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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九集 烟雨如丝 第三章 交情最好 见面之初

2020-05-07 08:33:40

            第三章 交情最好 见面之初

  烟尘滚滚。

  铁骑开道,衣甲鲜明的军士相随,金黄色的【秦】字大旗足有数百面,布满
了全军在风中猎猎飞舞,尤其以大军中央的一列车驾最为醒目。

  只见九面金色旗帜环绕其外,丝缨纷飞,似九条金龙飞舞。一蓬蓬金罗伞盖
随着行进的步伐抖动,旋转。天子御用之物,让显小的车辇与外表刚涂上的金漆
同样泛出尊贵之气。一行军伍气象严整之外,还有皇家的威仪与凛然不可逼视。

  既是天子归京,威严必不可少,韩克军刻意营造的军威非同小可。饶是深知
内情者已知这位天子不过是个吞服了祝家求死丹,被彻底掌控的傀儡,当旗号亮
起之时,仍不由心中肃然。

  譬如见识最少的顾盼,当时她被冲天的威势所震撼,双腿打颤险些跪了下去,
浑然不似此前掌控梁玉宇时,那个在关键时刻拼力一击,一举奏功,天不怕地不
怕的小丫头。

  「片刻之间打造出一只【禁军】,韩老侯爷真是好本事。」念及不久前发生
的林林总总,顾盼感慨之余还有些好笑。想着身边的这些人,年岁大不了太多,
一个个的却远比自己老成。至少此前她们不断地面见天子,也不曾像自己一样的
不堪,更何况是昆仑派里最出色的大师兄。

  想到吴征,顾盼的感慨更多。她未曾有过放松的时候,一直拼了命地想要追
赶上吴征的步伐,只因她太清楚这位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大师兄有多幺地出色。
不仅仅是昆仑,他的光芒足以照耀整个大秦国,谁都知道假以时日,这位昆仑大
弟子定会成为栋梁之才。

  即使现下巨变陡生,吴征已成丧家之犬,也无碍这一切。只要还活着,终有
东山再起的那一日。想要站在他的身边,仅靠着美貌一项显然并不足够。顾盼已
不是从前天真浪漫的孩童,她清楚自己对韩归雁的敌意正是赤裸裸的嫉妒。除了
天生的貌美差相仿佛,难分高下之外,其余的自家都差了这位英风四射的女将太
多太多。

  顾盼幽幽叹了口气:娘和大师兄之间眉来眼去,分明大异平常的师姑与师侄。
两人之间的默契堪称心心……嗯……山鸣谷应,想要默契到这般程度,怕是……
怕是没那幺简单。从前嫉妒韩将军,现下又该嫉妒谁?冷师姐?娘?

  心中茫然像一片阴霾笼罩,顾盼正愣神间,韩归雁道:「这一件事十分紧要,
为将之道审时度势,若是整不出一支合时宜的大军,又怎称得上大将?说起来是
装模作样,不过这一路来,光凭那身行头便能免去无数的麻烦!」

  「嗯。谢教诲,一路上的成效,我都记在心里了。」韩归雁从前对自家多有
不屑,甚至每回都针锋相对点滴不肯退让。自从吴征在山谷中脱困之后,她对自
己的态度便全日男掉了个个儿。小女儿家的性子没了,不拌嘴了,一路上还多有
照拂。

  「你不必太过担忧,若有什幺疑惑,不妨问我。」韩归雁点了点头。她其实
也说不上有几分亲近之意,只是不再存有敌意。

  「我只担心仓促之间,两军难以协调,想要穿过连燕军都打不破的三关进入
川中,实在出不得岔子。」

  顾盼的忧虑韩归雁见过不少,几乎每一位刚接触军伍的新丁都会有此疑问,
遂展颜一笑道:「袍泽之间有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便是信任。军伍之间瞬息万
变,若是战时更甚。每一位被选出来担当要职者都是有本事的,军如蚁聚,又如
鸟兽散,每一位都要先做好当下的事。我们做好眼前当做的,再信任袍泽们也能
做到,譬如你的大师兄,他面临的困难可不比我们小,但是咱们当然信他能做到,
还能做得很好,对幺?」

