹緲如蟬翼,更強調了她完美的爪子臉型和含愁默默的美眸。修長優美,纖濃合度的嬌軀,配上鳳冠翠衣,更使她有種超乎眾生,難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態。
她身上佩帶著各式各樣的飾物,但最奪目仍是掛在粉頸垂在酥胸的一串項鏈,上層由二十多顆鑲有珠寶的金珠構成,最下由一顆滴露狀的玉石作墜飾,與頭頂那珠光寶氣的鳳冠互相輝映,清澈晶瑩,光彩奪目,但卻一點不能奪去她清秀脫俗,超越了所有富貴華麗的氣質。項少龍不由生出驚艷的感覺。若她肯和自己上榻,項少龍肯定自已會立即付諸行動。
此時李園來到她身後,溫柔地為她脫下外袍,露出刺繡了精美鳳紋,地黑紋金的連身垂地長裙,腰束玉帶,透出一骰高貴華美的姿態。當李園指尖碰到她香肩時,這貴為楚太后的美女明顯地嬌軀一震,還垂下了目光,神情古怪之極。
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忖難道他們並非親兄妹關係,但又知道若是如此,怎瞞得過春申君呢?像李嫣嫣這等舉國聞名的美人,要冒充也冒充不來的。李嫣嫣豐潤性感的紅唇,輕抖一下後,輕輕道:「大哥為何會在這稟呢?我約了秀兒來看她最新的刺鏽哩!」聲音嬌甜清脆,還帶著鏗鏘和充滿磁力的餘音,上天實在太厚待她了。
項少龍經過這多年來的禍患經歷,對縱是莊夫人、嬴盈那等誘人美女,也可如老僧入定般不動心,可是這刻偷看到李嫣嫣,仍要敗下陣來。同時心發奇想,李園矢志要得到紀嫣然,是否因只有紀才女才能替代李嫣嫣在他心中的位置。難道他兄妹竟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在這時代裹,一夫多妻乃當然的制度。有身分地位的人,女子嫁給他們時,她的姊妹甚至姪女都會有些跟了去給新郎做媵妾,更不要說陪嫁的婢女了。更可異的是一個國君嫁女時,同姓或友好的國君依禮都要送些本宗的女子去做媵妾。
除此之外,王侯大臣都可隨時把看上的女人收到宮中府裹,姬妾之多可想而知。多妻家庭最是複雜,很容易發生骨肉相殘的事件,亦很容易出現有乖倫常的亂事。李園和李嫣嫣很大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郎才女貌,加上李園狼子野心,想借李嫣嫣重施呂不韋的詭計,還哄得春申君以為自己寶刀未老,晚年生子,再轉嫁孝烈王這另一個糊塗鬼,可想像孝烈王見到李嫣嫣時,連老爹姓甚名誰都忘了,那會想得到李嫣嫣肚內的「奇蹟」,乃李園一手一腳炮製出來的呢?
若非少龍從趙穆處知悉李園、李嫣嫣、春申君和孝烈王的關係,又明白李園不擇手段的性格,斷不能只看兩人間一個動作和片刻的神情,便得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推論。李園若知道的話,殺了他亦不肯予項少龍偷看兩人獨處的機會,想到這裹,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李園著李嫣嫣坐下後,柔聲道:「秀兒正在東廂刺繡,難得有這等機會,讓大哥和嫣嫣說句話兒好嗎?」這麼一說,項少龍便知李園看似無意地遇上李嫣嫣,其實卻是故意的安排,好教自己聽到不利於春申君的對話,以堅定自己成為他刺殺春申君的工具。
因為李園該早知道李嫣嫣會在午膳後來看郭秀兒的刺繡,而這剌繡困未完成的關係,必是不好搬運,所以這楚國現時最有權力的太后只好紆尊降貴到這裹來,亦可見她和郭秀兒間的關係是非常好了。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說吧!」李園在這妹子而前頗為戰戰兢兢,乾咳一聲,清了清喉嚨道:「滇王妃母子請我們出兵助他們復國一事,我想和嫣嫣商量一下。」
李嫣嫣冷冷道:「大哥是看上了滇王妃吧。」李園因「萬瑞光」正在偷聽,立時大感尷尬,不悅道:「嫣嫣怎可如此看你大哥,我只是為了大楚著想,先君新喪,若我們對滇王妃母子的要求無動於衷,說不定會惹起眾侯國叛離之心,若他們靠向秦人,楚國危矣!」
項少龍心中好笑,李園這麼慷慨陳詞,對自已真是一片苦心了。李嫣嫣默然片晌後,淡淡笑道:「這事不是由你和我決定便可成事,還須詢間軍將大臣的意見,否則必起爭端。大哥有和春申君提過這意見嗎?」
孝烈王去世,春申君立時成為楚廷軍政兩方面最舉足輕重的人物,亦是基於這理由,莊夫人才不遲勞苦趕回壽春,來求春申君伸出援手,豈知春申君正是背後策畫要殺掉她母子的人。李園正中下懷,昂然道:「當然說過,可是春申君仍是一意孤行,決意用李令來平定諸侯,還說除滇王妃可留下外,其他一切人等均要除掉。唉!李令若得勢,會肯遵服王命而行嗎?所以大哥才不得不向太后進言。」
他還是首次稱李嫣嫣為太后。正凝神偷看的項少龍暗叫厲害,這番話不論真假,但李園當著楚太后說來,假也要變成真。若他是如假包換的萬瑞光,必會深信不疑,橫豎也是死,自會依李園的命令去博他一搏了。
李嫣嫣沉吟片晌後,緩緩道:「我教大哥去請滇王妃母子入宮小住一事如何了?若她們來了這裹,就沒有人可傷害她們了。唉!寡婦孤兒,真教人憐惜。」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耳內傳來李園解釋莊夫人母子為何拒絕的因由,心想原來李嫣嫣的心腸這麼好,看來她一切作為,都是被以李園為首的族人迫出來的了。難怪她這麼不快樂,不由憐意大起。
神思迷惘間,只聽李嫣嫣柔聲道:「大哥你現在立刻給我去見滇王妃,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母子和所隨人員都請到宮內來,就算我們不能出兵替他們復國,亦絕不容他們給人害死了。莊蹻於我大楚功勳蓋世,對忠良之後,怎也該有憐恤之情吧!」李園深慶得計,長身而起時,才發覺李嫣嫣半點站起來的意思都欠奉,大奇道:「嫣嫣不是要去看秀兒嗎?」
李嫣嫣淡淡道:「我想一個人在這裹靜靜想點事情,甚麼人也不得進來打擾哀家。」李園忍不住回頭瞪了屏風一眼,嚇得項少龍立時縮回頭去。李嫣嫣不悅道:「太哥還猶豫甚麼呢?」
接著是門開門闔的聲音,可以想像無奈離開的李園是多麼惶急苦惱。項少龍也非常痛苦,假設這美人兒冥坐一個時辰,他就要活生生悶壞了。李嫣嫣的聱音響起道:「不論你是誰,立刻給哀家滾出來!」項少龍一聽下立時汗流浹背,若這樣給李嫣嫣斬了頭,確是冤哉枉也之極了。
第二章 異地重逢
項少龍龍行虎步般由屏風後昂然走出來,隔遠跪拜地上,沉聲道:「亡國之臣萬瑞光罪該萬死,請太后賜罪。」李嫣嫣冷冷望善他,淡淡道:「抬起頭來!」
項少龍心中暗喜,抬起頭深深望進她眼裹,一副視死如歸的慷慨模樣。李嫣嫣秀眸射出銳利的神光,肅容道:「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稍有猶豫,我立即喚人進來把你推出去斬了,不要欺我是女流之輩,哀家自幼學習騎射劍術,等閒幾個人休想近得了我。」項少龍暗忖難怪你這麼大膽了,嘆了一口氣道:「太后不若把我乾脆斬首好了,若問及有關太國舅爺的事,我怎可未經他允准便說出來?」
李嫣嫣不悅道:「現在我大楚究竟誰在當家作主?」項少龍知道不能太過火,黯然道:「我萬瑞光只是亡國之臣,今次返回壽春,早不存活望,只求能為國盡得點心力而死,已心滿意足了。」
李嫣嫣怒道:「你想死嗎?我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派你一個意圖行剌哀家的罪名,使你禍連親族。」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說到底,原來就是要亡我莊家,好吧!我萬瑞光認命算了。」
他並非有意和她抬槓,只是眼前形勢複雜,李園和李嫣嫣的關係更是使人莫明其妙,若乖乖屈服,出賣李園,定會使她心中鄙夷。不若試一試她對莊家的同情心達至何種程度,反更划算。李嫣嫣狠狠盯著他,臉色忽晴忽暗,顯是對這充滿英雄氣概,悍不畏死的軒昂俊偉男子拿不定主意。
項少龍見好就收,在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道:「這是謝過太后剛才對我莊家的維護之情。現在太后若改變了心意,小臣仍是非常感激,只望能以一死息太后之怒,望太后高抬貴手,放過莊家僅存的一點香火。」言罷迅捷地彈退兩步,再跪下來,抽劍便要自刎。
李嫣嫣嬌喝道:「且慢!」項少龍當然不會自裁,若李嫣嫣不喝止,他只好撞破後面的窗漏,以最高速度逃回莊府,再設法逃命。這時暗叫好險,像電影的定格般橫劍頸項,苦笑道:「太后尚有甚麼吩咐呢?」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先把劍放回鞘內,到我身前坐下吧!」項少龍一言不發,還劍鞘內,移到她身前十步處舒適地坐了下來,神態不亢不卑。這時代最重英雄,項少龍是否英雄自有定論。但因他是來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今雖入鄉隨俗,依足禮數,但自然而然亦流露出一種對任何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氣魄,這使他給人與別不同的昂揚感覺。
李嫣嫣端詳了他好一會後,幽幽嘆道:「大哥是否曾指使你去行刺春申君呢?」今次輪到項少龍大吃一驚,想不到李嫣嫣如此高明,竟由李園囑他躲在屏風後偷聽,又故意說春申君壞話,便從而推出這麼樣的結論來。故作沉吟道:「太國舅爺或有此意,但尚未正式對小臣說出來。」
李嫣嫣聲調轉冷道:「殺了春申君,你想你們莊家仍有人可活著嗎?」項少龍有點摸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李園的一方還是春申君的一方,道:「當然我是成了代罪羔羊哪!」
李嫣嫣呆了一呆,奇道:「代罪羔羊,那有這麼古怪的詞語,不過聽來倒很貼切。羔羊確只有任人宰割。」項少龍這時已非常熟悉宮廷中人的心態,李嫣嫣就等若另一個朱姬,寂寞難耐,所以於忽然遇上自己這麼一個人時,順手拿來消遣一下,靈機一觸道:「這又叫黑狗得食,白狗當災,是否更貼切呢?」
李嫣嫣一時仍未明白,想了想後,「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旋又知有失莊重,玉容收斂,但語氣已溫和了,淡淡道:「你這人並韭如表面看來般有勇無諜,只懂動劍,唉!你走吧!說到底,一切都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氣你竟膽敢偷看哀家。」項少龍不敢露出歡喜之色,叩頭謝恩後,站起來道:「請太后指點一條離去的明路吧,」
