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亭知道我将有远行,便放开胸怀,将众女齐聚于初晴楼内,极尽荒淫之能事,
只是他新嫁过来,又碍身份,虽在床第间风情万种,却始终不肯与众女大被同眠。
欢娱时光短,就这样忽悠过了两日。这天日上三竿勉从萧潇身上爬起,洗完毕,
推窗一望,楼下解雨和宋素卿早已整装待发了。
卫所虽不禁妇妇孺,可大军一旦出征,妇孺则被严禁私自携带。不过沈希仪早
有对策,以解雨是江东名医,宋素卿熟悉倭寇事宜,俱有利于作战为名,做通了徐
老公爷的工作,不过还是要扮成男装作为我的亲随,以免为兵卒所知,徒惹烦恼。
把家中之事一一交代清楚,我便带着解宋二女直奔金山卫。解雨年少心性,自
是兴奋异常,连对宋素卿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而宋素卿则是曲意逢迎,一路行来,
二女唧唧喳喳地笑说不停,颇不寂寞。
到松江府后,三人才换上戎装,解雨和宋素卿贴身穿着宝悦坊特别为二女精制
的鳄鱼皮罩甲,既薄且韧,又暖有遮风,外面则罩着宝悦坊特制的雪狼皮战袄,足
蹬水牛皮靴,精刚的头盔,护心,腕肘。斩马刀则是谦字房老板何定谦亲手打造的,
两人怀间更是揣着一枝由源藤壶秘制的倭式短鸟铳,上下一身行头几乎用去五千两
银子。
天黑之前,三人终于赶到了设在距松江府二十余里的畲山临时军营。事前沈希
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准时报到,看偌大的军营里鸦雀无声,门外站岗的军士如
狼似虎,我知道我一旦迟到的话,治军极其严格的沈希仪或许真的要拿我军法行事
了。
“别情,来来来,我给介绍一下。”沈希仪见我到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欣
慰的笑容,拉着我的手,指着大帐里围坐在大地图旁边的六人道。
“这位是海宁卫副千户胡链胡大人,这是金山卫百户曾亮曾大人,这是……”
“末将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参见行军参谋王大人!”
没等沈希仪知道,乐茂盛已然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只是他眼中炽热如火,显然
他已经知道武舞即将下嫁于我的消息。
“别情是都司武大人的成龙快婿,乐老弟则是武都司的得意门生,两位日后要
多亲近些。”沈希仪假装没看见,打着圆场道,又把另三位百户张禄,徐山,归有
财介绍给我,然后指着我道:“这位就是此番我剿倭寇的行军参谋,苏州府推官,
应天府新科解元王动王别情大人。”
互道久仰之后,沈希仪道:“别情,我们正在研究南京及浙闽二省各卫所汇集
上来的情报,你这行军参谋也该给我们出出注意了,参谋参谋了。”
因为不是正式的军事会议,大帐的气氛还算轻松。
沈希仪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地图道:“宗设的活动范围虽广,北到崇明,难道泉
州,都曾发现他的踪迹,不过依目前情报推断,他的基地不外乎两地,不是在宁波
府双屿岛一带,就是松江府大七小七一带。这个倭寇集团人数估计不足三百人,大
小舰船有十余艘,主力战舰是一艘铁甲舰,据说在与宋素卿集团的火拼中被击成重
伤,很可能已经失去战斗力……”
众人都松了口气,金山卫的曾亮是水军出身,闻言更是喜出望外,捻着胡须笑
道:“奶奶的,这就叫螃蟹没了大鳌,乌贼断了触手哪,倭寇自伤爪牙,对我军可
是大大的有利!”
此番征剿宗设,动用了金山卫的大明水军六艘“苍山铁”战船,但苍山铁的性
能远不如倭寇的铁甲舰,故而当初剿讨宗设的方略也是以陆战为主,此番听宗设的
主力战舰受损,曾亮不由得雄心再起。
“宗设尚有十余艘倭式战舰,不可小窥。”沈希仪提醒了一句,接着道:“宗
设虽在我大明近海岛屿建有基地,可是这些岛屿物产都很匮乏,补给困难,加之他
几乎垄断了东南沿海珠宝香料的还上走私,故而需要频繁与大陆内地贸易,其走私
的货物虽然多是在还上与沿海富豪完成交易,但补给与修缮船只则大多需要停靠沿
海港口码头,一小部分走私的货物也是在这时候与内陆下家完成交易的,我们的目
标就是利用他们停靠码头的机会,一举将其消灭!”
“若真能将他们吸引到岸上,一千二对不足三百,不把这群兔崽子杀得一个不
留,我们都该抹脖子上吊了!”