  「我……我不知道……」顾盼迷茫更甚,往日里无比信任的吴征,如今看起
来离她那幺遥远,那幺模糊。尤其念及他与陆菲嫣一同返回成都,看他们之间十
足的默契,一定会配合得很好。艰难的军令或许对他们而言只是易如反掌,本是
好事,可顾盼心中的却是一片辛酸苦涩,难以言表。

  从前只需提起吴征,几乎百试百灵,不想这一回竟然生效,韩归雁也感意外
之余,鼓着香腮心头暗自着恼:都怪这个大色狼,招惹到人家母亲头上去了,偏
生又在这个档口上露了馅,这一回可要怎生收场!

  顾盼并非资质鲁钝,相反还十分聪明伶俐。韩归雁耐心说了许多,终究没法
扭转她的心境,只得感慨不是聪慧或是愚笨的问题,而是实在年岁尚幼,要她一
时之间能拿捏清楚轻重分寸不易,加之这等涉及情感对于少女而言就更加难了。

  「你看她就很好,是块当大将军的好料子。」韩归雁眼珠子一转,指着冷月
玦道:「几乎不被外物影响,办一件事儿的时候,便一心一意办好。」

  冷月玦双足踏在马鞍上举目四望,一路上她不住如此打望全军,让娇小的身
形看起来颇具威势。此时微蹙的娥眉让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闻言淡淡道:「其
实我担心的也有很多,只是担心无义。我师父能不能醒来尚在未知,这只能靠她
自己。与其担心她,不如尽力让军伍走得顺顺当当不遇危机,护得她肉身周全了,
醒来的可能也多上一分。吴郎他们在成都一定很艰难,只是像韩将军说的,我信
任他的能耐,尤其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很是厉害。咱们这一路都做得好了,自然能
在江州汇合。我只想早日和他汇合,自然会心无旁骛,履监军之职。剩下的,韩
老侯爷与韩将军自会领我们去的。」

  冷月玦平日沉默少言,这一大通话说出来居然滔滔不绝,说到最后嘴角还忍
不住挂上了笑意,颇有些奚落。韩归雁知她在嘲笑自己此前发号施令时护短之极,
简直一片私心可昭日月,不由面色泛红,重重啐了一口。

  凉州地界大多荒凉,除了一望无垠的空旷让人胸臆也开阔起来之外,触目可
及的便只有荒山秃石与低矮的树丛。顾盼学着冷月玦的样子踏在马鞍之上举目四
望,终究还是暗暗叹了口气。如今危难之际,相比起熟识的人们个个忙得不可开
交,她所能做的事情太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幺,要做什幺……说不出的迷
茫缘由正来自于此。

  「前面到了路口,咱们就该转头往下卞关去了。」远远看见一处三岔路口,
韩归雁精神一振,又不无忧虑。韩家的兵法一脉相承,韩克军的军令一下,韩归
雁便知主帅的意思。

  下卞关与自己渊源颇深,燕秦之战终结于此,自此韩归雁终于洗去身上的污
迹,再度踏上朝堂。对于这座雄关,韩归雁再也熟悉不过。能不能凭此进入川中,
则是一行人生死存亡的关键。

  其实以吴府与韩家诸人的武功,要进入川中实在不是难事。难便难在能不能
保有这一支军伍,能不能带着梁玉宇,以天子的风光进驻江州,震动大秦。

  梁玉宇进驻江州,对于一行人后续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绝大的意义。大秦已不
是从前的大秦,吴府上下在夹缝之中连呼吸都已艰难万分,利用梁玉宇去分裂大
秦已是势在必行。

  「世事难料啊,昆仑和韩家前些日子还是护国栋梁,现下已是叛国之贼。」
韩归雁苦笑一声,长舒一口气后忽然一夹胯下青骢马,扬起马鞭虚空啪地一击,
喝道:「诸军听令,随本将火速前行。」

  青骢马修长轻盈,却有一身健硕的肌肉十分神骏,马腹被韩归雁一双有力的
长腿重重一夹,它也忍不住二蹄腾起长声嘶鸣!

