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篇:花间浪子
第一章 风雷之争
巢湖边上的白石山,山不甚高,却极峻峭,尤其北首,面临湖水,崖壁百尺
,陡削天成。山顶怪石如立,十数老松,围绕着一片不太大的平地,青草如茵,
登山游客,可以在这里歇足,或坐或卧,仰观白云舒卷,俯瞰碧湖烟波,询足使
人俗虑顿涤,呼吸清新。
这是某一天的夜晚,初更时分,一弯蛾眉新月,斜挂在古干拿云的松树梢头
,月光淡而无力。这时正有一条人影,从山下起落如飞,登上山颠。此人身穿青
布长衫、浓眉、朗目,年约四句,生得极为轩昂,他登上山顶,两道目光就朝四
周扫掠了一转,似在寻找什么?但当他看清孤峰寂寂,不见人影,不期而然仰首
望了一眼星斗,心中好像在说:「这时候该是初更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深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范大侠来得很准时。」被称为
「范大侠」的青衫人微微一怔,循声看去,只见从一方巨石后面缓步走出一个人
来。这人身材瘦高,脸如淡金,穿着一身黑衣,举止之间,使人有诡异之感。
青衫人心头暗暗攒了下眉,抱拳道:「在下正是范大成,阁下大概就是邀约
在下前来的令狐楚令狐大侠了?」原来他就是名满大江南北的青衫客范大成。这
就是了,他老人家就住在白石山附近的金牛村。
「正是,正是。」令狐楚(黑衣人)大笑道:「不过,兄弟并不是什么大侠
,大侠的称呼,实在愧不敢当。」他虽在大笑,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的表
情,双目只有在黑夜之中,闪着炯炯神光。
范大成道:「老哥邀约在下,到此相晤,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令狐楚依然深沉的道:「兄弟奉邀范大侠,只想请教范大侠
一件事……」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范大成道:「老哥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令狐楚深沉一笑道:「兄弟数年前听江湖传说,范大侠和夏大侠(淮南大侠
夏云峰)在皖山一处石窟中,无意得到了一册风雷门的武功秘笈,二位各人分得
了「旋风掌」、「雷火指」两种绝艺,不知可有其事?」
范大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此事除了自己和义兄夏云峰之外,连妻子都不知
道,他说听江湖传言,自然不足为信,但他如何知道的呢?一面含笑道:「老哥
这是听谁说的?」
令狐楚道:「听谁说的,这似乎并不重要,范大侠能否告诉兄弟,是否确有
其事?」他深沉一笑,接着道:「范大侠是信人,只要说一句并无其事,只是江
湖上人空穴来风,捕风捉影之言,兄弟立时就告退,决不敢再读清神,范大侠名
满大江南北,当然不会对兄弟撒谎的了。」」
青衫客范大成当然不肯撒谎,微笑道:「如果确有其事,老哥又待如何呢?」
令狐楚眼睛一亮,豁然笑道:「范大侠放心,兄弟可不是觊觎秘笈而来,在
范大侠面前,兄弟也不敢妄存此心,只是兄弟一生酷爱武功,在武林中九大门派
,和十三异派的功夫,兄弟差不多全都见识过了。只有昔年久已无闻的风雷门武
功,和域外密宗神功闻名已久,未曾见识过,兄弟本来行将前往西域,一究密宗
种功,但听到范大侠和夏大侠得到了风雷门的绝艺,心之所好,故而特地邀约范
大侠一晤,并想见识一下范大侠所得的「旋风掌」,范大侠总不至于使兄弟失望
吧?」
范大成心中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九大门派和十三异派的功夫,他都见
识过了。照说他令狐楚三字,不是名不见经传之辈,但自己却偏偏从未听人说过!