见徐山的手在脖子上一抹,众人都笑了起来,曾亮问道:“可浙闽海岸线一千
余里长,我们怎么知道宗设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靠岸呢?”
“浙闽两省已籍贯彻皇上禁海旨意为名加强了海禁,并对拥有海上船队的松江
沈家,太仓顾家,余姚谢家,宁海李家等沿海十三家大富豪加强了监控,严禁他们
的船队出海,迫使宗设将交易改在陆路进行,我已请南京及浙闽两省重点监督松江
府的南汇嘴,宁波府余姚,定海,象山和泉州府晋江,惠安几处平素宗设出没较多
的港口,估计很快就会有情报传来。”
“将军所言极是,只是逼宗设上岸,不若主动设圈套吸引他上岸为佳,末将有
一计。”乐茂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
见乐茂盛的眼光闪过一丝冷电,我心中竟隐约有些不安,果然听他道:“宗设
作乱,说白了只为逐利,若是有一大票的生意勾引他,不怕他不上钩。”
他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笑道:“王大人是江东商界的名人,扬州沈园,苏州秦
楼都是赚钱的买卖,原本用不着和倭寇打交道,只是新近成了宝大祥殷家的女婿,
却让末将的计策有了根本。大家都知道宝大祥那桩案子吧?”
众人皆点头,曾亮抖着山羊胡笑道:“说书的都把它编成段子满大街地唱了,
谁不知道?连我屋里都知道呢,才子陪佳人,老弟还要恭喜你哪!”
“王大人辩才天下无双,替宝大祥洗脱了罪名。不过,有句话王大人您可别介
意,市井中可是有不少人认定宝大祥有走私的嫌疑哦!”
这我当然清楚,我也明白乐茂盛究竟想出一个什么样的计策想以宝大祥和我为
诱饵引诱宗设,用心真是歹毒。且不说倭寇难以相信我,我轻入险地,很可能为倭
寇所害,就算倭人相信我,日后他一旦得势,翻云覆雨可以籍此弄出很多花样来,
交通倭寇,走私贩私,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我现在就能想出一大串来。
一瞬间我心中顿起杀机,既然因为武舞的原因让我俩势不两立,那么和他就是
你死我活的斗争,脑海中甚至立刻浮出了几套杀他于无形的方案。
乐茂盛果然提出了以我为诱饵的计策,胡链,张禄,徐山三人陷入了沉思,似
乎颇有些心动,甚至沈希仪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倒是曾亮挠了挠头,想也没想道:
“小乐,你小子真是裁缝的尺子,专量别人不量自己呀!倭寇是什么角色,生性多
疑又心狠手辣,你让我老弟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和倭寇打交道,岂不是羊入虎口?”
“曾大哥你有所不知,说王大人是一介文弱书生那是天大的笑话呢,王大人文
武双全,论起马上步下的功夫,就连末将都有所不如!”乐茂盛微笑道,眼睛似乎
不经意地朝我腰间瞄了一眼,见我腰上挂的并不是以往的斩龙刃,却是一把普通的
斩马刀,不由微微一怔。
胡链等人俱是动容,曾亮更是惊呼一声,不相信的道:“王老弟的武艺比你还
高?不可能吧!小乐你可是杭州卫年轻将领中的头把交椅啊!”说话间,他看了我
一眼,突然抡起斗大的拳头,呼地一声砸来,虽没什么章法,却是力道十足。
我尚未出手,对面的沈希仪生生拦了下来。
沈希仪在军中颇有威名,但他不是杭州卫的老人,众将并不太了解他的底细,
眼下见有杭州卫第一力士之称的曾亮手上的力量都似有所不知,一时间众人再惊,
不知道这个白面书生似的上司其实有着过人的武艺,就连乐茂盛脸上都露出了一丝
讶色。
“别情练的是江湖功夫,单打独斗或许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此番征剿
宗设,我挑的都是精兵强将,论弓箭别情赶不上你乐老弟,你可是军中的小李广,
箭法通神;论水性别情赶不上你曾大头,你那‘黑泥鳅’的名头也不是白给的,大
家不必妄自菲薄。再说两军交战,江湖功夫有多少施展的机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希仪不愿让我一开始就锋芒毕露,自是为我打算,而
他似乎也想到了乐茂盛计策的阴险之处:“乐老弟此计甚佳,只是人选有些问题。
别情他钱权不缺,殷二姑娘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不管宝大祥的事务,他缺乏走私的
理由,反倒容易引起宗设的怀疑,打草惊蛇。”
“不错不错,王老弟是财神爷戴着乌纱帽,奶奶的又有钱,又有权,犯不着走
私嘛!”曾亮附和着,话里却透露着艳羡。
乐茂盛呵呵笑了两声,说自己考虑欠周了,只是眼珠一转,又道:“王大人与
商贾联系紧密,像松江的沈百万的长子沈就是王大人府上的座上客,听说沈家暗中
做着海上贸易,不如请他出面,引诱宗设如何?”