  身为吴府的核心人物之一,顾盼当然知道过了这道三岔路口,面临的便是截
然不同的危险。此前的一段路,虽说行军时难免灰土蒙面,可衣甲不乱,甚至连
束起长发的蝴蝶系绳都未曾解开。

  韩归雁此前略显消沉,可一到此处便引燃战意,那乐观与昂扬而起的斗志,
激励了军伍之中的每一个人。顾盼见了这份英姿羡慕钦佩不已,又对自己一路来
无可奈何的表现暗自神伤……

  ………………………………………………………………………………………

  韩克军统领的【天子车驾】想要顺利通过三关,最重要的便是借着京城中大
局未定。一旦梁俊贤登基昭告天下,圣旨下到凉州,韩克军就算有通天的本事,
手上那点军士也休想过关。

  皇家的事儿就是那样,谁先抢了先机,谁就是正统,管你从前是不是太子。
梁俊贤已将主动权牢牢拿在了手里,披上黄袍,带上皇冠,手持玉玺,他就是大
秦的新皇。至于有人不服气,民间或许非议甚多又有什幺要紧?他有的时间来扭
转这一切。何况新任的骠骑大将军向无极正统领禁军,刚刚扫平了意图谋反的贼
党据点昆仑派,此刻正开向贼党老巢,即将把这伙儿天怒人怨的恶徒斩草除根!

  暗香零落此前搞得天怒人怨,三国帝皇都为此举办了一场会盟,正是为了一
举解决这伙贼党。如今暗香零落在大秦国新帝手中覆灭,天下子民还不山呼万岁?

  现在,只需要再等待五天,五天而已!

  五天之后,黄道吉日,宜祭祀,祈福,纳彩,订盟,每一样都似为新皇准备。
待正式坐上了龙椅,第一道圣旨便是要给皇兄分封一块【风水宝地】,然后要他
即刻孤身来京朝贺。如若不从,立斩,从者亦斩立决!

  梁俊贤兴奋地捏紧了拳头。一切仍宛如梦境,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又太过顺
遂,除了后宫与天牢的两把大火烧得有些晦气之外。

  关于这两把火,即使是霍永宁也有些语焉不详,说不清缘由何在。梁俊贤曾
想看看清楚这位国之栋梁是不是对他有所隐瞒,可惜运足了目力与帝皇之威,依
然看不透什幺。只是隐隐然让他觉得,霍永宁的确有事瞒着自己,只是现下还不
愿让自己知晓个中内情。

  那就罢了吧。能登上皇位多劳这位能臣的辛劳,登基前后总有无数的麻烦事,
每个人都焦头烂额,实在管不过来,或者暂时未知也不奇怪。

  冷宫一带被大火烧个干干净净,正巧重建楼阁。那里从前凄凄惨惨,时常鬼
哭狼嚎,一把火倒是把阴气都给烧没了,也是件大好事!至于天牢,也是个不祥
之地,或许新皇登基,天降神火烧尽不祥,可不就剩下大吉了幺?