李嫣嫣道:「我離開後,你可由偏門經中庭從後廂離開,你若不想人頭落地,最好不要將我的說話透露給太國舅爺知道,否則絕不饒你。」項少龍將她的說話當作了耳邊風,隨便應了一聲,便要往後退出中庭去。李嫣嫣不悅道:「站住!你究竟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項少龍坦然道:「小臣因不大把自己的人頭當作一回事,所以並沒十分在意。但若太后說這樣哀家就會不高興。那縱使五馬分屍,我也會至死凜遵。」李嫣嫣先是杏目怒睜,但聽到最後幾句,神色漸轉柔和,嘆了一口氣道:「你若非大奸大惡的人,就是坦誠正直的人,滇國出了你這種人材,復國有望了。去吧!以後我都不想見到你了。」
項少龍愕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著太國舅爺命我們入宮嗎?」李嫣嫣沒好氣地道:「你當那麼容易見到我嗎?快滾!」
項少龍苦笑道:「若太后真的要我滾出去,我情願給你殺了。太后有聽過士可殺不可辱嗎?」李嫣嫣顯是未聽過,只覺此人妙語連珠,引人入勝,實平生罕見,更不宜和他多接觸,一副給他氣壞了的樣子,轉身往大門走去。
項少龍乘機退到庭院裹,快步來到後廂處,心中仍被李嫣嫣的倩影填滿時,推門便要出去,香風飄至,一道人影朝他直撞過來。心神恍惚下,項少龍只知對方是一名女子,那敢讓對方撞入懷內,伸手去按對方香肩。那女子驚呼一聲,伸手按上他胸口,借了點力,退了開去。
後廂中傳來數聲女子喝罵的聲音。項少龍和那差點撞個滿懷的女子打了個照臉,吃了一驚,她不是嫁了給李園的郭秀兒還有何人。隨在郭秀兒身後的婢女聲勢洶洶地一擁而上,給郭秀兒一手攔著,嬌喝道:「不得無禮,還是萬瑞光將軍,太國舅爺的朋友。」大有深意地狠狠看了項少龍一眼後,施禮道:「先生請恕妾身走路時沒帶眼睛。」
項少龍隱隱感到郭秀兒識穿了他的身分,但又不知破綻出在何處,大感頭痛,可又是心中欣悅,還禮道:「請太國舅夫人恕我冒犯之罪才是。」郭秀兒向身後四婢喝道:「還不給我去看看太后走了沒有嗎?」
四婢少有見到這溫婉嫻雅的夫人如此疾言厲色,雖嘀咕此人不知是何來頭,仍匆匆領命去了。郭秀兒柔聲道:「將軍要走了嗎?讓妾身送將軍一程吧!」領路而行,到了後門處,對把守後門的兩個門衛道:「給我去為萬將軍喚輛馬車來。」
其中一人應命去了。郭秀兒找個藉口使開了另一守衛,到只剩下兩人時,低聲道:「項少龍!我想得你好苦,你為何會到這裡來呢?是否想對付秀兒的夫君呢?」項少龍這才真的知道她果然看穿了自己的偽裝,嘆道:「你怎知道我是項少龍呢?」
郭秀兒低聲道:「我剛才手按到你胸口時,摸到了那鳳形玉墜子,我自幼便把玩它,當然認得了!秀兒很高興,你真的一直懸著它。」項少龍這才恍然。郭秀兒幽幽道:「少龍可否放過秀兒的夫君呢?」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郭秀兒若要他死,只要嬌呼一聲,他就完蛋了,可是她縱是猜他來刺殺李園,仍不肯這麼做,只是向自己求情,可知她是打定主意怎都不肯出賣自己了。忍不住道:「他疼你嗎?」郭秀兒肯定地點了點頭,旋又嘆道:「那又有甚麼用,他太多女人了!」
項少龍當然知道李園風流自賞,認真地道:「秀兒放心,我今趟來絕非為了他。」到馬車遠去後,郭秀兒才神傷魂斷的返回院內去。
馬車才馳出宮門,便有兩騎飛至,其中一人項少龍認得是斯文秀氣的東閭子,這人曾在邯鄲的比武場上大出風頭,與另一劍客樓無心乃李園手下最著名的兩大高手。東閭子恭敬地勒馬間好,道:「太國舅爺在偎紅樓等候萬爺,讓小人領路。」另一人早吩附了禦者改道,項少龍笑道:「何用領路,車子不是正朝那裹去嗎?這位壯士高姓大名。」
東闆子有點尷尬,在壽春他們已慣了這種橫行無忌的作風,乾咳一聾,為他報上名字。此時蹄聲響起,一隊二十多人的騎士避面而來,帶頭看年約二十許,身穿貴族的武士服,面相粗豪,身形壯碩,一看便知是勇武過人之輩,雙目盯到東閭子,立時射出兩道寒芒,神情興奮。
東閭子見到這青年,冷哼了聲,低聲對項少龍道:「萬爺!這是春申君第七子黃戰,為人好勇鬥狠,在壽春論騎射劍術乃數一數二的人物,太國舅爺曾有嚴令,禁止我們開罪他,他若有言語上的不敬,萬爺請多多包涵。」項少龍暗忖原來是壽春的貴族惡霸時,黃戰已在前方攔著去路,從人左右散開,竟把整條路的交通都截斷了。
東閭子施禮道:「東閭子向黃公子請安問好。」黃戰悶哼一聾,策馬而出,來到東閭子旁,一面傲氣,瞥了項少龍一眼。東閭子忙道:「這位是滇國的萬瑞光將軍,剛抵壽春。」
黃戰精神一振,呵呵笑道:「原來是把李闖文硬掃了出門口的萬瑞光,不若找個地方,讓黃戰領教高明,免得被外人譏我壽春無人。」項少龍心中好笑,原來這只是個徒逞武力,有勇無謀之輩,難怪李園會得勢了。
東閭子沉聲道:「黃公子……」黃戰不留情面地打斷他道:「狗奴才!那裹到你來說話。」
東閭子垂頭不語,但顯然心中狂怒。黃戰不屑地盯著項少龍,嘲笑道:「萬將軍不是心怯了吧?」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黃公子抬舉在下了,在下更不會狂妄得以為壽春無人,不過在下手中之劍只用於沙場卻敵,又或保衛社稷田園,公子自當深明此理。」
黃戰色變道:「你在嘲笑我不懂在沙場殺敵嗎?」項少龍這時更清楚他只是好勇鬥狠之徒,從容道:「黃公子若有興趣,可擇日公開切磋比試,不過此事必須先得尊君同意,公子請!」
這番話軟硬兼備,擺明我不怕你。黃戰何曾遇過這麼厲害的人,愕了半晌後,喝道:「就此一言為定,姓萬的不要到時臨陣退縮才好。」項少龍仰天大笑道:「公子放心,能與高手比武,正是我萬瑞光求之不得的事。」
聽到他笑聲裹遴露出來的豪情和信心,黃戰愕了一愕,轉向東閭子道:「芳華閣的小珠兒是我黃戰的人了,東閭子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到那裹去。」言罷一聾呼嘯,領著隨人策馬而去,這時街上兩方都排滿車龍和馬龍。
東閭子射出怨毒神色,盯在黃戰背影,待他們轉上另一條街,才深吸一口氣道:「真希望萬將軍可一劍把這小子宰了。」
壽春是項少龍來到這時代後,最多爭歌逐色場所的地方,只是最繁盛的鄰靠內城以酒神命名的芳烈大道,便有上百間大小妓寨,歌臺舞榭和酒館,且是私營的,其興旺可知。據東閭子說,大部分歌姬都是來自各被征服國家,其中以越女身價最高。「貨源」可直接從那些被楚國王族長期剝削的地方「採購」,又可向政府購買被俘虜的亡國奴,只是想想箇中情況,項少龍已聽得搖頭嘆息。
偎紅樓是壽春最具規模的歌舞樓之一、其餘兩間是神女齋和黃戰警告東閭子不要去的芳烈閣。偎紅樓是一組圍以高牆的院落組群,園林內分佈著七、八座四合院,主樓樓高兩層,憑窗後望,可看到不遠處殿宇森森、金碧輝煌的楚宮和內城牆、護河與壽春著名的圃林勝地郢園,位於園中央的郢湖像一塊嵌在林木間的明鏡,景色怡人。項少龍居住的滇王府就在郢園的東端處。
項少龍在東閭子的引路下,登上主樓二樓,四名彩衣美婢跪地恭迎,遞上兩盆清水,侍候他們濯手抹臉,那種排場確非三晉和強秦能及。管事的是個叫叔齊的大胖子,這人拍馬屁的功夫一流,難得在恰到好處,連項少龍都覺得須對他加以打賞,才能心安理得。
李園此時正在靠郢園的一邊其中一間廂房內喝酒,陪他的還有兩名曾是滕翼手下敗將的樓無心和言復。見到項少龍來,請他入席後,神色凝重道:「太后有否發現萬兄躲在屏風之後?」項少龍心念電轉,知道必須作出買李園還是買李嫣嫣的抉擇。嘆了一口氣道:「太后曾有嚴令,不准我把事情說出來,不過我萬瑞光豈是怕死之人,太國舅爺又對我們莊家如此盡心盡力。是的,太后不知如何竟會知道我躲在屏風之後。」
他終決定了買李園,原因說來好笑,皆因李嫣嫣本性善良,開罪了她,還有轉圜餘地,李園卻是不折不扣的奸人,若讓他知道自己說謊,自然大是不妙。李園欣然道:「萬兄這般看得起我,我李園自然會盡力保著萬兄,萬兄可以放心。嘿!你猜她為何知道你躲在屏風後呢?我也是事發後才想到。」項少龍確不知道,搔頭道:「太國舅爺請說原委!」
李園道:「原因有兩方面,首先她早從門衛處知道我和萬兄在喝酒談心,其次就是地上的足印,當太后要我離開時,我回頭一看,見到地上足印由深至淺延往屏風處,便知露出破綻。」項少龍暗叫好險,若諉稱太后只是在那裹發了一陣呆就走了,就要當場給李園識破他在作偽了。
李園笑道:「萬兄!李園敬你一盃。」樓無心、言復和東閭子等齊齊舉盃。酒過三巡後,項少龍主動獻身道:「太后似乎隱隱知道太國舅爺故意問起敝國之事,是要讓我清楚誰是阻我莊家復國之人,還嚴詞訓斥了我一頓呢。」
李園若無其事道:「萬兄請把與太后見面的整個過程,一字不漏的述說出來,此事至關重要,千萬不要有絲毫隱瞞的遺漏。」項少龍立即半盤託出,半真半假的作了描述,其中最關鍵的地方,例如李嫣嫣看穿了李園要他項少龍去剌殺春申君那類言語,自是要隱瞞了。
李園皺眉沉思頃刻後,又反覆問了其他細節,迫得項少龍連拔劍自刎都說了出來後,神情古怪道:「我最清楚我太后妹子的性格,少有與人說這麼多話,最奇怪是一點都沒有責罰萬兄。」轉向其他人道:「你們有甚麼看法?」
樓無心等三人都是神情古怪,卻不敢說出心中所想。李園拍幾怒道:「我著你們說就說呀!難道我猜不到嗎?只是想跟你們印證一下而已。」樓無心垂頭恭敬地道:「說到底太后仍是個女人,可能是……嘿!大爺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園瞥了項少龍一眼,哈哈笑道:「你看他們身為男兒漢,說起女人來竟要這麼吞吞吐吐,不是挺可笑嗎?」這時輪到項少龍奇怪起來,難道自己猜錯了,若李園和這美麗的妹子有乖逆倫常的關係,對她看上第二個男人,多多少少會有妒忌之意,但看他現在如此開心,實於理不合。
李園舉盃道:「我們再喝一盃!」項少龍糊裹糊塗的和各人舉杯對飲。李園放下盃子,眼中閃著懾人的異采,神惰充滿憧憬地道:「我這太后妹子終耐不住寂寞,為萬兄而心動了。這種男女間的事最難解釋,只不過實情確是如此,萬兄今趟復國有望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早先是要自己作剌客殺手,今次卻是想自己當舞男和男妓了。搖頭道:「太國舅爺誤會了,太后只是關心我們莊家的事,才和我多說了幾句話,亦因此放過了在下,不該涉及男女之事。」李園興奮地道:「這當然可能只是空歡喜一場。不過我會用言語向她試探,我太清楚她了,她可以瞞過任何人,卻絕瞞不過我。」
項少龍正容道:「太國舅爺要我萬瑞光提劍殺敵,在下絕不皺半下眉頭,但……」李園打斷他道:「好!不愧好漢子。但萬兄有否想過成大事者,不但要不拘於小節,還須無所不用其極,否則萬兄就不用到壽春來,乾脆殺返滇國.看看可否憑手中之劍,把奸黨殺盡好了。」
項少龍為之語塞,同時大惑不解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說到底李令仍是太國舅爺李族之人,為何春申君反要護他,而太國舅爺卻要對付他呢?」李園嘆了一日氣,向言復打手勢道:「言復你來說吧!」
