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不类 5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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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理诊所出来,袁振跟龙语去了赵昕的店里。
赵昕正忙,说龙小猛和伍岳在楼上,让他们上楼坐。
龙语陪袁振爬了十二层楼。
伍岳一开门,龙小猛就扑上了龙语,一通摇尾巴。想来,早就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恭候著呢。
这还是袁振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龙小猛。
那必然,龙小猛也是头一回看见袁振。
它放下爪子,离开龙语,围著袁振狂闻。
“别是要咬人……”伍岳有点儿慌,小猛同志难得如此机警。
幸而,惨案没有发生,一通嗅下来,最後龙小猛停下,和善的摇起尾巴。
龙语换鞋,袁振也蹲了下来,俩人中间隔了一条狗。龙语听见袁振的耳语:他闻见我身上有你的味儿了。就像是为了呼应袁振,龙小猛歪头蹭了蹭袁振的胳膊。
龙语什麽也没说,装作没听见一样,起了身。龙小猛也跟了上去。
伍岳拿了冰镇饮料出来,九月中旬,秋老虎还在。
三人聊著,期间龙语还观赏了伍岳的书籍,得出一句精辟结论:我看不懂。被袁振不客气的推了一把脑袋。龙语骂:老子就是看不懂鸟语!
赵昕上楼来已经快要八点。
伍岳说出去吃吧,赵昕说别了,家里有菜有酒,还是家里自在。袁振说帮帮手,赵昕说可别可别,厨房小,我自己都快转不开了。留下三人在客厅闲聊,他还是自己去忙活了。
龙语有些贪杯,被赵昕一通揪耳朵,却也没拦住他。伍岳托著下巴看著龙语,酒在嘴里泛起一丝苦味。
饭局结束已经是午夜时分,袁振和龙语仍旧是走下楼的。期间,袁振问龙语医生有何高见了,龙语说这不是著急的事儿,你得慢慢治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袁振没有喝酒,为的就是回去时候开车,龙语却说:别回去了,走几个楼就是我们家。
这是袁振第一次登门,苦不堪言──十九层楼呐。
龙语曰:我还没抱怨,你倒抱怨上了。
与自己家截然不同,袁振发现,龙语家是典型的西洋化装饰,简约又小资。家具不少,但错落有致,不显拥挤。想来,他很喜欢“家”这一场所,也时常设计、变换空间。别看不大,总算下来大约也不到八十平米,但由於布局得当,空间利用非常合理,给人以井然有序的感觉。唯一不大合理的是──怎麽这麽干净?
龙语像是读出了袁振眼底的疑惑,点上一支烟说:“赵小0那家夥没事儿就过来洗洗擦擦。”
袁振笑了。
“随便坐。”龙语说著,率先坐到了沙发上。
“白地毯多难打理啊。”袁振坐下来,盯著雪白的羊毛地毯看。
“锺点工加上洗衣店,哦了。”
“啧啧,怕是比买一条地毯还贵。”
“都让你这麽算计,日子甭过了。”
“过是要过,但也要规划好怎麽过。”
“打住,我洗澡去,一身汗。没空儿听你絮叨。”
“去吧去吧。”
“电视遥控器跟茶几下头,你可以自行解闷儿。”
“嗯。”
“要喝什麽的话……”龙语犯难,冰箱可能是空的。
“我会烧水的。”
“知道厨房跟哪儿麽?”
“我长著眼睛呢。”
龙语趿拉著拖鞋往卫生间去了,袁振靠在沙发背上,开了电视,却不大坐得住。便就起身巡视起来。
老实说,这是他第一次窥见龙语的空间呀,这就等於,窥探他的生活。
书房不大,但很整洁。书架占满了两面墙壁,由地到天,袁振从没见过有人家里藏书如此之丰厚。一本本看过去,满怀恶作剧的心态,他却没能发现这人自己写的书。一边抱怨自己手欠,他一边拉开抽屉柜,啧啧,居然有许多稿纸。必然是很久以前的书稿,还用笔写。他的字,特别娟秀。袁振甚至能想象出龙语趴在桌上叼著烟写字的情形,不禁莞尔一笑。
书桌空落落的,在这紧凑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孤独。袁振知道,那是因为桌上的电脑被它的主人带去了他家。
离开书房,龙语还在洗澡,袁振便就推开了卧室的门。细腻的布置令袁振想到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布景。然而,注视著那张床,他又很难不去想──究竟,有多少人光顾过这个此刻的空房间。龙语,又都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呢?
回到客厅,电视连续剧已经播放完毕,不知道是什麽的重播,袁振鲜少看电视。巧的是,Staff名单往上滚著,他瞅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这家夥编的啊,早知道该看看呢。
龙语洗了澡出来,裸著飘过了袁振眼前,进了卧室。几分锺後出来,只穿了一条睡裤,上身还挂著水汽。他在他身旁坐下,摸过了烟盒。
“没吹头发?”袁振伸手抚上了龙语湿漉漉的头发。
“给你倒地方儿呐,您今儿是客。”
“呦呵,懂礼貌了。”
“滚蛋,洗去。我去找找被子什麽的。”
袁振进了卫生间,龙语便叼著烟去了卧室──首先要给他找件儿穿的。
自己的衣柜这麽久没有与之面对面,竟有些陌生。他离开这个家,太久了。久到许多地方都开始不习惯。
这怎麽对呢?