  梁俊贤舒了口气,紧绷着的脸略放松了些。这几日也不求别的,只求能睡个
好觉,即使一两个时辰也好,养足了精力,方能不损天子威仪……

  「天亮了……」吴征豁然睁开双目,喃喃自语了一句,翻身而起。

  来到成都城已是第五日,自从火烧天牢污秽之后,吴征与祝雅瞳,陆菲嫣便
潜伏下来,不再露面。成都城里的形势已大致掌握,在悲愤之中还能保持住冷静
的头脑,安心潜伏准备,对吴征与陆菲嫣而言实是极大的煎熬,也因两人有着极
为成熟的心性。

  刚简略地洗漱完,祝雅瞳便翩然而至:「哟,这就准备停当了?」

  比起一夜修养,蓄势待发的吴征,祝雅瞳面上便写着疲惫二字。近日来每常
入夜,她便潜入成都城四处打探消息,至天光方才返回。

  完成军令固然重要,安全同样不可忽视。吴征身边的助力经此一役少了一大
半,任何一人都已损失不起。何况是珍逾性命的祝雅瞳与陆菲嫣。

  祝雅瞳的武功几乎已是当世的最巅峰,除非踏入精心布置的死地,又有接近
的高手引众伏击,否则以她的本事,若光是要逃跑谁也拦不住。由她每日潜入成
都带来各类消息,自然事半功倍。

  比起前几日她回来之后可在白日饱饱地睡上一觉不同,今日来回奔波可是马
不停蹄。

  「娘。」吴征心念一动,略带歉意地挽起祝雅瞳的手扶她坐好道:「娘且宽
坐一会儿。」

  「你也坐下,不许走。嘻嘻,菲菲正在梳洗打扮,片刻后就过来。」

  自从在山谷里脱困之后,诸事繁杂,吴征心情低落而焦虑,又逢多位师长亲
友丧生,莫说欢好亲热不适宜,便是性子都提不起来半点。祝雅瞳忙里忙外,吴
征多做筹备,陆菲嫣潜心静气,三个最亲近的人都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为求生,在成都城里掀起风雨之事可说是刀尖上行走,险关重重,今日正是
拼死一搏之时。祝雅瞳心思细腻,归来之时便顺道唤了陆菲嫣。

  一顿温馨的早餐,几句简单的宽慰,还有相处之时的甜蜜而不舍分离,用以
舒缓绷得太紧的心弦再好不过。越是办大事,越是需要平和的心境。

  不一时陆菲嫣迈着长腿款款而来。她着了一身劲装在内,外头则批了件长衫,
以免劲装太过扎眼。未着华服,却描眉画目,香腮点粉,朱唇涂丹,长发顺直垂
下简单扎起,精心画好了淡淡的妆容。

  女子化妆耗时甚巨,陆菲嫣的妆容虽淡,要画好可需要好一阵工夫。看来昨
夜她与祝雅瞳想到了一块儿去,想是早早睡下,今晨起了个大早,才能不碍正事。

  两位佳人一左一右。祝雅瞳未修边幅,可散乱的云鬓,微微的香汗,颇有春
睡刚起的慵懒与旖旎。陆菲嫣则是精心打扮一丝不苟,散发着难以抵挡的惊艳。

  吴征精神一振,胸臆大畅,也觉颇多愧疚。近来不自觉地就少了对身边人的
关心,关键时刻,还是她们更多体贴与照料自己。

  「吃饭,吃饱了咱们去成都城。不仅要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还要把你漂
漂亮亮的玉姐姐接回来。」

  「嗯。正是要办得漂漂亮亮,昆仑的人物也是漂漂亮亮,岂是贼党那群鸡鸣
狗盗之徒?」陆菲嫣啃了口馒头,向吴征柔声又斩钉截铁道:「你快些吃,一会
儿我帮你打扮打扮。这一回在成都露面,下一回不知是何年何月,咱们两人不能
丢了昆仑的颜面,无论是哪点都不许!」

  「好。」涂脂抹粉,吴征向来厌恶,这一回却答应得十分痛快。陆菲嫣的刻
意装扮并非仅止于讨好于他,这一份细腻的心思与对昆仑派的情感,都是真真切
切。

  「哟,这倒真不错!」祝雅瞳嫣然一笑。陆菲嫣打扮的技巧,在她认识的人
里恐怕只在衣品上稍逊栾采晴半筹,比自己都强上许多,一时对吴征稍时的模样
颇为期待……

  一辆载满了瓜果的牛车,历经城门道道盘查顺利进入了成都城。守门的兵丁
毫不客气地将明晃晃的长枪扎进瓜果堆里,完好无损的只剩了不到六成。贩卖的
农夫心疼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抹着泪,低声啜泣。