曾亮,徐山顿时就有些不快,两人金山卫的,乐茂盛的话几乎是等于指责金山
卫失职一般,而他和曾徐二人又是分属两省,当官的最忌讳越界指手画脚。而我心
中却是暗暗吃惊,乐茂盛这家伙不仅心思歹毒,而且脑筋也够灵活,倒是个难缠的
对手。
乐茂盛见曾徐两人脸上不豫,似乎知道自己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多说了一句
沈家从事还上贸易,让两人起了芥蒂之心,连忙道歉,又道:“末将也是想一举剿
灭宗设这群倭寇,大家挣了军功,封妻荫子的岂不快哉 。
第六章
当我向沈希仪提出申请一百把刀来武装辎兵的时候,他都吃了一惊,不过,对
我始终充满信心的他还是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从松江府把刀买了回来。
“凑和着训练用吧!”
见我的新月一文字轻易地将一口斩马刀一刀两断,沈希仪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自然太明白神兵利刃的重要性了。
“苗刀已然锋利无比,可比起倭刀来,竟是天差地远!”
“唐佐你就别眼馋了,这新月一文字可是倭刀中的绝品,造价少说要一千二三
百两银子,还要技艺绝佳的大师傅打造好几天,拿它来装备部队,一个百户没有十
万两银子都下不来,任谁也装备不起。不过,”我掂量着手里的断刀,道:“这种
粗工锻打的斩马刀也太脆了,竟不起几次击打,若是咱剿倭营用的都是这玩意,我
看趁早换了,否则战场上要吃大亏。在苏州我认识一家兵器铺子叫谦字房,手艺还
算好,一把好一点的斩马刀大约三四十两银子,不如就换他的刀吧!”
“那全营就要三万多两银子,我上哪儿筹这笔钱去?”
“宗设有啊!”我嘿嘿笑道:“先借你五万两银子,等剿灭了宗设,再拿他的
所藏还我,不过,我可是要收利息的哦!”
借着负重拉练的当口,我把属下辎兵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山坳。众人见身为长官
的我背着同样的三十斤石头竟然还能健步如飞已经是吃惊的咋了舌,再看陆三川从
马车里搬出一把把明晃晃的斩马刀,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起来。
“弟兄们——”
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我的第一次训话。
“弟兄们,当你们加入到光荣伟大的大明军队的时候,你们的理想并不是当一
名辎兵。高傲的骑兵、勇猛的步兵、机警的弓箭手,他们才是你们的目标。有朝一
日,你们甚至要当上一名百户千户,从而光耀门楣。可是,你们现在却成了军中最
下贱的辎兵!”
军士们鸦雀无声,可众人的脸上却渐渐有了不甘心的面容。
“为什么?!难道你们缺胳膊少腿吗?难道你们力气不如人家大,跑得不如人
家快吗?不是,都不是!他们说,你们太笨了,无论教什么,你们都学不会,是朽
木不可雕也!一旦你们上了战场,只有被杀的份儿,只有拖累友军的份儿!”
“可你们真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吗?错!天下没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会教的
老师,你们都是一块块上好的璞玉,需要绝世的匠师才能把你们雕琢成器,而我,
正是你们的匠师!”
面对着那一双双充满渴望、野心或是迷茫、嘲笑的眼睛,斩马刀咆哮而出,毫
无花俏的一道光芒闪过,我脚下的巨石竟然应声而裂!
“啊!”
众人都惊叫起来,目光全变成了惊讶与敬佩。
“这,才是我们大明的刀法,也是我要教给大家的刀法,或许你们永远无法练
到我的境界,不过,就算你们再笨,难道还不如那些尚未开化的蛮夷倭寇吗?”