哦,他居然连自己分得的「旋风掌」,都打听清楚了!人家既然说得这么清楚,
自己自然不好推倭。」
心念转动,不觉目注令狐楚,缓缓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者,老哥既然已
经提出来了,在下也毋须隐瞒,在下分得的确是「旋风掌」,但因年代久远,咱
们所发现的只是残缺不全的手抄本,缺少嫡传心法,练习困难,在下能领悟的实
在不多,因此就搁了下来,并未再练,只怕要使老哥失望了。」
「这是范大侠客气了。」令狐楚诡笑道:「兄弟只是好奇,范大侠露上一招
半式,让兄弟开开眼界就够了。」
范大成道:「在下已经坦诚相告,老哥何以不肯见信?」
令狐楚大笑道:「范大侠此话有谁能信?」
范大成道:「老哥不肯见信,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在下无可奉告,那就少陪
了。」一话声一落,略一抱拳,转身欲走。
令狐楚突然冷喝一声道:「站住。」这句话,口气相当不善。
范大成听得不觉微有怒意,转身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令狐楚深沉一笑道:「兄弟好不容易找到范大侠,范大侠岂可轻易言去?」
范大成道:「老哥意伿何为?」
令狐梦道:「范大侠成名多年,盛名决非虚致,一身所学,自然不弱,但以
兄弟想来,范大使一身武功之中,最厉害的功夫,当以费时五载,苦练而来的「
旋风掌」了。」
范大成道:「老哥这是什么意恩?」
「没有什么。」令狐楚双目之中,流露出诡异之色,说道:「兄弟之意,总
觉得范大侠既然深藏不露,不肯施展绝学,但一个人若是到了生死关头,自然非
把压箱子的本领施展出来不可了。」
范大成浓眉微剔,双目之中迸射出两道慑人的精芒,沉声在:「老哥莫非想
和在下动手么?」
令狐楚嘿然笑道:「读书人和练武的人,虽然文武殊途,但有一个通病,却
是十分相似。」范大成只「哦」了一声,没有开口。
令狐楚续道:「读书人写文章,本是拿手杰作,但非通不可,没有人逼他,
是写不出好文章的。练武的人也是如此,身怀绝艺,偏偏深藏不露,也是非通不
可,没有人逼他,是不肯出手的,因此兄弟为了满足好奇,只好抛砖引玉,逼你
范大侠一逼了。」话声出口,左手挥手一掌,迎面劈来。
江湖上有一句行话,叫做:「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令狐楚这一掌只
是随手拍出,便觉劲气如潮,应掌而生,直逼过来。
范大成心中暗道:「此人身手果然不弱。」一面冷笑道:「老哥一定能把在
下逼出来么?」身子突的一转,左手斜拍出去,他这身子一转,正好避开对方掌
势,左手斜拍,也只是把逼近身侧的掌劲推出,故而算不得还击。
青衫客范大成侠名久着,岂肯随便和人动手?令狐楚左手这一掌,只不过是
试探性质,此时眼看范大成只转过身。避开自己掌势,不肯还击,口中嘿然笑道
:「所以兄弟口中说的还算谦虚……」但人已随着范大成转了过来,腾身一跃双
足悬空,右手一招「五丁开山」,直劈范大成左肩。他这一掌才使右手,可见才
是真正出手,掌势由上劈落,势如巨斧开山,力逾千斤。
范大成不禁心中有气,自己和他无怨无仇,他居然在第二招上,就全力扑攻
,当下浓眉微蹩,冷声道:「令狐老哥这又何必?」说来从容,人却斜退一步,
让开三尺,左手来了一招「天王托塔」,暗中运集内劲,朝对方劈来的掌式迎会。
一个下劈,一个上迎,说来较慢,其实双方势道之快,何殊电光石火,但听
蓬然一声,双掌接实,两人身前激起一阵飞卷的旋风。令狐楚大笑一声,身子在
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飘落地上,身形一旋,倏然欺来,沉声道:「范大侠,再接
兄弟几招。」话声出口,双掌连环劈击出手,掌影重叠,瞬息之间,连续拍出一
十三掌。
此人功力,果然是非同小可,这一轮急攻,掌挟轻啸,刀如狂风骤雨,几乎
使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范大成原以为自己硬接他一掌,至少可使对方知难而
退,但接下一掌之后,才发现自己两人,竟然功力悉敌,心中不禁暗暗一凛:「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一身功力,如此高强,岂会是江湖无名之辈?」就在他这一
沉思之际,令狐楚业已发动攻势,来势如惊涛骇浪,凶猛无比。
范大成心知今晚遇上劲敌,对方既然找上自己,只怕无法善了,心念一动,
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离地数寸,向后飞退数步,但也只让开了对方三掌,沉
笑道:「老哥一定要和在下见个真章么?」
令狐楚道:「不错。」第四掌随着劈来。
范大成道:「好。」「好」字出口,力贯双掌,挥手反击,侧身进招,左手
封拆对方掌势,右手连发八掌,想以迅快无比的迫攻之势,看看对方闪避封架的
身法,和武功路数。范大成一只左手,就封拆了对方十掌。令狐楚脚下连连移动
也把范大成反击的八招,完全让避开去。范大成八掌,依然无法看出对方武功路
数,心中正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再次出手?