赵昕将衣柜收拾的很有条理,龙语敢说,比他自己收拾还有条理──床单、枕套、被套、被子、毛毯,全都分门别类收纳著。
龙语笑了笑,这家夥,还真是主夫的料儿。伍岳,有福气。
袁振洗完,喊了龙语,龙语把睡衣递了进去。袁振曰:你洗发水什麽的放的够隐蔽。龙语曰:你不说你自己二五眼儿。别看有眼睛,其实是装饰。
俩人逗著嘴就出来了。龙语问袁振看电影麽,袁振说宵禁了。
於是,卧室成了唯一的去处。龙语只关了个灯,就被袁振拖上了床。
“你他妈反客为主啊你?”仰躺在床上,龙语骂。
“哪里你也得遵守生物锺。”
“你小心我给你送终!”
“你再说一遍试试?”
龙语一翻身,骑在了袁振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给你送终~”
“行,我一定等到那一天。”
龙语这才意识到,失言了。
比失言更加糟糕的是,还得失身──这姿势,撩拨了身下的男人。
“撒手!躺我床上还想当霸王!”
“你把自己喻为虞姬了?”袁振笑。坏笑。
“袁振!”
唇舌纠缠起来,龙语发现自己又败给了性欲。袁振的气息,令他有点儿欲罢不能。这真糟糕。糟糕。
袁振一早就醒了,房间里很安静,清晨的空气透进来,很清新。龙语还睡在一旁,光滑的背脊露在被子外。
能不背疼吗?
袁振伸手给他扯了扯被子,不曾想,龙语似乎醒了。
他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
“你可以再睡会儿。”
“嗯……”
“工地竣工了吧,听著不怎麽吵了。”
“是。我昨天还想,该搬回来住了。”
龙语说著,闭上了眼。
袁振一愣,眼睛紧盯著他的脸颊。
他,却再没有声音了。
袁振又愣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龙语听见卧室的门关上,翻了个身。
前天赵昕说,工地基本收工了,他就知道,是时候回来了,回到他熟悉的生活中去。是时候,疏离和袁振之间的这种暧昧感情了,既然注定失败,不如淡化、一点一点、无痛的割舍掉。这是他,那天之後的决定。在洞察到袁振的内心後,他决定抽身而退了。吃不下的东西,与其等到腐败变质,不如趁早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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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就像是一次对历史的整理。这样说有些大,更切实一点说,是对过往生活的一种回顾吧。
犄角旮旯,一般不会注意到的地方,伴随认知上理所当然的存在,会令我们对很多东西习以为常。
洗手台上少了一瓶护理液,厨房少了那只历来横行霸道的漱口杯,衣橱宽敞了起来,玄关再没有随意脱在那里的鞋子……
而相对於减少的,是增加。
平时被占满不觉得,空了,就引人注意了。
譬如一只实木书架,譬如一张木制吧台,譬如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空酒瓶,譬如堆积在一角的杂志栏,譬如……
龙语搬走了。
他不是第一次从这个家里搬出去,这一次却大相径庭。
实际上,直白来说,那就是──不知不觉中,他切实盘踞过这片地盘儿。因为占领过,撤退的痕迹就愈发明显。
至於他为什麽忽然提出搬走,却是袁振怎麽也想不明白的。
是,盖楼的收工了。然而,难道说他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房东与房客上?
这个让袁振不大能接受。
他这儿又不是饭馆,你吃饱喝足抹抹嘴就出门。这儿是家,吃了饭你该洗碗。
食指和中指敲击著桌面,袁振有些坐立不安。
这是龙语离开後的第八天。
没有联系。
紧绷在弓弩上的弦,张力极强,不肯松下来。
他非常想问问他这是什麽意思。对袁振来说,非常想。然而,却又问不出口。
问的立场是什麽?
龙语的离开,更加确定了袁振的“没立场”。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袁振稍稍回神,接起电话,忙不完的公事又开启下一轮。
其实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吧?
上班、下班,偶尔休闲。
只是,龙语不经意的介入,打乱了他的步调,让本来他熟悉的生活陌生起来。
他就知道他折了。不曾料到的是如此彻底。也许,不久前曾对小闫倾吐的,倒是一语成谶──他不过就是短暂停留。
当初就应该给他贴条的──违章停车!
挂了电话,袁振点了一颗烟。最近明显的烟量见长。
小子,你不见我。我还不能见你了?