“倭人刀法,不外上中下左右五段,招式俱是直来直去,远不如我大明军中流
行的罗汉刀法来得繁复深奥,唯如此,才极易掌握,招式精熟后对上无法掌握罗汉
刀法奥意的我军士卒,自然大占上风。”
“我教你们的刀法,乃是由繁入简的刀法精华,甚至比倭人的刀法还要简洁。”
我双手握住斩马刀的刀柄,斜举向右肩上方,顺势斜劈下来,凛冽的刀锋甚至
荡起了前排军卒的衣角,一声炸雷似的断喝“一刀两断!”顿时响彻整个山谷。
这些辎兵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军中残次品,就算是十分朴实的少林罗汉刀
法在他们眼中都变得相当复杂,不过,正因为他们思想单纯,反倒容易接受那种简
单却需要重复千万次练习的刀法,加上他们的臂力都相当强,我立刻就想到了连家
的拔刀十字诀。
连家刀法是中土武林最重气势的刀法,与倭人刀法最是相近,不过,十字诀的
变化再少也远远超过了倭人,而在大江盟经过了两次小规模战斗之后,我已然明白
两军混战之际,那些繁复招式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便把十字诀简化为两招,去掉
了竖劈横切之后的变化,而“一刀两断”正是其中之一。
从握刀的方式、提刀的姿势到手肘肩的发力、步法的配合,我都一一展示给军
卒,之后又一一加以辅导,忙活了一上午,这一百辎兵使出的这一招“一刀两断”
总算有些架势了。
“想留着性命寻欢作乐、升官发财的,就每天挥刀一万次吧!”
“好壮观喔!”
望着一百名辎兵在陆三川的号令下不停地作出整齐划一的斜劈动作,解雨不禁
惊叹起来,唐门的弟子再多,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一起练功,而在大江盟苏州根
据地燕园的时候最多也只有五六十人而已,人数增加了一倍,气势立刻大不相同。
宋素卿却是面沉似水,她虽只是粗通武功,可也该看出来这“一刀两断”的招
式正是对付倭人的利器,而她和宗设虽然杀得你死我活的,但毕竟都是倭人,此时
她心中必是感慨万千。
“陆三川是个憨直的人,让他练兵,可以信赖。等我们从松江府回来,这些辎
兵该有小成了。”冲山下一招手,三人打马如飞直奔松江府而去。
接到徐老公爷的手书,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只半个时辰,三人便进了松江。只
是还没等我想好行止,解雨已经问明白了城里最豪华客栈的方位,不一会儿,她已
经出现在了“有间”客栈的老板面前,举着斩马刀问:“有上等客房吗?”
“喔,舒服死了。”
热腾腾的水蒸气虽然让大浴桶里的解雨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可拭去易容后她那
张千娇百媚的笑颜和忽隐忽现的香肩雪乳还是让我一阵阵的心动,只是为了享受这
美人出浴的美景,我只好按照自己的誓言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
“人家都不知道军营里竟是这般辛苦,一连五天都没洗澡,臭都臭死了。”掬
起一捧水撩到自己脸上,螓首轻轻晃动,晶莹的水珠四下飞舞,不少正落在了刚刚
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的宋素卿脸上。
“比起海上,这还算好的呢!”宋素卿轻声笑道,跪在榻前脱去我的皮靴,将
我的脚浸在热水中搓揉起来,热流从脚心泉涌上来,煞是舒爽。
“哼~”看到我一副享受的表情,解雨禁不住噘起嘴来,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虽然这几天两女的关系已经得到了显着改善,可解雨对宋素卿绝不像许诩那样大方,
亲昵的举动一旦落在她眼里,立刻会遭到她的白眼。
宋素卿却噗哧笑了起来:“雨姑娘,公子身边已经有了名分的少奶奶就有七人
之多,还有无数怀春少女排队等着嫁给他,若是为了这点小事,雨姑娘妳就捻酸吃
醋的话,气都要气死了。”
“妳胡说!”解雨脸色一恼,“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瞪着宋素卿道:“人家
才不会和玉姐姐萧潇姐姐她们争风吃醋呢!只有妳,人家才不放心,谁让妳、妳…
…”
解雨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虽然和我已经十分亲密,可她脸皮还是薄的很,
那些羞人的话语可以偷偷和我说,可当着外人,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雨姑娘,妳说的没错,我就是公子的夜壶便桶,我们日本女人为了自
己心爱的男人,就算是再下贱的事儿也甘之如饴,不像妳们中土的女儿,明明已经
爱死了公子,却还扭扭捏捏地死守着那道防线。”她上下打量着有如出水芙蓉一般
的解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艳羡:“就算是雨姑娘你生的我见犹怜,神仙都要动
心,可若不知道如何服侍公子……”
“宋素卿!”