令狐楚大笑一声道:「范大侠身手不凡,兄弟今晚倒是找对了人。」此人虽
在大笑,但脸上依然冷峻如故,一无表情。
范大成看在眼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此人莫非戴了面具?」但是他何
以要掩去本来面目呢?不觉心生疑念,没有开口。
令狐楚看他没有作声,接着道:「范大侠怎不进招了?」
范大成目光直注,沉喝道:「朋友究是何人?」
令狐楚道:「兄弟令狐楚,方才不是已经奉告了么?」
范大成道:「老哥这是真面目么?」
「嘿,嘿。」令狐深沉一笑道:「范大侠好像对兄弟起了疑心?兄弟行不改
名,坐不更姓,令狐楚只是江湖上一个小脚色而已,难道还会有人冒名顶替不成?」
范大成突然朗笑一声道:「老哥既然不肯说,在下自信也能捍各了,珲。」
说到这里,双眉一皱,凛然叫然:「朋友,小心了。」右手抬处,他一掌,直击
过去。这一掌乃是他凝聚功力,蓄势而发的一记劈空掌,一股强劲而绝伦的掌风
,凌空撞去,威势十分凌厉。
令狐楚大笑道:「看来现在是范大侠在逼兄弟了。」双手当胸直竖,双臂半
弯,朝左推出。范大成这一记「劈空掌」,差不多凝聚了七八成功力,志在试探
对方究竟有多大功夫?因为劈空掌隔空伤人,全凭本身功力而发,有一分修为,
才能发一分力道,丝毫也假借不得,正是试探对手功力的最好方法。
两人掌力很快就接触上了。在范大成的本意想来,这一记「劈空掌」,对方
纵能接得下去,至少也要被自己震退一、二步,哪知双方掌力一合,突觉自己直
劈过去的掌力,忽然被一股极阴柔的暗劲化解,微感反弹之力,就立被消解干无
形。心头不觉大为震动,暗道:「此人莫非是长白一派?」念头一转之际,左手
抬处,骄指若戟,闪电朝令狐楚「玄机穴」上点去。这回他出手不再客气,指风
出手,嘶然有声,宛若离弦之箭,夹着轻啸,激射过去。
令狐楚不慌不忙,右手衣袖向上扬起,有如一道帘幕,护住前胸。范大成点
去的一指,果然又被他衣袖挥出的一股阴柔力道,化解开去。令狐楚不待范大成
出手,阴声道:「范大侠已经连攻两招,这第三招,该由兄弟出手了吧v 」
范大成道:「老哥只管请。」令狐楚目注对方,猛地吐气出声,左手由下而
上,手掌翻起,朝前拍了出来。他这一记手势,说他拍出,不如说是朝上抬手来
得恰当,也极似打练子镖的手法,尤其是在抬手之际,吐气开声,好像十分威猛
,但掌风出手,却又并不凶猛,只是一股轻柔的和风。
范大成一掌、一指,俱为他阴柔内劲所化解,已经猜想到对方极可能是关外
长白派的人。长白一派,很少到关内走动,武功更尚奇诡,练的是阴劲功夫。一
时自然不敢大意,身形凝土,气聚丹田,双手缓缓提胸,直待对方那股轻柔和风
快到身前,才双掌疾发,往前推去。
但听一阵狂啸,两人身前旋风飞卷,两股不同的劲力同时化解开去。不,就
在双方掌风交接之际,令狐楚右手从侧面闪电般拍出一掌,朝范大成左肋悄无声
息的袭来。范大成双掌平胸推出,肋下自然成了空门,此时两股强而坚的掌力,
随着旋风狂啸,两相抵消之际,突觉另一股阴柔劲力,袭到了左肋,心头不免大
吃一惊,急忙身形斜退,挥手一掌,斜拍出去,才算避开。
这下可真把青衫客范大成激怒了,双目精芒电射,洪笑一声道:「在下和令
狐老哥无怨无仇,你这般出手偷袭,不嫌太过份了么?」
令狐楚嘿然道:「兵不厌诈,动手过招,志在克敌,岂能说是兄弟偷袭呢?」
范大成怒哼一声道:「好,你老哥敢不敢接范某这一招?」双肩一晃,人已
直欺过去,右手抬处,一招「独劈华山」,朝对方当头劈去。
令狐楚大笑道:「兄弟哪有不敢之理?」潜运功力,同样右臂一抬,举掌硬
接。但听「啪」的一声,双掌交击,功力悉敌,这一掌两人都有了一争高下之心
,谁也不肯先撤手。
令狐楚阴森的道:「范大侠,咱们还有左手,也别空着。」喊声中左手疾出
一掌,当胸印来。
范大成怒哼道:「很好。」同样左手一招,朝前迎出。
两人四掌交接,各自运起功力,逐渐加重掌上的力道,双方缰持原处,半晌
未曾移动,显然两人功力悉敌,谁也无法胜得了谁。就在此时,离两人不远的一
方大石后面,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高大人影。这人敢情已经隐伏很久了,举动
显得鬼祟诡异,头脸蒙着一方黑布,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有一双熠熠如星的眼神
,在两个布孔中射出阴毒而得意的光芒。
高大人影悄悄的朝两人逼近,不,他轻悄无声的掩到范大成的身后,相距还