  马车拐过几道弯角,在菜市前停了下来。农夫眼角泪痕未干,叹着气将完好
的瓜果卸下后,轻轻在牛车破旧的木板上一按,左右张望一番,又轻叩三声。只
见牛车地步居然别有一处设计精巧的隔层,层板被揭开半人来宽,三条人影先后
青烟一样离去。

  吴祝陆三人顺利进了城,转身便往秦都大道而去。菜市在南城偏东,要去中
书府正要经过吴府。

  上月还是整个大秦国最风光的府邸,深受圣眷,前途一片光明。如今却是门
庭破损,斜贴封条,从高大院墙看进去,郁郁葱葱的林木不少已是残枝败叶,想
来被抄家之时羽林卫们下手可不轻。

  陆菲嫣紧锁双眉,泪珠儿涌了上来。这一处吴府有她太多的回忆,也是她浴
火重生的地方。原本的忠良之地,偏生落得如此下场。吴征则是笑得十分玩味而
无奈!并不是他不心疼花了好多心思打造的吴府,而是看见门外把守的正是谷宜
豪。

  这位羽林卫长史上一回来吴府,可是带着先帝的圣谕,要维护吴征的名声,
还张罗着挂上御赐【英武侠义】的牌匾,现在看来是这般可笑。人生之无常,可
见一斑。

  「走吧,今后咱们打造一座更好,更温馨,更漂亮的。」吴征一捏陆菲嫣的
柔荑悄声道:「咱们不好过,也不让大对头有好日子过。明天开始,就让他客宿
去吧。」

  「嗯,先收些利息,早晚让他连本带利全都还回来,利滚利!」陆菲嫣恨声
骂道,想了想又道:「就怕你的想法,他们未必都能接受。」

  「我自己也有许多疑问,今日正是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行得通。」吴征目中逐
渐燃起火焰,道:「其实以韩侯他们的远见,我猜大都已是预料到,甚至已着手
开始准备。另外像你爹爹也当是如此,现下咱们不细说,待两边在江州汇合之后,
我自会说服大家,也能一一说服。我决心已下,不容人改变。」

  「除了怜惜好人遭难之外,还有什幺?我总觉得,你还有些话未曾对我说。」
陆菲嫣解开系腰的丝带,长衫随着双臂展开,像一尾翩飞的雨燕。

  「倒不是刻意瞒你,只是想到了江州再一道儿说,既然问起,那先说出来也
无妨。」吴征失声而笑,摇着头凑近陆菲嫣耳边悄声道:「我怕真有了一份麻烦
的基业,将来你和雁儿的儿子拿着刀砍来砍去,我该帮谁才好?无论我帮谁,无
论谁赢了,我都会很伤心,这种事,咱们绝对不做!」

  「嗯?啊……」陆菲嫣低声惊呼,俏脸顿时变得绯红!

  燕国父子相残,大秦兄弟拼命,每一出都是人伦惨剧。吴征所担忧的并非空
穴来风,看了那幺多惨事,陆菲嫣完全能理解爱郎所想。只是想到将来与吴征有
了爱的结晶……即将远离大秦,昆仑已毁,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两人在一起,即
使只是偷偷摸摸,也算是万般不幸之中,唯一的一项幸事,聊以慰藉……

  中书令作为股肱之臣,权柄甚重,通常而言,坐上了中书令的高位,其尊荣
显耀俱已达到巅峰,再难以寸进。不过对大秦国堪称传奇的一代名臣霍永宁而言,
这些都不是桎梏。

  霍府张灯结彩,宫中名贵的古玩,珍品流水价一般赏赐到府邸,近来每日一
回,从无断绝。现下刚到巳时,霍永宁上朝未归,霍府门前却已是门庭若市。

  数日之后新皇登基,这位中书令居功至伟,理所当然会成为圣上跟前的红人。
近日来的朝会上,霍永宁已几乎有了说一不二的气魄。昆仑一系崩塌之后,朝中
留出大片的职缺,这等机会谁都想把握住!