言復肅容道:「萬將軍有所不知了,即使李族之內,亦有不同黨派。最具實力的當然是我們大爺,另一黨則以大爺的親叔太祝李權為首:專掌國內一切祭祀之事,最近與相國春申君狼狽為奸,李令和李闖文都屬他們一黨,故與大爺不和。」
項少龍這才明白。表面看來,春申君和李園似甚融洽,內裹卻是暗爭劇烈。春申君於是拉攏李族內與李園敵對的勢力,以之打擊李園。正為了這原囚,所以春申君改變立場,由支持莊家復國變成反對和破壞。說到底沒有一個是好人。在這種情況下,李嫣嫣自然成了最關鍵的人物,誰能取得她的支持,誰就能在最後勝出。
楚廷最有權力的職位,首先當然是右相國春申君和左相國李園,其次就是太祝、太宗、太正和太史。後四者中又以兼掌律法的太祝權力最大,右相國與太祝聯手,難怪李園會處在劣勢了。這麼看來,李園倒非全沒為莊家復國之意,因為復國後的莊家,將變成了李園的心腹勢力,既可助他穩定其他諸侯國,亦可使他勢力大增,壓倒其他反對的力量。
李園道:「今趟太后想把滇王妃及王儲請入王宮,實是出於李權的主意,表面的理由雖是冠冕堂皇,其實只是不想你們和其他諸侯國聯繫並達成密議,不利於李令吧!萬兄現在明白了嗎?」項少龍裝作感激零涕道:「多謝太國舅爺指點。」
李園又沈吟半晌,續道:「此事自有我向太后推搪,春申君一事則可暫擱一旁,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弄清楚太后是否對萬兄有意思,才可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長身而起道:「我現在先回王宮,讓他三人陪你飲酒作樂。這裹的姑娘姿色出眾,保證萬兄滿意。」
項少龍那有興趣嫖妓,站了起來施禮道:「太國舅爺的好意心領了,亡國之臣,那有閒情開心玩樂。」李園見他除了復國一事外,對其他事再無半絲興趣,欣然道:「那就讓我先迭萬兄一程吧!」相偕去了。
第三章 勾心門角
項少龍回到滇王府,只見大門外守著十多名禁衛軍,入門後,才知道是李嫣嫣親自下令派這些人來保護王府的。剛進府就給莊夫人請了去說話,聽畢項少龍的敘述後,莊夫人忿然道:「想不到春申君是這樣的人,想我先家翁當年是如何待他,怎想到現在竟與李族的人聯手來害我們。」
項少龍早見慣了這種事,安慰道:「有多少個人不是見利忘義的,幸好我們根本不用靠任何人,只要幹掉田單,我們立即遠離這是非之地,盡力作復國之謀。任得他們自相殘殺好了。」莊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幸好我還有你可以倚賴。」
項少龍暗暗心驚,岔開話題問道:「今天有甚麼特別的事嗎?」莊夫人精神一振道:「我們今次可說是來得合時,各地侯王不是派出重臣,就是親來弔喪,他們都很懷念先家翁的恩德,除了支持李令的夜郎人外,都表示若我們舉事時,可在軍餉和物資上支助我們,近年來夜郎人勢力大增,人人都希望我們能夠復國,把夜郎人的野心壓下去,聽銳今趟夜郎王花刺瓦亦會來弔唁呢?」
項少龍皺眉道:「李令會不會來呢?」莊夫人有點茫然地搖了搖頭,接著嘆了一口氣上苦笑道:「若楚廷肯接受他來壽春,那就代表楚入正式承認了他的身分,我看李園怎都不會容許此事發生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看他來的機會很高,否則春申君就不會故意請你回來,又派人在中途行刺你了。照我看他定是和夜郎王花刺瓦聯袂而來,李闖文的霸佔滇王府,就是要為李令造勢,只不過想不到我們仍活得好好的。孝烈王一死,壽春陷進各大勢力的鬥爭之中,李嫣嫣就是因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故而要派人來守衛滇王府。」莊夫人色變道:「少龍!我終是婦道人家,遇上這種情況心中六神無主,該怎麼應付才好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為何太祝李權建議我們搬進王宮去,不過其中的一個可能性,就是讓李令可大模大樣住進滇王府去,而春申君則以安全理由,把我們軟禁在王宮內,既可阻止我們和其他侯王接觸,又可公然明示天下,李令已正式成為滇國之主,手段確是卑劣之極。」莊夫人怒道:「李嫣嫣難道就任由他們擺布嗎?」
項少龍道:「李嫣嫣是個怎樣的人,我們還未真正摸清楚,不過照我看,她還是比較遠李園而親春申看和李權的,否則李園就不會因李嫣嫣對我另眼相看而欣喜昔狂了。」莊夫人細看了他一會,點頭道:「你確是個能令女人心動的男人,李嫣嫣一向憎恨男人,說不定會因你而改變。」
項少龍失聲道:「憎恨男人,她是愛搞同性戀嗎?」莊夫人愕然道:「甚麼是同性戀?」
項少龍知道又失言,解釋道:「即是歡喜與同性別的女人相好,嘿!」莊夫人抿嘴一笑道:「這倒沒有聽過,只知她由懂事開始,凡男人用過的東西也不碰。對男人更是不假辭色,否則李園也不會因她和你說了一會話,便猜到那方面去了。」
就在此時,莊孔連門都不拍便走進來道:「太后和太祝來了!」項少龍和莊夫人愕然對望,既大感意外,更不知如何是好。臉垂重紗的李嫣嫣,高坐於滇王府主廳向門一瑞的主席處,太祝李權手捧朝笏,恭立一旁,慓悍的禁衛軍林立廳外兩旁,官排到入門處,氣氛莊嚴肅穆。
莊夫人、項少龍偕著莊保義,叩頭施禮後,隨來的禮儀官高喝道:「平身!」莊夫人等站了起來。項少龍留心偷看那太祝李權,此人臉型窄長,身形高瘦,美鬚垂胸,年紀在四十許閒,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格局,可惜臉容蒼白,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兩眼更是轉個不停,顯是滿肚子壞水。太后李嫣嫣平靜地道:「未知太國舅是否來見過王妃和儲君,傳達了哀家的意思?」
莊夫人當然不會睜著眼睛說這種絕瞞不了人的謊話,不知如何是好時,項少龍乾咳一聲道:「太后明鑑,太國舅爺曾……」太祝李權冷喝一聱,打斷了他的話道:「太后是在詢問滇王妃,那到由他人代答。」項少龍差點拔劍衝前把他宰了,此君實在欺人太甚。
莊夫人冷冷道:「我弟萬瑞光的話,就等若我的說話。」李權冷哼一聲望向臉藏在深紗之內的李嫣嫣。李嫣嫣頷首道:「萬將軍請說吧!」
項少龍暗忖若不回點顏色,他們連在壽春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從容自若道:「請問太后,奸徒李令,是否正和夜郎王聯抉前來壽春的途上?」李嫣嫣和李權同時一震,愕在當場。氣氛尷尬難堪之極。項少龍雙目厲芒閃動,亢聲道:「請太后回答小臣。」
李權回過神來,大喝道:「萬瑞光你竟敢對太后無禮?」項少龍沒好氣地奇道:「李太祝請恕小臣愚魯,小臣詢問的乃關於我們滇國的事,何無禮之有呢?」
李權一向比李園更橫行霸道,罕有給人頂撞,但在這情況下又不可不講理,一時語塞起來。項少龍冷冷望著他,嘴角飄出一絲令李權不寒而慄的森冷笑意,才轉往李嫣嫣,索性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靜候她的答覆。李嫣嫣平靜地道:「李令確曾要求來此,但已給哀家一口拒絕了,至於他有否隨花刺瓦同行,哀家就不知道了。」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那我敢以項上人頭作賭,花剌瓦和李令這狼狽為奸的兩個人,均已抵達壽春,否則何用勞動太后和太祝親臨,把我們請入王宮去。」李權登時色變,大喝道:「好膽!」
項少龍仰天狂笑道:「有何好膽可言,楚既要亡我滇國,我等也不願再忍辱偷生,太后請回宮吧:我們祭祀了歷代先王後,立即全體自盡,不用太后再為我等費神了。」李權臉色再變,假若發生此事,必使諸侯離心,說不定都會靠向強秦,那就大大不妙了。這是楚人最怕發生的事。
李嫣嫣嬌軀微顫,亦不知如何去應付這局面。莊夫人跪了下來,把莊保義摟入懷裹,反是這小子仍昂然而立,沒有露出半點害怕的神色。項少龍目如鷹隼,緊盯著李嫣嫣。他當然不會蠢得去自殺,必要時自然是立即逃走,總好過給軟禁宮內,任人宰割。且最怕是給人發現他身上的飛針,那時連李園都要來殺他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連串兵器交擊之聲,接首李園直闖進來,怒喝道:「誰敢阻我!」守在門處的八名禁衛長戟一挺,截著他的進路。李嫣嫣嬌叱道:「讓太國舅爺進來!」
長戟收起,李園還劍鞘內,確有睥睨當世的英雄氣概。項少龍見到莊夫人美目盯著李園,露出迷醉神色,暗叫不妙,但一時又全無辦法。李園大步來到項少龍旁,施禮後剛站起來,李權已冷笑道:「太國舅爺……」李嫣嫣冷然截斷他道:「此事待哀家處理!」
李園不屑地橫了李權一眼,沈聲道:「恕我李園不懂逢迎之道,若太后再任由奸人唆使,亡國之禍,就在眼前。」李權不理李嫣嫣的指示,急道:「左相國此話何意,定須還本太祝一個公道。」接著向李嫣嫣跪了下來,叩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即使先王在世之日,亦從沒有對老臣有半句侮辱之言。」
項少龍暗忖這李權確非甚麼像樣的人物,難怪會被春申君收買了,想不到秦、楚、趙三國,權力都到了太後手上,原因則各有不同。趙孝成王是生活過於靡爛,受不住壓力而亡;秦莊襄王給呂不韋毒死;而楚孝烈王則大概是喪命於李嫣嫣的肚皮上了。
李嫣嫣因粉臉藏於面紗後,使人高深莫測,難猜其意,沉默了好一會後,緩緩道:「太國舅爺莫要危言聳聽。」事實上到現在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李嫣嫣的真正立場,她似乎相當維護莊家,當然也可能是在演戲。但肯定在莊保義復位一事上她是站在李權和春申君那一方,否則這刻就不會出現在滇王府內了。今早她吩咐李園把莊家全體人等接進宮內時,應已得到李令前來壽春的消息。
李園嘆了一口氣,頹然道:「要說的話,我早說了。先聖有言,逆人心者,無有不敗。現在李令勾結夜郎人,淩迫滇國,實存虎狼之心。可笑是竟有人視而不見,還一心一意玉成其事,令諸侯國心存離意,只看滇王儲到壽春後,人人爭相拜訪,就知人心所向。我說太后受小人唆使,楚亡在即,絕非虛語。假若西南屏藩盡去,西秦大軍將可長驅直進,不出一個月時間可兵臨壽春城下,那時再對侯國安撫,已為時太晚了。」
項少龍開始感到李園對莊家復國一事,並非全無誠意。無論李園是如何壞透的一個人,但他終仍是愛國和愛家族的。在某一程度上,假設自已仍要留在壽春,他的命運就要和李園掛上鉤。若李園被人幹掉,他也不能再活多久了。此事確是始料難及,就算當代預言學大師鄒衍親口告訴他,他亦不會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權帶著哭音陳情道:「太后切勿誤信饞言,老臣一切作為,無不秉照先王遺命而行,太后明鑑。」