有八尺来远,就停住了步,左手缓缓举起,觑准范大成后心,振腕就是一指,点
了过去。范大成和令狐楚正在比拼上乘内力,自然无暇兼顾身后有人施袭,直到
这一缕指风快要及身,他才惊然警觉。一时来不及闪避,百忙之中,功运背脊,
硬行扭转了半个身躯,但听「扑」的一声,指风击在右脚骨上,全身如遭雷击,
功力几乎悉被震散。心头又惊又骇,暗道:「会是雷……」
左手随着往后挥去,他左手堪堪挥出,一个人已经应指飞起,朝百大悬崖外
直摔出去,但他在中指之后,左手往后这一挥,却是他五年来悉力以赴,勤修苦
练的风雷门绝艺「旋风掌」。高大黑影点出一指之后,急急往后掠退。
令狐楚不知就里,眼看范大成飞摔出去,依然站在原地,口冲发出一声阴森
的笑声,说道:「可惜兄弟还是没有见识到「旋风掌」……」话声未落,突觉一
股劲急掌风,起自身后,这股掌力竟然带着强猛的旋转力道,正朝自己涌卷过来
,要待闪避,已是不及,但觉劲风愈卷愈急,把自己一个人紧紧裹住,任你武功
再高,也无法施展。这一阵旋风,扫地而来,呼啸而去,归向崖外,令狐楚随着
这阵旋风刮过,失去了踪影。
山顶上只剩下那个高大黑影站在原处,低嘿了声:「旋风掌果然厉害。」
深夜,金牛村的人,全已入了梦乡。古老的农村嘛,作兴日出而作,日入而
息。此刻二更已过,在乡人的感觉上,这时候已经是半夜里了,乡村风俗淳朴,
从没有深夜不归的人。
金牛村有一条小河,把村子划分为南北两岸。在南岸一个小河湾的边上,围
着一排土垣,三间瓦屋,那正是侠名满大江南北的青衫客范大成的家了。青衫客
范大成在江湖上虽然是盛名久着,但他家里,可是十分朴素,人口简单,三十亩
薄田,适足糊口。
今晚夜虽然深了,范家院子里还透出荧荧烛火,范大娘一手拉着花锭,一手
摇着纺车,正在纺花。丈夫没有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她是个持家勤俭的人。老
仆范义独自坐在门口的角落上,抽着旱烟,主人出去还没回来,主母还在纺花,
他自然也要守着。其实范大娘不知多少次要范义先去睡,范义兀自不肯,他宁愿
坐在角落上抽烟,打瞌睡。
说起范义,可也不简单,当年老主人在金陵开设镖局的时候,他跟随老主人
走遍南七北六,手中一口单刀,一简袖箭,也着实出过风头。如今年纪老了,背
也弯了,但你若是和识起当年闯关东、走关西的事来,他会口沫横飞,精神极好。
现在快接近三更了,门外老远传来一阵犬吠的声音。
范义快七十岁的人了,耳中依然十分敏锐,尽管嘴唇搭着旱烟管,正在打吨
,尽管犬吠的声音,还远着哩,他却霍然警觉过来,抬头道:「是大爷回来了。」
范大娘纺棉花的人,心可念着丈夫,听到范义的话,也不觉停住了手。犬吠的声
音,忽然停住,范义江湖跑多了,已然听出有异,猛地站了起来。
狗见到生人才会叫,既然叫了,决不会突然停住,范大娘看的有些奇怪,忍
不住道:「老管家,你怎么了?」
范义神情一松,笑了笑道:「没什么,老奴在听狗叫的声音,好像突然不叫
了。」
范大娘也笑了,说道:「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因一犬吠影,怎会忽然没了声音?」范义就因想到了这一点,才凝神聆
听的,他没说出口来,拿着旱烟管,吸了口烟,烟斗的火早就熄了,他横着烟管
,轻轻在手掌上敲了一下,磕去烟灰,正待装烟,突然目光一抬,沉喝道:「门
外是什么人?」
「砰」,两扇木门被人踢开了,像一阵旋风,掠进来三个手持钢刀的蒙面黑
衣大汉。范义本来弯着的腰,忽然挺了起来,手中旱烟管当胸一横,双目灼灼扫
过三人,拦在范大娘前面,沉声道:「三位是哪一条道上的朋友,深更半夜,闯
到这里来,想干什么?」三个黑衣汉子闯进屋来之后,左二右一,只是盯着范义
,没有作声。
门口又出现了一个同样黑衣蒙面的汉子,所不同的他手上并没握着刀,这时
略一抱拳,阴恻恻说道:「老管家不用慌张,咱们只想问一声,这里可是青衫客
范大侠的府上么?」
「笑话,老汉当年走南闯北,跑遍南七北六,朋友这点阵仗,老汉还用得着
慌张?」范义口中说着,心里可起了疙瘩,对方明知这里是范大爷的家,还敢闯
进来,分明来者不善,一面沉着脸道:「没错,朋友找上范家,有什么见教?」
为首黑衣汉子道:「范大侠不在家么?」
范义道:「大爷在不在都是一样,有什么话,和老汉说就是了。,为首黑衣
汉子沉笑道:「这么说,范大侠当真不在了?」
范大娘早已退到有首房门口,她虽然还算镇定,但也变了脸色。妇道人家咯
,不会武功,遇上这样的阵仗,自然难免胆怯。范义两道花白浓眉,掀了一下,
沉声道:「朋友究竟有什么事?」