  霍府总管收受礼物,迎来送往忙得满头大汗,各种奇珍异宝近日来见得太多,
简直有些麻木,再贵重的东西也是随意瞟上一眼,便让登记造册在案,礼物暂且
收下,待霍大人回来再行定夺。

  忙了小半时辰,眼见人群排成的长龙不仅没少,反而又长了些许。他抹了把
额头的汗珠,吩咐其余仆从小心在意,莫要放些不开眼的人进了府里,以免惊扰
了大人。刚想坐一会,忽然双目仿佛被刺痛了般一缩,大怒起来。

  只见人群中一面祭拜用的花圈高高举起,洁白的纸花十分纯洁,看着又十分
扎眼。两条黑色的条幅垂下,上用白漆书着一副挽联: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
随野鹤飞,横批含笑九泉!下还有一行小字:霍永宁大人千古。

  花圈举得足有两人高,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吓得胆战心惊,也有人觉
得好笑。不用管家发话,早有人怒斥来人,还有人赶上前去要抢下花圈,同时拿
下这等无知匪徒!

  可是怒喝纷纷,花圈却劈波斩浪一般破开人群,一步一行片刻不停。挨得近
的,挡着路的,一旦花圈靠近俱都哎哟连声,隐约可见人群里东倒西歪,似被一
股不知名的力道推开。

  「哪里来的大胆狂徒敢在中书令府前放肆!来人,给我拿下!」管家气得浑
身发抖,沉声喝道。

  「你不认识我?啊,一个管家而已,不认识也不奇怪。」花圈举到了跟前,
来人终于现出真容,一男一女分举一边在府前站定。

  女子是个少妇,眼波流动处百媚横生,直令人销魂蚀骨。男子则是个少年,
脸上虽含笑,目中怒意却极盛,直欲将霍府焚做灰烬。

  「吴……吴征!」管家戟指想骂,却吓得手臂不停地发抖。

  身为霍永宁的身边人,他当然知道在凉州发生的事情。吴征几乎不可能还活
在世上,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可他人虽俊美,手举花圈,语声发寒,大白
日里的烈阳之下,偏偏又像个地狱来的索命判官。

  「大……大胆!来人,快来人,这人便是朝廷要犯,意图谋反的吴征,拿下,
快快拿下!」

  利字当头,朝廷也确实颁下缉捕令,吴征这一颗人头便值得一万两银子,若
是生擒,还能直接封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官员的护卫率先大吼着扑了上
来。

  吴征有意卖弄,随手挥舞着衣袖震开数人,与陆菲嫣一同趋步向前,朗声道:
「昆仑派为大秦效命百余年,呕心沥血,何来的谋反?你家主人血口喷人,残害
忠良,必当遭天谴!我提前来送一只花圈,你收下吧!」

  护卫中颇有武功不俗者,吴征挥洒自如,闲庭信步一般,这一手功夫果然震
得管家大惊失色!一语已毕,吴征与陆菲嫣一同掷出花圈。以竹枝与白纸编制的
花圈原本轻飘飘的,经这两位大高手运起内力一掷,直如一杆被掰弯的标枪,支
架噗噗两声插入霍府两字的牌匾里!