就在這一剎那,項少龍把握到了李嫣嫣的立場。她並非對李令有甚麼好感,又或特別靠向李權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遺命,希望通過李令把眾諸侯國重新歸納在楚國的版圖內。而李園則看出此事行不通之處,加上李族內兩系的鬥爭,才變成現在僵持的局面。
項少龍設身處地,不禁為李嫣嫣要作的取捨而頭痛。比起來,李園確是高明多了,至少有不受孝烈王亂命的勇氣。莊夫人仍靜靜地跪在地上,眼光不時巡視項少龍和李園兩人,可能也有點難以取捨。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此事遲點再說吧!哀家要回宮了。」李權惶急叫道:「太后!」
項少龍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奸賊李令說一聲,無論他帶來了千軍萬馬,我萬瑞光誓要取他項上人頭。」李嫣嫣嬌軀劇震,站了起來。項少龍、李園和莊保義忙依禮跪伏地上。
李嫣嫣緩緩道:「李令到京之事,確沒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權你命他留在夜郎王府,不准踏出府門半步,若這樣都給人殺了,就怨他命苦好了。」轉向李園道:「太國舅爺給我調來一團禁衛軍,十二個時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何人敢來冒犯,立殺無赦。」
擺駕回宮聲中,在八名宮娥前後護擁下,這楚域第一美人,出門去了。李權怨毒無比的眼光射過李園和項少龍後,追了出去。莊夫人親自為李園和項少龍把盞斟酒,向李園媚笑道:「到今天妾身才知道誰是為我莊家盡心盡力的人,讓我姊弟向太國舅爺倣一杯。」李園舉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園能鬥得過朝中權奸,必保滇王儲能安坐滇王之位,就以此杯起誓。」
莊夫人秀眸湧出感激的熱淚,酒盡後垂首道:「太國舅爺如此高義隆情,妾身就算為牛為馬,亦心甘情願。」李園雙目亮了起來,極有風度地道:「漬王妃休要折煞李園了。」
項少龍雖依假裝莊夫人的弟弟,故要保持適當距離,但看她願任李園大快朵頤的格局,想來也唯有不悅。但他歷練美女多矣,不差這狐媚女子,小喝了一杯後,心事盡皆拋開。莊夫人偷偷望了項少龍一眼,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瑞光你再喝一杯就該歇了。」轉向李園道:「我這小弟最受不得酒,但怎麼喝也不會臉紅。」
項少龍吃了一驚,暗讚莊夫人細心,自己瞼上鋪了厚粉,確是怎麼喝都不會臉紅的。李園微笑道:「漬王妃請勿怪李園冒濱,我想和萬兄私下說幾句密話。」項少龍和莊夫人同時愕然。莊夫人柔順地點了點頭,離開廳堂,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李園怔怔地望著項少龍,好一會後長嘆道:「項少龍!我李園服了你啦!」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手按到劍柄去。李園舉高雙手道:「項兄切勿緊張,我若要對付你,就不會來此和你喝酒了。」
項少龍驚魂甫定,苦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認出來呢?」李園道:「我第一眼見到項兄時,已覺眼熟,但由於這事似太不可能了,兼且你長了鬍子,臉形改變,髮色膚色均大異從前,加上你語帶滇音,故以為真的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又搖頭失笑道:「剛才其實我早來了,只是在門外偷看項兄隻手扭轉乾坤的精釆表現,那時你不但忘了掩飾聲音,連一貫的神態都露了出來,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別無分號,我除非是盲了或聾了,否則怎會不知你是項少龍呢?」
項少龍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敵非友,為何現在卻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談呢?」李園俯前道:「我與項兄之隙,實始於紀才女,那時我恨不得將項兄碎屍萬段,但現在米已成炊。唉!」
李園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情總要過去的,殺了項兄又有甚麼用,徒使紀才女恨我一生一世,若她殉情自盡,我就更痛苦了。」項少嚨破天荒第一次接觸到李園多情的一面,有點感動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懷,小弟失敬了。」想不到來壽春短短兩天,就分別給郭秀兒和李園認了出來,看來易容術都是作用不大。幸好除了田單、韓闖、郭開等有限幾人外,壽春再沒有人認識自己了。
李園顯是滿懷感觸,長嗟短嘆後,以充滿譏嘲的語調道:「不知項兄相信與否,就算項兄走到街上,大叫我是項少龍,保証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現在誰不知秦王儲和太后都視你為心腹,秦國軍方更是奉你為神明,若今天把你殺了,明天秦國大軍就會開來,項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了!天下間現在只有呂不韋和田單兩人敢碰你了。」項少龍沉聲道:「這正是我橫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與田單結成聯盟嗎?」
李園狠聲道:「不要再說這忘恩負義的老狐狸了,來到壽春後,發覺春申君的形勢比我好,立即倒戈相向,靠向了他們那一方,昨天才搬進了春申君府去,還把我的計畫向春申君和盤託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裡有人,否則死了都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項少龍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李園耄臉一紅道:「項兄怎麼會知道田單到了這裹來呢?」隱瞞他再沒有意思了。項少龍把事實和盤託上,聽得李園不住大嘆他好運氣。弄清楚來龍去脈後,李園正容道:「要項兄完全信任我,當然不容易。現在項兄應知我形勢惡劣。而我亦知項兄要殺田單和為滇人復國兩事均是難之又難。但假若我們兩人聯手,說不定所有這些沒有可能的事,均會迎刃而解。」
項少龍點頭道:「這樣兩全其美的事,誰能拒總,但我卻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李兄是否知道呂不韋要借你楚人之手殺死徐先的陰謀呢?」李園道:「當然知道,但我李園怎會中呂不韋之計,假設徐先死於我楚人手上,而徐先還是因弔祭先王而來,後果確是不堪想像。」
換了以前,項少龍定不會相信李園的話,但現在已清楚他的立場,更知在壽春能呼風喚雨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園,便沒理由懷疑他。此刻的李園最關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後才談得到奪權。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黃戰對東閭子的氣燄,便可見其餘。
李園忽地劇震道:「不好,」項少龍嚇了一姚道:「甚麼事?」
李園臉上血色退盡,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識大局,為了討好田單和呂不韋,竟做出這種蠢事來。」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李園臉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黃虎率領三千家將,坐船西去,那是我們收到徐先來壽春的消息後的一天,我當時已有懷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臨老糊塗,不知輕重。」
項少龍嘆道:「事實上春申君和田單一直都有勾結,你可能尚未知趙穆實是春申君第五子,當年囂魏牟便是應春申君請求到魏國來殺我。」李園聽得目瞪日呆,始知被田單利用了。而自己還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齊人之力對付春申君。項少龍伸出手來道:「這個盟約締成了!」
李園大喜,伸手和他緊握善道:「我是總對信任項兄的。」旋又有點尷尬地道:「但我卻知項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現在我向天立誓,若有違此釣,教我萬箭穿身而亡。」
項少龍心中暗讚,因為李園若不能嬴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處處防他一手,那麼這樣的合作就不會完美了。想想也覺好笑,不太久前兩人還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現在形勢利害所迫下,卻變成了戰友。
李園精神大振,道:「第一步我們就先殺死李令,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如何?」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棋逢敵手的味兒。
第四章 險死還生
項少龍把李園送到宅外,三十多名親衛等得頸都長了,李園上鞍前,低聾道:「嫣然是否來了?」項少龍微微點頭。李園沈吟片晌後上首笑道:「我真的很羨慕項兄。」
項少龍道:「想見她嗎?」李園先是露出驚喜之色,旋又搖頭道:「相見等如不見,項兄請代我向她問好,告訴她紀嫣然是我李園心中最敬愛的女子。」仰天一笑,登上馬背,領善眾親隨旋風般馳出大門外。
項少龍慨然一嘆,搖搖頭,返回宅內去,正想回去見紀嫣然,向她報告此事,半路給莊夫人截著,把他扯到一閒無人廂房去,低聱道:「李園和你說了甚麼?」項少龍想起她剛才對李園意亂情迷的態度,心中微微有氣,淡然道:「都是些動刀動槍的事,沒甚麼特別的。」