「没什么。」为首黑衣汉子目光左右转动了一下,轻松的道:「咱们只想在
这屋子里瞧瞧。」
范义听得大怒,喝道:「你们既知这里是范大爷的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为首汉子轻笑道:「老管家哪来这大的火气,咱们只是瞧瞧,决不伤人,老
管家最好让开一点。」
范义双目之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手中旱烟管一掂,沉声一笑道:「那要看
老汉的这个伙计答不答应了?」
为首黑衣汉子低「哦」一声道:「在下倒是忘了老管家也是会家子,那好办。」
话声甫出,右手食中二指一骄,朝范义肩头点来。
范义沉嘿一声道:「来得好。」
左手化掌护胸,脚下后退半步,右手旱烟管顺势地一记「朱笔点额」,迎面
敲去。你别看他上了年纪,出手功架可不含糊,居然以攻还攻,宝刀未老。
为首黑衣汉子一击不中,身形一偏,避过范义一记旱烟管,随口嘿然道:「
老管家果然有一手。」右手一圈,依然骄指如前,朝范义右手脉门点来。
范义看得大怒,沉喝道:「老汉岂止一手?」当胸左手,突然伸开五指,勾
曲似爪,左足随着抢进,施展「大力鹰爪功」,朝对方当胸抓去。为首黑衣人似
是没料到一个老苍头竟有这般船功力,急忙后退一步,双手连发三招辣招,才把
范义逼退了一步。
范义年岁大了,火气却是不小。他被对方逼退一来,竟然拼上了老命,一退
即进,左手施展「鹰爪功」,右手一支旱烟管,连环出手,一连攻了五招,尤其
他那支旱烟管,当作点穴撅用,每一记都指向为首黑衣汉子的要害。
为首黑衣人空手和他搏斗。竟自占不了使宜,他似是不欲恋战,突然手法一
变,双手忽指忽掌。亦拿亦拍。疾攻而上,一时指影缤纷,掌势如刀,变化繁复
,渗杂了各种家数,当真凌厉无匹。范义究竟上了年纪,一时接应不暇,但觉左
臂一麻,再待封解,已是不及,身上连中三指,旱烟管跌落地上,人也随着扑倒
下去。
范大娘吃惊的道:「你把老管家怎么了?」
为首黑衣人阴森一笑道:「大娘放心,老管家只是被在下点了穴道而已。」
随着话声,朝范大娘走了过来。
范大娘畏缩的退到房门口,望着黑衣人道:「你要做什么?」
为首黑衣人道:「在下说过要在屋子里瞧瞧。」
范大娘忽然间似乎坚强了许多,身子挡着房门,凛然道:「你们要什么东西
,只管拿去,别惊醒了房里睡着的孩子。」天底下只有母亲,在孩子危急的时候
,才会表示出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来。
为首黑衣人道:「大娘但请放心,在下说过决不伤人……」随手一指,点了
过来,范大娘避无可避,自然应指倒地。为首黑衣人得意一笑,回身走到门前,
举手轻轻击了一掌。
击掌,自然是暗号无疑。他掌声甫落,果然从大门前像幽灵般的闪进一个高
大的人影,此人脸上同样蒙着一方黑布,身法快捷轻灵,而且似乎对范家的情形
极为熟悉,一下就问进了东厢房,那正是青衫客平日读书和练功的所在,就是范
大娘轻易都不进去的。
高大黑影进来之后,为首黑衣人朝三个持刀汉子挥了挥手,三个持刀汉子立
即退出屋去,迅快在屋前散开。客堂上只剩下为首黑衣人一个,他依然站着没动
,敢情真正的主子是那个高大人影,没有他的吩咐,为首黑衣人就不敢擅自行动
了。
高大黑影似是要找什么东西来的,此刻东厢房发出翻箱倒柜、倾筐、翻书、
拉抽屉的声音。这样足足忙了半个更次,高大黑影才从东厢退出,朝西厢走去,
西厢房是范大娘和孩子的房间。青衫客范大成只有一个孩子,叫做范子云,今年
才六岁,这时早已睡熟了。
高大黑影闪入房中,第一眼就看到范子云,他蒙面黑布的两个瞳孔中,突然
射出了阴毒而凶残的光芒,一个箭步,跨到床前,举起右手,骄指如戟,正待朝
范子云眉心点去。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目光接触到范子云红薄薄像苹果般的小脸
,虽然睡梦之中,依然带着甜蜜的笑容。看来竟然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
高大黑影充满了杀机的目光,忽然间流露出蔼然喜爱之色,正待指向范子云
眉心的指头,也随着改变穴道,点了他睡穴。接着他又在西厢房中,大肆搜索起
来。他搜得很仔细,每一只箱笼,每一只抽屉,和每一件衣服,都不肯放过,就
是床上。被褥、枕头,也都要逐一掏摸。
明明客堂里站着一个为首的黑衣人,门外还有三个持刀的汉子,他就是不让
他们进来,帮同搜索,每一件东西,都必须亲手摸过才放心。这一阵翻箱倒筐,