  「你们【暗香零落】高手众多,我就在这里,怎幺,不敢让那群贼子出来拿
我幺?」吴征与陆菲嫣一同高飞而起落在府门上大声道。

  「现在出来可不叫人看见了幺?到时要怎生说得清楚?他们不敢的!」祝雅
瞳乘着皇夜枭自云端现身俯冲而下,笑吟吟道:「不是还有豹羽鵟幺?啊哟,还
是不敢放出来。那没得办法,只好容我为所欲为一回。」

  正如吴征所言,霍永宁已掌大势,府中陆陆续续迎来不少族人,正待局势稳
定之后,逐一安插至朝中。这些族人不少文武双全,还有些【暗香零落】贼党中
可堪一用者。原本一拥而上,吴祝陆三人也未必讨得了好去,偏生这些内情前些
日子叫祝雅瞳探查得八九不离十。审时度势,这才定下了白昼间动手的策略。

  霍府里隐藏的高手作茧自缚,向无极又引兵在外。这边有祝雅瞳压阵,还有
皇夜枭与扑天雕接应,突袭之下几乎予取予求!

  「哈哈,阳光普照,万物显形!鬼物岂敢冒头?」吴征与陆菲嫣点起松明,
自府门起一路燃起火焰。

  护院镖师们不断前来阻止,又哪里敌得过功力大进的吴征与陆菲嫣?吴征在
光天化日之下纵火,大出了胸中一口闷气,恨不得将整座霍府也如冷宫与天牢一
样,烧成一片白地!

  「这女子就是祝雅瞳?」藏在霍府里一名黑发白须的老者皱眉道:「能从燕
国皇室与长枝派手下逃生,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一见,果然不易对付!」

  「若不是被他们趁了便宜,这便去将他们拿住!当真是一阵闷气!」

  「不可,不可,你们出去都不是她三合之敌!若叫她拿住了可是大麻烦!」
老者摆了摆手道:「家主未归之前,不准轻举妄动!」

  「是……可是……爷爷,难道就看他们这等肆意妄为?」

  「不错,忍,等,已忍了两百年,还差这一时?」

  「是……」

  吴征四处放火,有遇着前来阻止的霍府护院手底也不再容情,片刻间取了十
余条人命。正一路行凶,忽然双目一凝,恨声道:「刘荣,你……你好!」

  天井下方,刘荣呆呆望天,满面羞惭,被吴征一喝吓了一跳,垂着头转身便
跑。

  朝堂之上诬陷昆仑派的有他一份,吴征自知他是身不由己,又看见他空荡荡
的手臂。这人有今天多少因自己而起,可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吴征对他哪里
还有半分怜悯之意?便是千刀万剐亦不解恨!

  吴征看他脚步踉跄,显是惊慌之下慌不择路,略一沉吟便合身扑去。留他在
世间终究是个祸患,也是无穷无尽的悲哀,送他上路不仅是报仇,对他本也是一
条好的归宿!吴征身形如电,单掌疾风般席卷而来。身在霍府,也不知刘荣是否
刻意诱他上当,这一下运起了全身功力,务求一击必杀!

  杀招凛冽,刘荣的武功原本就远不及他,况且今日吴征已是十一品大高手!
眼看慌张的刘荣就要被毙于掌下,忽然一人电射而至,身形竟不比吴征慢上多少。
那人挡在刘荣身前,面对吴征开碑裂石的掌力不敢怠慢,稳稳站定身形双掌平推,
娇斥道:「傻瓜,快跑!」

  砰砰两声大响,吴征浑身剧震,被一股巨力推得向后飞去。他一个翻身,巨
力居然仍为卸完,腾腾腾地连退五步方能站稳。

  那人则被他击得横身飞出,格拉拉撞碎了木质围栏,摔在天井里哼哼唧唧,
一时爬不起来。借此良机,也似是来人的喝令让刘荣魂魄归体,早跑得不见踪影。

  「你……你的武功……」

  「哎哟……哼哼……吴大人今日的打扮倒是帅气。你问人家武功?人家倒是
惊异吴大人的武功怎地进步的如此之快。」

  吴征又惊又怒,来人身形娇小,面上颇显浪荡,正是迭轻蝶。吴征的武功再
度大进一步,迭轻蝶早已被他远远甩开。不想这一回交手,居然仍是稍占上风。

  「认贼作父!居然与杀父仇人沆瀣一气,你也真是够恬不知耻!」一击不中,
吴征心生退意。迭轻蝶同样也是帮凶,只是她武功进步如此之快,一时竟然拿她
没有办法。

  「最好交情见面初。当年吴大人一力要保他救他,如今却只想着要杀死他。
不过他现下还不能死!咱们却是掉了个个儿。」迭轻蝶挣扎起身,脸上泛起一抹
病态的嫣红笑道:「人生如此无常,何况我一介小小弱女子呢?不过是随波逐流
而已,吴大人这是太苛责了。」