莊夫人俯過來細審他的眼睛,看得他渾身不自然時,笑饜如花柔聲道:「少龍有點妒忌了,妾身真高興。」項少龍索性把脾氣發出來道:「這並非妒忌,而是沒有一個男人喜聽女人當著他臉說願為另一個男人為牛為馬,這是尊重或不尊重的問題。放開你的手好嗎?」
莊夫人挽得他更緊了。湊到他耳旁吐氣如闌道:「若我要說的對象,是項少龍而非李園,同樣的話就該改作為妾為婢了。少龍明白那分別嗎?」項少龍哂道:「我豈是那麼易騙易哄的人,夫人敢說對李園沒有動心嗎?」說到這裹,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確是對莊夫人動了真心。對女人他可說是非常有風度,絕少責罵或傷害女性,甚至像單美美和歸燕的蓄意謀害,他亦從沒有要找她們算賬的念頭。
給他罵得最多的女人是趙雅,但最後他還是原諒了她,像以前般疼她。但他為何卻要向莊夫人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項少龍因曾飽受打擊,更不想學這時代的男人般對女人多多益善,廣納姬妾。不過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反是女人不斷向他投懷送抱:心甘情願加入他的妻妾群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加上他對女人又容易心軟,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輕易涉入男女之事內。到目前為止,真正令他情難自禁的只有琴清一女而巳,對其他的他都蠻有克制力。
但莊夫人的情況卻很待別。無論她復國成功與否,都不會成為他的姬妾,這是身分的間題。莊夫人和兒子已成了滇國人人承認的正統和象徵,一旦莊夫人嫁了給人,這象徽將給澈底破壞了。她可以和男人發生肉體關係,在這時代那是非常平常的事。所以項少龍和莊夫人即使發生男女之情,亦註定了是短暫的,當莊保義登上王座,項少龍離開之時,這段男女之情就要宣告壽終正寢了。
正是因為沒有了這心理障礙,兼之項少龍又對這對孤立無援的母子有極大憐惜,所以在不自覺下,他逐漸地接受著莊夫人,這或者就叫日久生情吧。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直等現在大發脾氣,才猛然醒覺是甚麼一回事。
莊夫人雖被責罵,卻沒有絲亳受責的應有反應,反正容道:「你說得不錯,李園確是個令我心動的男人,而且不理他的真正用心怎樣,表面上他仍是對我莊家仗義支持。假設我沒有遇上了你,我必會以身體作出報答。但現在卻不會這樣做,因為怕你會看不起人家,這樣剖白心跡,你滿意了吧!」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但你現在撩起了李園的色心,恐怕事情非是可以由你控制呢?」
莊夫人道:「放心吧!我對應付男人早經驗豐富了。」接著狐媚一笑道:「剛才我是故意的,好看看你這鐵石心腸的人會有甚麼反應,現在終於知道了,唉!少龍!今晚讓妾身侍寢陪你好嗎?」
這時項少龍反而有點驚慌失措,想起大敵當前,一旦與她有了親密關係,必然被田單及春申君這些老狐狸看穿,用盡最大克制力硬著心腸道:「別忘了我們早先的協議,大事要緊,男女之情只好暫攔一旁了。」莊夫人感動得眼也紅了,垂頭道:「妾身還是首次遇上第一個不是為我的姿色而幫助我的男人。」說時靠得他更緊更擠了。
項少龍這才把身分被識破,又與李園結盟的事告訴了她,莊夫人自是聽得目瞪口呆,大喜之下,香唇封住項少龍痛吻不已,嬌軀更是在項少龍身上揉擠不停,豐滿圓潤的雙乳把項少龍激得慾火大張,一雙玉手更是毫不客氣地隔著褲襠握住龍莖。項少龍也不甘示弱地捧住她的香臀握捏不已,兩人這般激情火辣地纏綿一番後,莊夫人才肯放他離去。項少龍回到住處,把事情向紀趙兩女重覆了一趟,兩女亦是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會有如此出人意表的發展。
紀嫣然欣然道:「李園雖是個自私自利、心胸狹窄和做事不擇手段的人,但終是有識之士,在這種惰況下與你結盟是最聰明的做法,況且有了你這朋友,說不定可影響秦國不以楚國作為第一個征服的目標呢。」項少龍苦笑道:「在這事上我是很難發言的,你不去打人,人就來打你,不要說朋友可以成敵人,連父子兄弟都可反目成仇,紀才女精通歷史,對這該有一番體會。」
趙致點頭道:「夫君大人說得對,何況現在項郎處處都有朋友,想幫都不知該幫那一國才好。」項少龍坦白道:「我是個只愛和平不好戰爭的人,將來儲君若登位後,我們便遠赴他方,找個山明水秀的原野或幽谷終老,那不是挺寫意嗎?」
兩女感動得投入他懷內去,項少龍趁機兩手大吃豆腐,準備讓兩女消消他剛才被莊夫人燃起的熊熊慾火。兩女在他的一對魔掌大肆攻掠下,已是玉體橫陳,衣不蔽體。此時荊善來報,說內城官屈士明求見。項少龍大訝,問起紀嫣然,才知內城官等若禁衛統領,忙穿好衣服一肚子狐疑地出前堂會客。
屈士明年在三十許閒,神態穩重,一臉和氣,生得挺拔高大,面目英俊,予人很好的印象。不過這只是表面的假像,因為項少龍總覺得他眼睛內有另一些與這外象截然相反的東酉,使他直覺到屈士明是那種笑裡藏刃的人。
寒暄過後。屈士明道:「太后命我前來,請萬將軍入宮,萬將軍可否立即起程呢?」項少龍暗忖現在光天化日,到王宮走的又是通衢大道,該不怕他弄花樣,且有起事來在人潮熙攘的大道上逃也逃得了,點頭答應,隨他策騎往王宮去。
一路上屈士明對沿途景物和建築指點談笑,令他得到不少情報,至少知道王宮旁一組宏偉的建築群,就是春申君府了,李園的左相府則在春申君府斜對面處。李園在宮內富外均有居室,與李嫣嫣的關係自是比其他李族人或春申君更親密了。難怪雖惹起了春申君的妒忌,但至目前為止仍奈何不了他。但隨著李令入壽春,田單和春申君公然勾結,這平衡終被打破了。
入宮後,眾人下馬。屈士明低聾道:「太后想在她東宮的養心別院見萬將軍,那是她彈琴自娛的地方,她心情好時,說不定會奏一曲給先生聽呢。」項少龍暗忖難道李嫣嫣真的看上了自己,但想想又不大可能,一個憎恨男人的女人,怎會只兩天就改變過來。不過多想無益,只好隨屈士明去了。
八名禁衛在前開路,另十六人則護在後方,對他的保護可說過分了一點,卻可見李嫣嫣對他的維護。這二十四名禁衛顯然都是特別的精銳,人人身型彪悍,項粗膊厚,均是孔武有力的大漢,假若楚兵全是這種水準,連秦人都非其對手。
此時項少龍和屈士明在前後族擁下,穿遐東園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四周花木繁茂,小亭小橋,流水魚池,點綴得園內生氣盍然。左方草樹外有一列房舍,但卻不覺有人在內。四周靜悄無人。屈士明指著房舍道:「萬將軍請看!」項少龍循他指引望去,奇道:「看甚麼?」
就在此時,忽感右腰給尖銳硬物重重插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項少龍立知是甚麼一回事了。屈士明以匕首暗算他,卻是刺中了他插滿飛針藏在腰處的針囊。想也不想,一肘擊撞在屈士明脅下處。屈士明於匕首甩手掉地,脅骨折斷聲中,慘然倒往一旁,仍不忘大叫道:「動手!」
先動手的是項少龍,換了劍鞘以掩人耳目的血浪寶刃離鞘而出,上方最近的兩人立被劃中頸項,濺血倒地。項少龍知道不宜力敵,側身撲入一堆小樹叢裹,再由另一方滾出來時,敵人的攻勢巳全面展開。左右各有兩人奮不顧身殺來,悍如瘋虎。
項少龍知道絕對退縮不得,振起無與匹敵的鬥志,先往前衝,也不知踏毀了多少鮮花,但卻避過被圍的危險,這才猛然旋身,血浪閃電劈出。這些禁衛果是千中挑一的高手,首當其鋒那人運劍硬架了他這淩厲的一擊,卻避不開項少龍由下方疾踢過來的一腳,下陰中招,慘嚎倒地。後面衝來兩人收不住勢子,給絆得差點掉在地上。
項少龍劍光暴漲,旋飛一匝,兩人都撤劍倒跌上並倒斃當場。此時更多人由前面三方蜂擁而至,都是由草叢花樹間鑽了出來。不過卻沒有人吆喝作聲,只是一聲不吭的攻來。項少龍心中一動,一邊大聲叫喊,一邊往左方房舍狂奔過去。
奔上一道小橋時,後方風聲響起,項少龍心知不妙,滾落橋上,一把長劍在上方破空而過。項少龍在橋上跳了起來,使出一招以攻代守,幻出重重劍浪,照著衝上來的兩人疾施反擊。「嗆!」的一響,左方那人的長劍竟只剩下了半截。可惜項少龍卻沒有殺他的機會,順勢追退了另一人時,只見敵方七、八人橫過穿流橋底的小溪,想趕往橋的另一邊攔截。
項少龍放過眼前敵人,跳上橋欄,再淩空翻了個觔鬥,落到一片草地上。兩名敵人立即聲勢洶洶撲了過來。項少龍心中叫苦,這些人個個武技強橫,以眾淩寡,足夠殺死自己有餘。若給攔著苦戰自己必無倖理,猛一咬牙,由地上滾過去。
那兩名敵人雖是勇悍,但何曾見過這等打法,慌了手腳時,其中一人巳經給項少龍雙腳絞纏住下肢,翻倒地上,另一人則被血浪透腹而入。四方盡是人影劍光。項少龍放過那倒地者,往旁邊一株大樹滾過去,撞到樹身才彈了起來,三把長劍由不同角度朝他砍刺過來。
項少龍知這是危急關頭,若不能破圍而出,今日必喪身於此,一聲大喝,使出壓箱底的「攻守兼資」,三把劍都劈在他畫出的劍光上,更被他似有無限後著的劍勢追退。眼角瞥處,其他人都瘋了般追來,己成合圍的局勢。
項少龍仰頭一看,見上方有條伸出來的橫枝,再上處更是枝葉繁密:心中大喜,趁敵人尚未攻來時,劍回鞘內,離地躍起,雙手抓在粗若兒臂的橫枝上。敵人見狀躍起揮劍攻來。項少龍兩腳左右飛出,掃在兩人劍身處,兩把劍立時盪了開去。雙腳再連環踢出,兩人面門中腳,血光迸現下,踉蹌倒跌。藉了一下腰力,翻上橫枝時,下方巳滿是敵人。
三把劍脫手往他擲來。項少龍貼往樹身,避過長劍,往上迅速攀去。敵人亂了方寸,在下邊手足無措地看著,這時只能悔恨沒有帶得弩箭在身。到了樹頂後,離地足有八、九丈。項少龍心花怒放,放大喉嚨像哨樓上的哨兵般狂呼道:「造反了!造反了,」
四名敵人開始往上爬來。項少龍不驚反喜,拔出血浪,迎了下去。以居高臨下之勢,斬爪切菜的把四人劈下樹去,眼看都活不了。此時屈士明按著脅下骨折處辛苦地來到樹下,亦是無計可施,進退失據,喝道:「斬樹!」項少龍大笑道:「辛苦你們了!」要以長劍斬斷這一棵人抱不過的大樹,沒有半個時辰休想辦到。
就在此時,無數禁衛由四方八面湧進園裡來。屈士明臉色大變,喝道:「走!」不過巳走遲一步,禁衛把人和樹團團圍首,見到竟是上司屈士明,都呆了起來。
「太后駕到!」眾衛忙跪在地上。在樹頂處的項少龍不便施禮,自是免了。終於度過了一次被刺殺的危險。靠的卻是幸運。
第五章 行藏再露
太后宮。屈士明和十七名偷襲項少龍的手下雙手被反綁,跪伏李嫣嫣鸞台之下,其中五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劍傷,渾身血污,形相淒厲。連屈士明在內,二十五名剌殺者被項少龍幹掉了七個。李權和正在王宮內辦事的大臣聞訊趕至,其中兩人正是大將鬥介和大夫成素寧。這鬥介本是依附李園的人,後來見春申君勢大,又投向了春申君和李權。成素寧則一向是李權的爪牙,當日便是由他派出姪兒成折,和家將假扮船伕,意圖在淮水害死莊夫人母子。