便已接近五更天了,远处隐隐传来破晓的鸡鸣声。高大黑影依然一无所获,抬目
望望窗外,正待退出,他又看到了睡熟的范子云。「斩草除根」,他从心底又升
起一缕杀机,右手骄起两个指头,要待戳下。
耳际忽然好似听到一个亲切带着稚气的呼声:「伯伯……」他忽然觉得手软
了,心也软了。
「孩子是无辜的,就饶了他这条小命吧。」他忽然疾冲而出,朝门外奔行而
去。高大黑影这一走,为首的黑衣人带着三个持刀汉子也紧跟着奔行而去。
这是一个多么险恶的晚上,但终于过去了。青衫客范大成自从那一晚之后,
就一直没有回来过,江湖上也从此没人再看到过青衫客范大成。
江湖,不知是谁替江湖上取了这个名字?江湖中人,岂不就像江湖里的水一
样,滔滔不绝,逝者如斯。江湖后浪推前浪,有谁会记得已经流过去的水?一晃
眼已经十年了!江湖上对青衫客范大成的名字,也早已淡忘久矣。
金牛村,还是老样子。金牛村的人,也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并没有丝
毫改变。范大娘这十年来,身心憔悴,苍老了许多,江湖上虽把青衫客范大成渐
渐遗忘,但范大娘的心里,她丈夫永远活着的,他只是出门没有回来而已。
老管家范义自然更老了,一头白发,腰背也弯了,但他功夫可一点也没有搁
下。自从十年前,他被黑衣人点倒,他心里一直不服气,这十年来,他勤练「大
力鹰爪功」,嘴里也经常挂着:「那免崽子如敢再来,老汉非抓碎他那颗贼头不
可。」
真可说是老当益壮,尤其在主人没有回来之前,他不但要担负起保护这个家
的责任,而且也充当了小主人范子云的武术启蒙老师。他时常说:「老汉这身武
功,并不高明,当年也出之于老主人的指点,也可说是范家的家传武功,小主人
等年岁大了,可以出外寻求明师,但根基是要从小扎的,老汉只能说是替小主人
扎根基罢了。」
范子云今年十六岁了,其实他并不是范大成的亲生儿子,而是范大成捡回来
的,只不过除了范家的人,没人知道。小伙子不但长得俊,也长得很结实,这就
得归功于老苍头范义了。他打从小主人七岁那年起,就教他练武,根基扎得早,
扎得好。
凡是老管家会的单刀、袖箭。点穴撅,他都学会了,就是范义的压箱子本领
「大力鹰爪功」,也练得有了几分火候,山上碗口粗的松树,他一抓下去,已可
抓上五个指印。老管家自然十分得意,常常在范大娘面前,夸赞小主人天资聪明
,只要有名师指点,一定可以名扬天下。说起名师,范子云可早就拜了一位师傅
,只是瞒着娘和老苍头而已。
那是三年前,范子云才十三岁的时候,那年春天,老苍头刚教了他一套「鹰
爪门一百单八式游身擒拿手」。「游身擒拿」,那是一种近身搏斗的技术,游身
,是闪避对方的攻击,擒拿,是在闪避敌招时擒拿对方。老苍头范义教了这套手
法,就要他到山上竹林里练习,因为竹林天生就比树林紧密,在竹林中间练习闪
挪身法,自然是最理想了。
这天,范义到附近伏镇去采办日常用品,范子云就一个人到附近的山上去练
「游身擒拿手」,正当他在绵密的竹林中腾挪移动,手出如风,练到心领神会,
意气飞扬之际。突听有人轻咳一声,说道:「小哥身手倒是灵活得很。」
范子云听到有人说话,不觉停下手来,回头望去,只见竹林外站着一个蓬头
垢面,鹑衣百结的老化子,手拄着一支短拐,含笑望着自己。范子云只打量了他
一眼,也并不在意,依然自顾自的练习起来。只听那老化子「唉」了一声,续道
:「这是白花力气,就算练会了,也未必管用。」说完,拄着那根短拐,回头就
走。
范子云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平日听老苍头时常称赞自己,说自己根基扎得好
,学会了这套「一百单八式游身擒拿手」,就是四五个大汉也近不了身,如今听
老化子说自己白花力气,练会了也不管用,心里自然是大大的不服,这就一下闪
了出去,叫道:「喂,你说什么?」
老化子回头笑了笑道:「老汉只是说着玩的,小哥莫要认真。」
范子云哪肯甘休,说道:「不,你方才说的很认真,说我练会了也不管用,
对不?」
老化子点点头道:「这话老汉是说过,因为小哥使的只是蛮力,不是真力,
练会了也只能和牛羊,不能和人动手。」
范子云哼了一声,心里虽然有气,但看他缺了一条右腿,走路一拐一拐的,
不觉挥挥手道:「你走吧,我不和你计较了。」
这话大出老化子的意外,重又盯了范子云一眼,暗暗点头,一面回过身来,
说道:「小哥这话的意思,本来是要和老汉计较的了?」
范子云道:「是啊,本来你说我练的不管用,我想让你试试,但是你是个残
废的人,我不好和你计较。」