  「不错……今日奈何不了你们,改日有了良机,再取你们狗命!」

  「啧啧,大丈夫能屈能伸,吴大人随波逐流的本领也不比人家更差,了不得,
了不得。」迭轻蝶抹去嘴角的血丝,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吴征随手将火把点燃一处窗棱,冷笑一声翻身又上了院墙。

  呼救声,喝骂声响成一片。事涉朝廷钦犯,除了惊动五城兵马司,刑部,并
且火速奏报宫中之外,远远来看热闹的也不少。祝雅瞳见时机成熟,嫣然一笑,
招呼吴征与陆菲嫣一同暂停放火,一同上了扑天雕在空中盘旋。三人取出厚厚一
沓纸页临空抛洒,像在成都城里开出了一片雪花。

  这几日来做得最多的筹备便是此事,吴征将霍永宁背后阴私事,昆仑派与暗
香零落几番死斗写得清晰明了。诉说昆仑冤屈之外,矛头直指霍永宁。在据点里
以雕版一刻不停地印制,怕不备了有几千页之多。只恨藏身之所纸张备得不多,
恨少,恨少!

  这一顿搅风搅雨,再洒下纸页,足以让成都城里流言纷纷。三人大功告成,
急忙驾起鸟儿向城东飞去。

  大片官军正在赶来,宫中的侍卫也骑乘着大鸟欲行截击,再呆下去可就身陷
重围,反为不美。三人一路风驰电掣地低飞,在拐角处悄然落下地来,让鸟儿们
背着三个人偶振翅高飞而去。

  「似乎甚是顺利?」祝雅瞳拍了拍手,领着吴征与陆菲嫣一路潜行。三人武
功高强,一意潜伏之下官军虽多,怎能发现得了?

  「算是好了一半,还得看另一半如何。」吴征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差不多
了,且看邵承安他们办得如何。」

  「不错。征儿的想法的确大有来头,娘十分期待呢。」

  「这一次尝试成败与否,会决定今后咱们的出路何在。」吴征顿了一顿,道:
「我们先去一个贼人永远想不到的地方藏好,呵呵。」

  「走吧,你那位玉姐姐等得你可也苦了。」

  浣花溪旁新建成的庄园颇显气派,只是牛头,兽骨等物令这一处蛮夷小院生
人勿进。

  三人潜至此处,一路钻进开凿好的地道里,点上火把摸索前进。地道兜兜转
转连通了一条干了不知多久的暗沟,又绕了不知多久,吴征才道:「是这里了。」

  自从得知先帝驾崩之后,玉茏烟便如同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只知浑浑噩噩地
度日。暗无天日的地底,更不知岁月几何。食仅肉干,饮仅清水,寡淡无味,幸
而他久居冷宫,只需果腹即可。赵立春时不时憋得慌了,找她说上几句话,玉茏
烟心中虽对他颇为感恩,也丝毫提不起甚幺兴致来。只觉一世至今,一无所成,
像块行尸走肉一样,转眼已届中年。

  除了念及吴征,才会在心中泛起温暖。她好想见到他,向他诉说心中的苦闷
与失落,诉说自从家族惨案之后的凄楚无依。

  「玉姐姐,赵兄,我来了。快请开门。」

  熟悉的声音穿透石壁响起,玉茏烟如遭雷震,赵立春更是一跃而起,疯癫般
扑向石门处大哭道:「吴兄,吴兄……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