向善难。堕落很容易。
龙语一睁眼,床头的闹表显示:16:07。
一天完全可以这样睡过去。
生物锺的改变是从离开袁振家开始:先是两点睡,再是三点睡,继而尝试四点、五点。於是乎,你能想到,龙语便就十点起、十二点起,继而两点、三点,一晚再晚。
真他妈堕落。龙语点燃一支烟,靠著床头坐了起来。这一个多礼拜,很好,又恢复到了过往──一天当半天过。醒著这半天,也基本昏昏沈沈。
正事儿一件没干,歪事儿倒是全捡起来了:酗酒、赌博、违规上路。对此龙语是这麽想的:纳税人应尽的义务。对社会搞破坏,才对的起他那巨额税金。
想袁振吗?
想。
想就想想,无妨。想过就算。目前还不大能与他碰面,不好克制。
眼看就是十一长假,十一过後龙语决定跟剧组走。一来干点儿正事儿,二来换换心情。
总沈浸在这种情绪里,对不起他坚决的搬出来。
搬走那天,袁振没过多说什麽。还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且,出於对他人身安全的考虑,絮絮叨叨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龙语笑著说:我就一包袱。不赖你背上,就赖赵昕背上。
袁振说,嘿,少见,你没叫赵小0。
我没心情叫。当然,这话龙语是跟心里说的。
之後,生活回到了往常的状态:浑浑噩噩、扑朔迷离。时间合适就去赵昕家入夥,时间不合适自有饭局。群众是热烈欢迎龙语回归的。一个个还特雀跃,都打听著一度是何令他改邪归正。
龙语笑而不答。心想:哦,你们还知道自己邪啊。
相对於他们的邪,龙语更会想到袁振的“正”。
这绝对是他头一次染指这类男人。还几乎,把自己扔进去。幸亏留神一步,悬崖勒马。
他祸害不起他。
一支烟抽完,龙语刚要下地洗漱,想著多少写一会儿小说,电话却没放过他。小四川来的电话:喝啊!
诶好,喝。
喝点儿好。飞了也就不想那麽多了。
大老爷们儿,少点儿儿女情长为妙。
饭局又是乌泱泱一帮人,各路人马齐聚一堂。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
龙语打了几手牌,运气奇差──钱包里现金本就不多,这会儿都缴纳上去了。恰好马脸说要看演出,决定撤退,龙语附和,曰:我也挺久没看了,一起吧。有人拉著不让走,说龙语不带你输钱就跑路的。龙语曰:不跑等什麽?等输裤衩儿?一旁的长发妹开腔:裤衩儿也行啊,下次义卖我带上,著名编剧的贴身穿著,能拍几个钱吧?你也贡献贡献慈善事业。龙语说:你快别了,我还不够玩儿慈善的邪恶等级。不等他们再纠缠,龙语跟马脸走了。
马脸早年间玩儿摇滚,算是顶有名气,但龙语绝逼不想跟他一起看演出──怕新生代小年轻儿的酒瓶子连他一起问候。
於是到地儿,各走各的。
一个人,来杯酒,往个黑暗角落里一站,不年轻了的龙语也可以当作自己还年轻。好吧,至少看上去,还年轻。
瞪著眼睛瞅著舞台,有新有旧。哪里也逃不过长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呢?死在沙滩上呗。要不熬出头,要不挺尸。
第三杯酒下肚,龙语挤出来,去了吧台。再来一杯回来,舞台又换人了。
这个他熟。乐意不乐意的,他们的演出他没少看过。
注视著舞台上弹著吉他对著麦克风的男人,龙语的魂儿有些发飘。台上人唱歌的样子,他必须得承认,委实相当迷人。
要说上次他没能撼动他,大抵正是因为,他没有开口唱歌。
人群雀跃了起来,喊声、口哨声、摇摆的手臂……
龙语想,他站不上更大的舞台是他太倔。
人有没有才华,通常一眼他便能分辨。
他有。
据他所知,这位并非没有接洽过唱片公司,该说与他接洽的不算少。但商业与艺术,他还没学会平衡。环境过於单纯,令他认为音乐停留在这样的舞台上也没什麽不好。
傻小子。
他实在很像年轻时代的他。
初生牛犊不怕虎。
傻到一定份儿上去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跟音乐厅。可以算不欢而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然而此时此刻,流水似乎又蠢蠢欲动了。
那之後,他也给他打过几个电话。龙语都没接。没接也没挂。你看,这就是他。从来不把路堵死了。
龙语离开了演出现场,又加了一杯酒,走出Pub,往墙上一靠,守株待兔。
手机在口袋里响过几次,都被音乐声盖过去了。来电的这位也算背,龙语这会儿能听见了,他又不打了。
任伟出来是半个多小时以後,他跟一些认识的朋友说著话。龙语站在远处,看著那帮热情的孩子看任伟的眼神,有点儿不屑。
後来任伟大概是要去买烟或者酒,一人走上了便道,在路边等红绿灯。龙语迈开步子动了。
他走到他身後,拍了他的左肩,却站在他的右边。
任伟回头,什麽也没看见。而後就听到了龙语的笑声。
“你丫真烦人,总来这一套。”
“架不住你次次上当啊。”
“给你点儿面子罢了。”
“走啊,变灯了。”
他搭上他的肩,与他一同穿过了斑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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