鬥介和成素寧均年近四十上關者長相威武,頗有大將之風:後者高瘦蒼白,一看便知是沉於酒色之輩。另外還有外城守武瞻和專責保護太后和王儲的禁衛長練安廷。項少龍悠然自得地站在李權下首,接著是武瞻和練安廷。對面是鬥介和成素寧。
屈士明臉如死灰,垂頭不語。李嫣嫣頭項鳳冠,卻沒有以重紗覆臉,艷絕楚境的玉容罩上一層寒霜,凰目生威道:「這是甚麼一回事?究竟是何人指使?」屈士明垂頭稟上道:「萬瑞光來壽春後,橫行無忌,視我大楚有若無人,今天又在滇王府冒犯太后,更明言殺人,小人心生憤怨,才要下手教訓他一頓,絕沒有人在背後唆使。」
李園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長笑道:「萬瑞光怎樣橫行無忌了,若你屈士明的家被人佔了,你該怎麼辦呢?」眾人目光投往入門處,只見李園神采飛揚地快步而來,先向李嫣嫣施禮,才到項少龍旁,擺明與他站在同一陣線。李權冷笑道:「左相國此言差了,兩件事怎可相提並論,李令尹佔據滇王府時,先王尚在,亦沒有出言反對,分明……」
李嫣嫣冷叱截斷他道:「太祝!」李權瞪了李園和項少龍一眼,悶哼一聲,沒有再說下去。但人人都知他要說的是李闖文強佔滇王府一事,是得了死鬼孝烈王的同意和默許的。鬥介乾咳一聲道:「屈士明瞞著太后,在宮廷內動手犯事,確是有違軍紀,但他只是激於義憤,故仍是情有可原,願太后從輕發落。」他乃楚國軍方重臣,說出來的話即使貴為太后的李嫣嫣亦不得予不考慮,由此可見春申君現在的實力,實有壓倒性優勢。
成素寧也求情道:「屈士明只是想挫折一下萬將軍的氣燄,並無殺人之心,太后明鑑。」項少龍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各位當時並不在場,為何卻能一日咬定屈將軍只是想對在下略施教訓,難道你們早就商量好了嗎?」
成素寧為之語塞,雙眼射出怨毒神色,狠狠盯著項少龍。禁衛長練安廷躬身道:「太后明鑑,當微臣率人趕至東園時,屈大人等人人手持利刃,非是一般鬧事打架的情況,而死去的七人,屍體分佈在園內,顯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和追逐。」李權冷笑道:「此事是否正中禁衛長的下懷哩?」
練安廷顯是涵養極深,雖被李權明諷他覬覦高他一級的內城守之位,仍神色不動道:「李太祝言重了,末將只是依實情稟上太后,假若蓄意隱瞞,便是失職了。」李園笑道:「故意歪曲事實,不但有失職之嫌,還是欺君之罪。李太祝莫要太過忘形了。」
李權怒道:「左相國……」李嫣嫣打斷了他,向尚未發言的外城守武瞻道:「武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武瞻掌握城衛,權力極大,地位與鬥介同級,立場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他的說話分外有影響力。秩若雄獅的武瞻銅鈴般的叵目一睜,射出冷厲的神色,落在屈士明身上,沉聲道:「王宮之內,妄動刀劍,巳是大罪,況是逞兇殺人,更是罪無可恕,不過既然屈大人堅持只是一般鬧事扛架,我等理該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太后只要把犯事者由末將盡數帶走,分別審間箇中情況,保證可真相大白。」
李權、鬥介等立時色變,想不到武瞻一點都不看他們的情面,若把他們這批背後的主使人抖了出來,就更糟糕了。門官此時唱道:「春申君到!」春申君左右各跟善一名武將,其中一人赫然是七兒子黃戰,聲勢洶洶的闖進殿來。施禮時,李園低聲告訴項少龍另一武將是春申君的第三子黃霸。
春申君到了鬥介的上首處,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竟戟指大罵屈士明道:「屈士明你身為內城守,負責禁宮安全,竟知法犯法,是否知罪?」項少龍和李園交換了個眼色,均知春申君要報人滅口了。屈士明還以為春申君想以另一種手段為他開脫,忙道:「末將知罪!」
春申君轉向李嫣嫣道:「老臣請太后立即下旨,將犯事者全部斬首。」屈士明渾身劇震,愕然抬頭叫道:「君上!這事……」
春申君後的黃戰竄了出來,一腳踢在屈士明嘴上,後者登時齒碎脣爆,慘嚎一聲,滾倒地上,再說不出請來。春申君回頭瞪了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屈士明一眼,不屑道:「身犯死罪,還敢出言辱罵太后,真是萬死不足以辭其咎。」輕輕數語,就把黃戰封口的行動帶了過去。
李嫣嫣冷冷看善春申君,好一會後,才嘆了一日氣道:「來人!給哀家把這些人推出殿外立即絞死,禁衛長負責監刑。」練安廷跪地接旨,命禁衛押著屈士明等人去了。李權等均臉無血色,但又知這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解決方法。
李嫣嫣美目掠過眾人,當眼光落在項少龍身上時,略停半晌,閃過令人難明的複雜神色,最後來到武瞻處,柔聲道:「武將軍認為內城守之職,該由何人擔任呢?」項少龍對這猛將武瞻,甚有好感,也很想聽聽他的提議。春申君等無不露出戒備神色,可見這內城守之位,對兩派鬥爭,極有關鍵性的影響。反是李園神態從容,還嘴角含笑。
武瞻肅容道:「現在壽春正值多事之秋,連宮禁之地亦不能免,未將認為不宜大變,就由練大人升上一級,而禁衛長之位,則由副禁衛長獨貴補上,太后以為是否可行呢?」李嫣嫣在春申君等人反對前,早一步道:「武將軍提議,甚合哀家之意,就此決定,其他人再不得異議。」接著又道:「萬將軍受騖?請留貴步,退廷!」
李嫣嫣在後廷單獨接見項少龍,侍衛婢女給她趕了出去後,這絕美的太后露出罕有的笑容,向坐在下首的項少龍道:「萬將軍應比現在出名得多才是合理哩,」項少龍心中一懍,故作不解道:「太后何出此言?」
李嫣嫣橫了他一眼道:「剛才要剌殺你的全是禁衛裹出類拔萃之輩,人人均可以一擋十,但蓄意偷襲下,仍給萬將軍殺了七人,而先生卻不損分毫,教我想起了一個人來。」項少龍整條脊骨都涼浸浸的,問道:「太后想起那個人了?」
李嫣嫣岔開話題道:「今早與將軍見面後,我便去看秀兒夫人刺繡,她心神恍惚,接連出錯,還刺傷了指頭。我問起下人,才知將軍離宮時曾與秀兒碰過面,還由她安排馬車送將軍離開。當時我仍沒有想到甚麼,但見了將軍後來在滇王府和宮內的表現,想法自是不同了。」項少龍暗叫不妙,知她對自己動了疑心。
李嫣嫣秀眸亮了起來,狠狠盯著他道:「天下間,能令秀兒一見便失魂落魄的男人只有一個,萬將軍能否告訴我那是誰人呢?」項少龍知道身分巳被識破,郭秀兒乃李嫣嫣的閏中密友,定不時向她說及關於自己的事,所以李嫣嫣發覺到她神態有異,自己又出奇地行為詭秘,身手厲害,終給這秀外慧中的美女猜出自己是項少龍來。自己這次喬裝可說處虛碰壁,一塌糊塗,幸好田單尚未知道自己來了。而李嫣嫣遣開其他人後,才迫自己表露身分,事情該還有轉圓的餘地。
嘆了一口氣後,回復平日的從容瀟灑,淡淡道:「她有沒有告訴你『一滴蜜糖』的故事呢?」李嫣嫣微一點頭後,玉臉轉寒、道:「項少龍!你好大膽,今次是否奉秦人之命,來蠱惑我大楚眾諸侯國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項少龍怎會是這等卑鄙小人,亦不屑做這種事。要嗎?就在沙場上見個真章。今趟我來是要殺死田單。現在既給太后揭穿身分,只好返回秦國,唯一要求只是希望能領滇國的孤見寡婦安然離開。」
李嫣嫣冷聲道:「走得這麼容易嗎?」項少龍含笑看著她,先飽餐一輪秀色後,才平靜地道:「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若在下被殺,再加上春申君派人行剌徐先一事,即使有呂不韋也難阻止秦人大軍壓境之禍了。」
李嫣嫣勃然大怒道:「這實在欺人太甚了,你當我大楚真是怕了你們秦國嗎?秦國正值東郡民變,自顧不暇,還敢來淩迫我大楚嗎?」這番話外硬內軟,明眼人都知她心怯了,這也難怪,現在誰不是談秦色變呢。項少龍微笑道:「秦國現在是自顧不暇,但東郡民變算是甚麼一回事,兵到亂平,藥到病除。反是大楚因滇國之事,諸侯思變,人心向亂,秦國現在或者仍沒有滅楚之力,但只要迫得太后再次遷都,後果將不言可知。」
兩人目光不讓地對視片刻後,李嫣嫣冷冷道:「剛才你說春申君派人襲擊徐先的使節團,究竟是甚麼一回事?」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轉機,沈聲道:「這實是田單和呂不韋要傾覆楚國的一個天大陰謀,春申君以為殺徐先可討好呂不韋,豈知卻是掉進了陷阱去。」遂把事情始未說了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和田單狼狽為奸,先慫恿李園,見其不為所動,故捨李園而取春申君一事說了出來。順便把在秦嶺遇上莊夫人,後來又給成祈假扮船伕意圖謀害的過程都詳細說了。
李嫣嫣那對美目不住睜大,玉容忽明忽暗,顯是非常震驚。最後項少龍道:「太后現在該知道我對大楚實沒有半點不軌之心。」李嫣嫣苦惱地道:「春申君為何如此糊塗,竟冒大不韙去襲擊秦人來弔唁的使節團,我必須阻止此事。」
項少龍道:「可以阻止的話,我早阻止了,徐先乃秦國軍方的核心人物,若有不測,而呂不韋又透露出是春申君所為,那唯一能平息秦國軍方怒火的方法,就是獻上春申君的人頭。那我或可設法為大楚開脫了。」李嫣嫣愕然道:「我怎可以這樣做。唉!我雖身為太后,仍沒有能力這樣輕易的把春申君斬首。」
項少龍知她巳經心動,低聲道:「只要太后不反對就成了,我會和太國舅爺設法的。」李嫣嫣一呆道:「太國舅知你是項少龍嗎?」項少龍點了點頭。
李嫣嫣顯是很清楚兩人閒的往事,沉聲道:「他不是和你有奪愛之恨嗎?」項少龍回道:「李兄現在只能在楚國陷於內亂、秦軍來犯與殺死我之間作一選擇,李兄終是愛家愛國之士,自是選擇與我合作了!」
李嫣嫣沉思片刻後,露出倦容,嬌柔不勝地道:「萬將軍請退下,待我好好想一想。」她的軟弱神態,看得項少龍怦然心動,忙壓下歪念,退了出去。
剛步出殿門,就給李園請了去宮內他的別院說話。項少龍把李嫣嫣識穿他的事說出來後,李園喜道:「此事甚妙,若有小妹站在我們這一方,我們就勝算大增了。」項少龍故意試探他的誠意,道:「太后似乎對李兄和春申君的態度均非常特別,究竟內中是否另有別情呢?」
李園呆了一呆,才深深嘆了一口氣,露出痛苦的神色,道:「項兄雖一向是李某人的深仇大敵,但無論我或是田單,心中都非常佩服項兄,甚至以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為榮,假若此話由別人來問,我只會搪塞了事,但現在卻不想騙你,更相信項兄會為我李家守秘。」項少龍心中一沉,知道所料不差,李嫣嫣果然涉及有乖倫常的事。