老化子道:「残废的人,为什么不计较呢?」
范子云道:「我娘说的遇上残废的人,要帮助他,我怎好和你计较?」
老化子笑道:「没关系,小哥不妨出手试试,就知你练的管不管用了?」
范子云摇摇头道:「不,我不能试,老管家也时常告诫我,练武志在防身,
不能好勇斗狠,和人家动手。」
老化子道:「老汉说过没关系,就是没关系,小哥,这样吧,你只要抓得到
老汉一点衣衫,就算你赢了。」范子云心中自然不服,自己练了七年武功,还会
连你一点衣衫都抓不住?他心里不服,脸上自然流露出不信之色。
老化子笑着道:「来,小哥别怕拉破老汉的衣衫,只管出手好了。」
范子云究竟还是小孩,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出手了。」右手一探,朝老
化子肩头抓去。
「太慢了。」老化子嫌他出手太慢,但他却并没躲开。
范子云眼看自己的五指就快要落到老化子的肩头,就在这一瞬间,明明站在
面前的老化子,忽然不见了,心中不觉一怔,急忙住手。只听老化子的声音在身
后笑道:「小哥学的不是「游身擒拿手」么?怎么不转过身来呢?」
范子云听他这么说,果然顺手一圈,身形随着一个急旋,朝身后抓去。这一
手,最为难练,他练了很久,才算练会,出手果然快了很多,但等他转过身去,
那老化子依然没了踪影。
「还是太慢,这样怎么抓得到老汉?」老化子的声音依然从背后传来。
范子云这回学乖了,不待他话声说完,身形疾转,再次朝身后抓去,但你快
,人家更快,依然没看到老化子的影子。范子云停住了手,说道:「你老是躲在
我后面,叫我如何抓得着你?」
老化子笑道:「看来小哥还不服气哩。」范子云只觉眼前一花,那老化子不
是拄着短拐,好端端的站在前面,含笑望着自己?
「老丈好快的身法。」突然出手,朝老化子左手脉腕扣去,也没见老化子闪
动,只觉自己抓了一个空,再定睛看去,老化子。明明就站在原处,心中确实有
些不信,左手突出,横肘拿去,这回他看得十分真切,老化子果然没有闪动,但
自己却又拿了个空,好像老化子的身子,就是空的。范子云一脸俱是惊异之色,
没再出手,就是出手也是抓不到他的了。
老化子朝他得意的笑了笑,伸出右手,说道:「小哥,咱们再换一种试试,
来,你用力抓住老汉脉门,看看抓得住,抓不住?」
他横着手臂,让人家抓,还会抓不住?范子云自然不信,偏头问道:「老丈
是要我用力抓紧,你再从我手里挣脱?」
老化子笑道:「小哥抓住就知道了,老汉用不着挣。」用不着挣?范子云觉
得好奇,点点头道:「好。」五指箕张,一把扣住了老化子的脉门。老化子望着
他笑了笑道:「小哥,你抓紧了。」
范子云自然抓紧了,他把全身力气,都使到了手把上,把他右手脉门扣得牢
牢的。哪知就在此时,突觉老化子手腕上微微一震,这一震,好像有一股无形力
道,随着膨胀。范子云抓得牢牢的手指,再也使不出力道来。不,五根手指竟然
被这股无形力道弹开,连同手掌,被震起数寸来高。
范子云大吃一惊,说道:「你会法术?」
老化子呵呵一笑道:「这不是法术,小哥总还记得老汉方才说过的话,因为
小哥使的只是蛮力,不是真力,老汉只要一使真力,就会把你的手震开了。」
范子云一时福至心灵,连忙拜了下去,说道:「老丈原来是高人,我时常听
老管家说,他只能给我扎根基,要学好武功,就得另投名师,老支武功这么高,
我就拜你做师傅……」
「好了,好了。」老化子伸手把他拉起,目光之中,满是慈爱之色,一面接
着道:「小哥资质好,根基也扎得不错,老汉自然很高兴收你为徒,但是不是现
在,此刻老管家也快回来了,你也可以回家去了。」
范子云失望的道:「老丈是不肯收我做徒弟了?」
老化子道:「老汉说过收你,自然要收你为徒了,只是老汉不欲人知,你此
时回去,切不可告诉你母亲和老管家,等到晚上过了初更,一个人悄悄的到这里
来,老汉会在这里等你。」
范子云道:「拜师傅是正大光明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娘和老管家呢?」
老化子微喟一声道:「你年纪还小,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你拜老汉为师,
老汉收你为徒,本是正大光明之事,自然应该告诉令堂和老管家,但这一来,别
的人自然很快也会知道,所以目前还不能告诉令堂和老管家,你白天也依然和往
日一样,跟着老管家练武,不可露出一点形迹来。」
范子云偏着头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老化子道:「因为老汉是避一个仇家,才到这里来的,如果有人知道了老汉