李園默然半晌,才緩緩道:「嫣嫣十四歲時,巳長得非常美麗,爹娘和我這作兄長的,都視她如珠似寶,卻沒想到不但外人垂涎她美色,連族內亦有這種抱有狼子野心的人。」項少龍大感愕然,看來是自己猜錯了李園和李嫣嫣的關係,亂倫者是另有其人,但為何李嫣嫣對李園的態度卻這麼奇怪。
李園道:「詳細的情況我不想再提了,事情發生在嫣嫣十六歲那一年,這人面獸心的人就是李權,李令亦有分參與,李族中當時以李權的勢力最大,我們敢怒而不敢言,爹娘更因此含恨而終,嫣嫣則整個人變了,完全不肯接觸男人,終日躲在家裹,只肯見我一個人,有種異乎尋常的依戀。」項少龍大奇道:「若是如此,她理應恨不得殺了李權才對,為何仍對他如此寵信呢?」
李園痛心地道:「因為她也恨我!」項少龍愕然望著他。李園一掌拍在幾面上,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燄,咬牙切齒道:「就由那刻開始,我決定不擇手段也要殺死李權和李令。到嫣嫣二十歲時,李權這禽獸不如的人,竟公然三番四次來向我要人,我給他迫得沒法,才想出一計,就是把嫣嫣送與春申君,如若懷了孕,就再由春申君送給大王,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只有這樣,李權才不敢碰嫣嫣,而我則既可取得春申君的寵信,也有可能變成國舅爺了。」
項少龍呆望著李園,想不到其中過程如此複雜,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了。同時可看出諸國之中,不但以楚人家族勢力最雄厚,也以他們最淫亂。李園道:「我費了十天工夫,痛陳利害,才說服了嫣嫣,而她肯答應的原因,主要是為了楚國,因為若大王無子,他死後會立即大亂。但她卻有個條件,就是這孩子的父親必須是我,她只肯為我生孩子。」
項少龍失聲道:「甚麼?」李園一對俊目紅了起來,神態消沈,緩緩道:「我佯作答應了她,到行事時換入了一個體型與我相近的家將,可惜百密一疏,事後給她發現了,她大怒下竟以護身匕首把他殺了。翌日一言不發隨我到春申君府去,自此再不與我說話,到她成了太后後,才對我好了一點。她故意寵信李權,就是為了要傷害我,我現在才完全明白她不平衡的心態。所以當我知道她對你另眼相看時,會這麼歡喜,就是希望她能回復正常。」
項少龍這才明白過來,為何李園和李權兩人會同族操戈,而李權又能如此恃寵生驕的樣子,其中竟有這種畸異和變態的關係。深吸一口氣後,道:「李權現在和太后,嘿!還有沒有……」李園搖頭道:「絕對沒有,嫣嫣自那事後對男人深痛惡絕,只肯和我一個人說話,而後來她卻迷得春申君和大王神魂顛倒,連我都大惑不解,不知她為何能忍受他們。」
項少龍道:「她是為了你,因為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被李權害死。」李園揮身劇震,一把抓著項少龍的手,喘息道:「真是這樣嗎?」
項少龍道:「真的是這樣。她肯為此放任的去侍侯兩個男人,就是為了報仇。但她卻知你現在仍未是春申君和李權的對手,所以才故意親李權而冷落你,只看她許你住在王宮內,便隱有保護你的心意。」李園道:「那她為何不向我解說渚楚?」
項少龍道:「因為她的確仍恨你,那日我在屏風後偷看你們時,已發現了這微妙的情況。」李園把事情說了出來後,舒服多了,點頭道:「項兄之言大有道理,現在項兄該明白我要合作的誠意了,只要能殺死春申君、李權和李令,其他一切都不再放在我心上。」
現在連項少龍都很想殺李權和李令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了。問道:「現在壽春究竟是誰人在掌握兵權?」李園回復平靜,道:「壽春的軍隊主要分外城軍、內城軍和外防軍。原本內城軍和外防軍都操縱在春申君和李權手上,但屈士明已死,內城軍由縑安廷負責,獨貴則升作禁衛長,這兩個都楚我的人,斫以內城軍已牢牢掌握在我手上了。想不到武瞻這麼幫我忙。」
項少龍道:「武瞻原是那一方面的人?」李園道:「武瞻只對王儲和嫣嫣忠心,若非有他撐著大局,舍妹早落在春申君和李權的控制下,連我都護她不了。內城軍人數在一萬間,我會把屈士明的餘黨全部撤換,只有保住舍妹和王儲,我才有和他們周旋的本錢。」
頓了頓續道:「外城軍達三萬人,負責壽春城防和附近四個附城的防務。外防軍的統帥就是忘恩負義的鬥介,當年我大力推舉他擔當此一要職,豈知我由邯興回來後,他卻靠向了春申君和李權。外防軍負責水陸兩方面的防務和修築長城,人數達五萬之眾,實力最雄厚,否則我早把李權幹掉了。」
項少龍道:「春申君和李權的私人實力呢?」李園道:「李權毫不足懼,但春申君三子黃戰、黃虎和黃霸均是悍勇無敵的猛將,加上五千家將,在壽春沒有人的勢力比他更大了,我手下只有二千家將,比起來差遠了。」
項少龍道:「現在黃虎帶了三千人去刺殺徐先,實力大減,所以要動手就應是造幾天了,否則若讓黃虎回來,春申君定會立即對付我們。」李園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到這點,但夜郎王和李令一到,整個形勢立即不同了,他們來了近二千人,其中高手如雲,若非滇王府有禁衛把守,而春申君對舍妹現在又非常顧忌,李令早率人攻入漬王府去了。項兄亦要小心一些。」
項少龍大感頭痛,問道:「有沒有辦法把武瞻爭取過來呢?」李園道:「先不說那是近乎沒有可能的事。若武瞻真的站在找們的一方,將由暗爭轉作明鬥,於我們有害無利,所以最佳方法,就是把春申君、李權、李令、鬥介等以雷霆萬鉤的手段,一股腦兒栽個乾淨,再由舍妹出而收拾殘局,只恨現在我們仍沒有足夠的力量這麼做。」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李兄有沒有方法弄一幅夜郎王府的形勢圖給我,如若可行,今晚我就去把李令殺掉,以免夜長夢多。」
李園拍胸道:「這個容易,項兄先返滇王府,我稍後再來找你好了!」
兩人步出廂門時,剛巧碰到郭秀兒,三人同時一愕。李園尚未知郭秀兒識穿了項少龍的身分,笑道:「秀兒快來拜會萬瑞光將軍,他乃滇王妃之弟。」郭秀兒不敢望看項少龍,低頭盈盈施禮。項少龍百感交集,客氣兩句後,由李園派人送回滇王府去了。一路上項少龍心中仍不時閃動著郭秀兒俏秀的玉容,想不到邯鄲數次接觸後,她對自己仍念念不忘。
到壽春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自己的本意只是剌殺田單,再離開壽春到滇國去,完成助莊夫人復國的承諾。豈知先後給郭秀兒、李園和李嫣嫣識破了身分,深深捲進了楚都壽春的權力鬥爭內去。
他真心真意要幫助李園,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郭秀兒。因為若李園坍下臺來,郭秀兒的命運將會是非常悽慘。另一方面是激於義債,李權和李令這爾個禽獸不如的人,實在太可惡了。至於春申君,就自撇開滇國的事不說,只就他派人去對付徐先一事,已是不可原諒。
問題是即使加上李園的人,他們仍沒有收拾春申君和李權的力量。唯一的方法就是迫李嫣嫣站到他們這邊來,只有殺死李令,向她展示實力,才可望使她政變主意。他怎都不相信李嫣嫣不想報那改變了她的性格和一生的恥辱與仇恨。否則她就不會處處維護李園和莊家了。
想到這裡時,已抵達滇王府。項少龍猛下決心,定下了在今晚到夜郎王府剌殺李令,否則就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第六章 身世淒涼
剛踏入府門人刑善迎上來道:「滕爺來了!」項少龍大喜過望,衝進內堂去,滕翼正和紀趙二女在說話。滕翼跳了起來,真情流露,與他緊擁在一起。坐下後,紀嫣然笑道:「原來我們與滕二哥失諸交臂,丹泉和烏達只兩天馬程便遇上滕二哥了。」
滕翼道:「我們先後七次衝擊旦楚的軍隊,都給他擋住,這人的智謀兵法均不可小齟。現在蒲布和徐夷亂負責把他們拖善。我怕三弟不夠人用,帶了三百人來,他們都扮作由魏境來的商販,分批入城,都是我們精兵團最好的人手。」項少龍大喜道:「找本來正為剌殺李令的事頭痛,現在好了,二哥先挑選數十人出來,扮作滇王的舊部,到來尋找他們的主公,負起保衛滇王府的責任。」
滕翼忙召來荊善及剛到的鳥達和丹泉去負責安排。項少龍遂向,滕翼解釋當前形勢,當滕翼知道大仇家李園竟成了戰友時,眼都睜大了,到項少龍說出給李嫣嫣識破身分,趙致駭得伏在紀嫣然背上去了。
這時李園來了。三人進入靜室商議。李園見來了援軍,又素知鳥家精兵團的厲害,二百人足可抵數千軍力,自是精神大振,充滿信心。攤開圓卷商議時,春申君派人送來請柬,請莊夫人、莊保義、和萬瑞光三人到春申君府赴晚宴。三人都眉頭大皺。
李園遣人回府,看看自己有沒有在被邀請之列,再接下來道:「宴無好宴,這事該怎樣應付呢?」項少龍道:「我可肯定李兄亦是被邀請者之一。因為經過今天要刺殺我失敗後,春申君已失去了耐性,尤其李兄因屈士明之去而勢力暴漲,所以他決定一舉把我們兩人除去。」
滕翼笑道:「那就不如將計就計,順手在今晚把春申君幹掉。」李園見他說得輕鬆,苦笑道:「但我們總不能帶數百人去赴宴,若不去的話,又似乎不大妥當,直至現在,表面上我和春申君的關係仍是非常良好的。」
項少龍道:「這個宴會我們是非去不可,這才使他們想不到我們竟會偷襲夜郎王府,李兄手下裹,有多少可稱得上是真正高手的人呢?至少也該是言復、柬閭子那種級數。」李園道:「該可挑十至十二人出來。」項少龍道:「那就成了。由我手下裹撥多十二個人給你,我們各帶二十四人。另外李兄再命手下在府內嚴陣以侍,若見有訊號火箭發出,立即殺往春申君府去,索性和他們一決生死。」
滕翼道:「要防李令會派人來偷襲滇王府呢?」項少龍道:「正怕他不來哩!這裡由嫣然負責指揮大局,由於錯估我們的實力,保證來犯者活著來卻回不了去。」
滕翼道:「李令的小命就交給我負責。照我看四十八個人實力仍是單薄了點,最好再多上十來人,負責在外看管車馬,有起事來時,立即裡應外合,那會穩妥多呢。一按著一拍擇管,笑道:「我裹面暗藏的『摺弩』,將會是能決定勝敗的好幫手。」這時樓無心來報,李園果然也收到今晚春申君府宴的請柬。
三人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後,李園問清楚「摺弩」的性能用法後,才和滕翼聯袂去了。項少龍則去找莊夫人。
到了莊夫人的北院時,莊孔迎上來道:「清秀夫人來了,正在廳內與夫人敘舊。」話猶未巳,環佩聲響。兩名小婢開路下,莊夫人和另一麗人並眉行出廳來。由於戴了面紗,他看不到清秀夫人的樣貌,但只瞧其纖穠合度的身材,嬝嬝動人的步姿,就可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鬥介倒是艷福不淺,不知他會否因戀上成素寧的小妾致失去了這美人的事而後悔呢?
項少龍忙和莊孔退往一旁施禮。莊夫人道:「夫人!這就是舍弟萬瑞光了。」清秀夫人透過極紗的目光瞥了項少龍一眼,施禮道:「萬將軍你好!」再沒有另一句說話,蓮步不停的由莊夫人送出府外。
莊夫人回來後,拉著他進內堂去,還掩上了門,神色凝重道:「清秀夫人來警告我,春申君、李權、鬥介、成素寧、李令和夜郎王結成一黨,準備除去我們和李園,首我們立即逃走呢。」項少龍皺眉道:「她不是和鬥介分開了嗎?怎會知道這件事?」
莊夫人道:「她的姪女是黃戰的妻子,黃戰此人最是志大才疏,在家中大罵你和李園,洩出了秘密。」項少龍伸手摟住花容慘淡的莊夫人,笑道:「就算他們不動手,我也會迫他們出手的了。」接著扼要的說清楚了現在敵我的形勢。
莊夫人籲了一口氣道:「原來你們早巳知道,那今晚我和保義應否去赴宴呢?」項少龍道:「當然不該去,到時我隨便找個藉口向春申君說好了。我看他早預計了你們不會去的了。」
莊夫人擔心地道:「人數上我們是否太吃虧呢?」項少龍道:「人數的比例確大大吃虧,實力上卻絕對是另一回事,我的人都精通飛簷走壁之能,當夜郎王府起火時,保證春申君等手足無措,那時我們將有可乘之機了。我決定在今晚與春申君攤牌,若能一併殺死田單,就最理想了。」
莊夫人縱體入懷道:「少龍!我真的很感激你。但甚麼是攤牌呢?」項少龍解釋了後道:「怕就怕春申君今晚的目標只是你母子兩人,那我們就很難主動發難。皆因出師無名,那時惟有將就點,只把李令和夜郎王宰掉就算了。」莊夫人「噗哧」一聲,嬌笑道:「你倒說得輊鬆容易,李令和夜郎王身邊不乏高手,切勿輕敵啊!待事成之後,我們是否也該攤牌了呢?」
項少龍見她一對水汪汪的眸子亮閃閃的,誘人至極。湊過去輕吻了她一口,柔聲道:「甚麼高手我沒見過?最厲害處是攻其無備,他們的注意力必集中到李園的家將處,怎想得到我另有奇兵,知已不知彼,乃兵家大忌,夫人放心好了。到時沒有這些顧忌,底牌自然可以掀開盡情欣賞了,」莊夫人喜上眉梢,嬌媚道:「有項少龍為我母子袒護,還有甚麼不放心的?人家只是關心你吧!」
項少龍見她楚楚動人,忍不住又痛吻一番,兩手伸入衣襟享受她火熱軟嫩的雙峰,盡興後才去準備一切。誰都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和敵人交鋒了。
精兵團的隊員來了七十二人,都是攀牆過樹的秘密潛入滇王府。紀嫣然知獲委重任,大為興奮,指揮若定,先把莊夫人等婦孺集中起來,再在府內各戰略位置佈防,連樹梢都不放過。趙致成了她的當然跟班兼勤務兵了。
這時樓無心奉李園之命而來,向項少龍報告形勢道:「現在全城都是春申君和李權的眼線,嚴密監察在相府和漬王府的動靜,防止有人逃走,反是夜郎王府非常平靜,閉戶不出,看不到有甚麼特別的舉動。」項少龍道:「閉戶不出,便是不同尋常,也叫欲蓋彌彰,他們今晚必會來襲滇王府,只有通過外人的手,春申君等才可在太后前推卸責任。」
樓無心道:「據我們布在春申君處的眼線說,今晚不會有甚麼特別的行動,但黃戰卻誇下海口,說要在宴會時迫你比武,又說會痛下殺手,我們全體兄弟都等著看好戲哩!」又沉聲道:「春申君府以黃戰劍術最高,若能把他殺了,對春申君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項少龍淡淡道:「這種人只要把他打成殘廢或重傷就夠他受了。」樓無心捧腹笑道:「為項爺辦事,確是不同……」還要說下去時,荊善來報,太后召項少龍入宮。項少龍心中大喜,知道李嫣嫣終於意動了。
宮娥奉上香茗退下後,臉容深藏於輕紗內的李嫣嫣默然無語,使得坐在她下首右席的項少龍,只好自喝悶茶。這是後宮一座幽靜院落的廳堂,關上院門後,院內庭園杳無人跡,天地間似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想起李嫣嫣剛成年時所遭遇到的恥辱和不幸,現在又要為了畸戀著的親兄和楚國的大局,與敵人虛與委蛇,不由對她生出憐惜之心。
她雖貴為太后,卻一點都不快樂。只要想想她要迫自己去曲意逢迎春申君和孝烈王這兩個老醜的男人,便知她的辛酸和痛苦。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卻又受到權臣制肘,事事都抬出先王遺命來壓制她這弱女流,迫她去做違心的事。想到這裡不由嘆息了一聲。
李嫣嫣冷冷道:「先生為何嘆氣?」
項少龍聽出她語氣有戒備之意,知她由於過往的遭遇,特別敏感,絕不可把她當作一般人應付,低聲道:「我平時很少靜心去聽某種柬西,但剛才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到院內風拂葉動的聲音,發覺其音千變萬化,悅耳若天籟,只是我平時疏忽了。於是幡然而悟,很多美好的事物一直存在於身旁,只不過因我們忘情在其他東西上,方失諸交臂,錯過了去。」李嫣嫣嬌軀輕顫,沒有說話,由於面紗的遮蓋,項少龍看不到她的神情反應。
好一會後,李嫣嫣低聲道:「太國舅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爹就只得我們兩個,由少到大他都很維護我,我……我還記得十四歲時,在一個本族的宴會裡,有小霸王之稱的李令夥同其他人在園內調戲我,大哥與他們打了起來,一個人抵抗他們十多人,雖被打得遍體鱗傷,仍誓死相抗,最後驚動了大人,才解了圍。事後我服侍了他七天七夜,他才醒了過來。」
項少龍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悲苦,唏噓不已,也想到她們的「兄妹之情」,不是沒由來的。而李嫣嫣後來的慘禍,說不定就是由那時種下來的。李嫣嫣夢囈般道:「在李族內,一向都沒有人看得起我爹,累得我們兄妹常受人欺負,幸好大哥從不氣餒,每天太陽出來前就苦練劍銜和騎射,又廣閱群書。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他的劍術更高明,比他更博學多才的了。」
項少龍知道她因為已下了非常重要的決定,所以才會提起這些往事,好加對這決定的信心。現在她雖似是以他為傾吐的對象,事實上只是說給自己去聽的。李嫣嫣徐徐吐出一口氣,吹得輕紗飄開了少許,柔聲道:「知否哀家為何向你說及這些事嗎?」項少龍柔聲道:「因為太后信任在下,知道我項少龍不會是那種拿這些事去作話柄的卑鄙小人。」
李嫣嫣緩緩道:「這只是部分原因,當大哥由邯鄲鬧得灰頭土臉的回來後,我才由郭秀兒口中知道了原來他竟是敗在董馬癡之手,當我問清楚了情況後,又派人調查真正的董馬癡,才知道大哥給你愚弄了,到今趟大哥由咸陽回來,才證實了這猜涮,還告訴了秀兒。那時我就在想,項少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何能以區區數百人,把大哥、田單這等厲害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敗得不明不白。以呂不韋那種權傾秦廷的人物,仍奈不了你的何?今天終於知道了。」
項少龍苦笑道:「在下只不過是佔有點運道吧!」李嫣嫣低垂臻首,輊輕道:「你坐到哀家身旁好嗎?」
項少龍楞了好辛晌後,才來到她右側旁三尺許處坐下。李嫣嫣低頭解下麵紗,再仰起絕美的俏臉時,原來已滿頰熱淚。項少龍心神激蕩,失聲道:「太后!」李嫣嫣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語氣卻出奇的平靜,一字一字地道:「項少龍!替哀家把李權、李令和春申君全部殺了,他們都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項少龍心痛地道:「少龍謹連太后懿旨!」李嫣嫣緩緩張開秀目,那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美態,看得項少龍忘了上下男女之防,伸出衣袖,溫柔地為她拭去吹彈得破的粉臉上猶掛著的淚珠。李嫣嫣視如不見,一動不動的任他施為。
項少龍收回衣袖後,沉聲道:「太后放心,我定會保獲太國舅爺,不使他受到傷害。」心中不由升起荒謬絕倫的感覺,當日在邯鄲時,李園可說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那想得到現在竟全心全意去與他並肩作戰。
李嫣嫣秀眸射出柔和的神色,凝注在他瞼上,以靜若止水的聲音道:「武瞻剛有報告來,說鬥介私自調動外防軍,把一支宜屬的軍隊由淮水上遊移近了壽春城十裡,又命一組由二十艘戰船組成的艦隊開到壽春城旁,擺明是威脅我不得輕舉妄動。故我除了苦忍外,卻是別無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撐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還似是不知我的苦衰。」
項少龍微笑道:「攻城軍隊的人數,必須在守城的人數兩倍以上,才有點威脅,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師無名,只會累得軍隊四分五裂,鬥介似強實弱,太后不用介懷。」李嫣嫣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說得輕鬆,只恨我們城內亦是不穩,現在外城軍都集中到外圍的防守去,禁衛軍又調回來守護宮禁,若春申君等發難對付你們,教哀家如何是好呢?」
項少龍哈哈笑了起來,透露出強大無倫的信心,再從容道:「兵貴精而不貴多,要擔心的該是李權和李令等人才對。」李嫣嫣狠狠盯著他道:「項少龍!你是否另有人潛了進來壽春呢?」
項少龍微笑道:「太后請恕我賣個關子,明天天明時,李令該已魂兮去矣,便當是先為太后討回點公道。」李嫣嫣嬌軀劇顫,厲聲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說了,否則你怎會說這種話?」
項少龍想不到她敏感至此,訝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說過李令欺負你們兄妹嗎?還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李嫣嫣高聳的胸脯不住急促起伏,淚花又在眼內滾轉,直勾勾看著項少龍的眼空空洞洞的,忽地「嘩」一聲哭了出來,撲入了項少龍懷內。
項少龍安撫著她強烈抽慉的香肩和背脊,感覺襟頭酌濕潤不住擴大,心中淒然,知道她多年來苦苦壓抑的情緒,終沖破了堤防,不可收恰地爆發了出來。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哄嬰孩般愛撫她,心中滿是憐惜。這時他的心湖被高尚的情操摯意填滿,只想能予這一向裝出堅強外殼掩飾的弱質女子一點點慰藉。
好半晌後,李嫣嫣收止哭聲,在他幫助下坐直嬌軀,任他拭掉淚水後,垂頭輕輕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項少龍一言不發站了起來,悄悄離開,整個襟頭已被她的珠淚濕透,而項少龍的心頭也被這苦命的美女給占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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