的踪迹,就有人来找老汉,所以你要守口如瓶,什么人都不能说。」
范子云听得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说就是了」。
老化子道:「好,你可以回去了,记住,晚上过了初更再来。」
范子云点头道:「我记住了,师傅,那我走了。」说罢,兴匆匆的往山下奔
去。
老化子望着他身形,低低的道:「孺子可教。」伸手从地上拾起了一粒石子
,隔林弹去。
竹林那一边,正有一个人伏在草丛里打吨,忽然身子一动,口中「啊」了一
声,揉揉眼睛,然后摇摇头道:「该死,我怎会这么困,今天一个早上,连一担
柴都没斫完?」这人一身樵子打扮,约摸四十出头,脸型瘦削,被太阳晒得黑黑
的,他正是范家的近邻王老实。搬到金牛村来,也快有六七个年头了,平日就是
靠砍柴过日,是个老光棍。
每天范子云跟老管家上山来练武,他也肩着一根扁担,几根绳子,上山来砍
柴,今天不知怎的会在草堆里打起盹来,这时只好没精打采的肩着扁担回去了。
初夏时分,范子云悄悄的一个人赶到小山上。老化子已经先到了,坐在一方
大石上,一手摸着苍须,含笑道:「小哥来了?」
范子云应了声「是」,走到老化子面前,扑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师傅
在上,弟子范子云给你叩头。」说罢,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
老化子口中说着:「好,好,徒儿起来。」他那双炯炯双目,却隐隐有了泪
光。
范子云站起身,望着老化子,说道:「师傅,弟子已经拜过师了,但是弟子
还不知道你老人家到底是谁呢?」
老化子点点头道:「徒儿这话问得不错,拜了师傅,自然应该知道师傅是谁?
为师姓屈,江湖上人因为师终年支着一支短拐,就叫为师屈一拐。也有人因为师
生性怪僻,就叫我屈一怪,为师觉得这两个名字,都比为师本来的名字好听。尤
其屈一怪,比一拐更爽口,所以也自称屈一怪了,不过为师虽然告诉了你,你却
不可在人前提起,切记切记。」
范子云道:「弟子记下了。」
屈一怪道:「好,时间不多了,徒儿,你且坐下来,为师这就传你口诀。」
范子云依言坐下,问道:「师傅,你教弟子什么呢?」
屈一怪笑道:「徒儿已经跟老管家练过几年的拳脚,只是没有练过功,为师
教你的自然是练功的口诀了。」
范子云道:「老管家也教弟子练「大力鹰爪功」,那不是功么?」
屈一怪道:「大力鹰爪功,乃是外家功夫,为师教你的是内家功夫,俗话说
:「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所以外功练的是筋骨皮,纯走阳刚一路,内功
却是以气为主,凝气为功,柔以克刚,从现在起,白天还是跟老管家练,晚上也
用不着每天都到这里来,为师传了你口诀之后,你可每晚依诀练功,为师自会随
时指点于你。」
当下就把如何盘膝,如何纳气,要绮念不生,凝神敛气的诀要,详细解说了
一遍,直等范子云完全领悟,才颔首道:「好,今晚就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范子云还待再说,哪知抬头之间,方才明明还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傅,这一眨
眼,就已不见了踪影!心知自己师傅一定是一位异人无疑,这就向空拜了两拜,
说道:「弟子走了。」
满怀高兴,举步往山下奔去。回到家里,悄悄越过墙垣,从后窗进入左厢,
然后又轻轻的关好窗门,解衣上床,盘膝坐好,照着师傅教自己的口诀,眼观鼻
、鼻观心,练起吐纳功夫来。
哪知坐了一会,只觉思潮起伏,呼吸重浊,就是静不下心来。就在此时,只
听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徒儿,一呼一吸,要徐徐行
之,一吸便提,气气归脐,一提便咽,水火相见,心神定宁,气才能清,以神驭
气,使神入气中,始能天人一气。」这是师傅的声音。
范子云知道师傅就在窗外,指点自己,一时不敢怠慢,依着师傅的提示,澄
心静虑,缓缓呼吸,这样做了不知多少时间,渐渐进入了忘我境界,等到醒来,
天色已经大亮。他感到十分惊奇,自己竟然坐了一晚,没有睡觉,但却耳目清爽
,比平日一觉睡醒,还想再睡,懒洋洋的情形,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