听她话里竟隐隐有挑动解雨争宠的意思,我顿时火从心头起,立刻打断了她的
话,猛一伸腿,右脚已从水中拔起,将她踢翻在地,脸上早已布满了冰霜。
解雨“呀”的一声惊叫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怯怯地望着我。她并不是没
见过我责罚自己的女人,就连她自己也曾挨过三鞭子,可那都是因为犯了家法,或
是在床第间增加乐趣的缘故,像眼下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怒,她也是头一回看见,心
中惴惴似乎都忘了自己依旧赤身裸体的站在那里。
“贱妾该死。”宋素卿脸上却毫无怨意,匍匐着爬到榻前,死命抱着我的大腿,
一双勾魂细眼痴痴注视着我,腻声道:“其实,就算两个哥哥死而复生,贱妾现在
也离不开公子了,杀了宗设,心愿一了,贱妾就一心服侍公子,那时候雨姑娘就是
贱妾半个主子了。”
她声音渐转渐细,却依旧清晰可闻:“贱妾在中土人地两生,唯一熟悉的人就
是雨姑娘,贱妾不向着她、盼着她得宠,又能向着谁去,依靠谁去?”
饶是我知道她多半是在演戏,心中也不禁一动,只是见解雨似乎都被感动了,
才倏地一惊,此女心智俱是一流,可要小心应对了。
“素卿,既然妳有心加入竹园,就该知我家法森严……”
正说话间,却听外屋传来敲门声,接着沈熠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别情,在下
沈熠,我可以进来吗?”
我微微一怔,这家伙消息好快呀,我刚进城不足半个时辰,他竟然连我住的地
方都知道了,瞪了宋素卿一眼,低声道:“先饶妳一回,日后再犯,定重重处罚不
饶!”
“知道啦!”宋素卿低眉偷笑了一声,又道:“贱妾既然已下决心追随公子,
外人就再也不见了,还请公子替贱妾保密行踪。”
我将沈熠请进了外屋,他一进来没等我开口就连声告罪,又说这有间客栈其实
是沈家的产业,故而他很快就知道我到了松江。
“你倒闲的很,”我笑道:“怎么,是那批红货已经补齐了,还是有了它的下
落?”
沈熠下意识地瞥了里屋一眼,欲言又止。我说里屋是拙荆解雨和她的陪嫁丫头,
沈熠这才道:“别情,不瞒你说,我已经不再负责寒家海上交易了,眼下只是在打
理寒家名下的几家客栈酒肆,所以我才来的这么快。”
我立刻明白了沈熠话里的意思,他在他爹沈百万面前已经失宠了。我心底顿生
踌躇,原本来松江的目的就是想说服沈熠借口霁月斋、积古斋的价格太高而向宗设
寻求购买原料,从而引蛇出洞的,却没想到几日间沈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熠在沈家的地位骤降,而和一个陌生的沈百万打交道,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若是他再怀疑我的用意,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谁接手海上交易了?”
“我二弟沈煌。”
沈熠声音所表达出来的情感相当奇特,嫉妒、羡慕、怨恨和无奈中竟然还有些
许的疼爱。而沈煌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他是我同科的举人,只是他行事相
当低调,我也是在看到六娘传来的情报后才发现他竟是沈百万的二公子,沈熠同父
异母的弟弟。
“伯南,恕我直言,难道只为红货一案,令尊就动了废立之心?”
沈熠苦笑道:“我素来行事荒唐,而二弟一心上进,家父自然疼爱二弟多一些。
别情,且不说这些了,我这么着急来,是想告诉你,上次你给我开具的银票我已经
上交了,沈家若还是我作主,什么事都不会有,可眼下我怕落在有心人手里对你不
利。”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想想,我真佩服你当初的小心谨慎!”
仔细品味沈熠的话,我大致揣测到了他的心,那些银票或许会给我造点小小的
麻烦,不过大可轻松应付,倒是他想做沈家的主才是真的。
是想请我帮忙吧!我心中暗忖。其实我并不愿意介入他沈家的嫡庶之争,可眼
下我却急于利用沈家将宗设吸引到岸上来,而和沈熠的配合显然比沈煌默契得太多
了。
“伯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我欲擒故纵道。
沈熠眼睛一亮,道:“别情,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他沉思了一会
儿,道:“若想让爹爹回心转意,首先要解决红货一事,可惜的是,此事已由二弟
全权负责了。”
“那他是想继续从霁月斋、积古斋补货,还是另寻其它途径呢?”
“他?他竟然想和宗设联系做交易!”沈熠忿忿道。
我心中一喜,却装作不解道:“难道你没告诉家里人,宗设他是罪魁祸首吗?!”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沈熠
感慨道:“何况,差点送命的只是我而已!”说着,他注视着我,缓缓道:“所以,
别情,你永远别和我家做生意,否则,保不准哪天你一觉醒来,我们已经变成敌人
了。”
看一向放浪不羁的沈熠面露沧桑,我一边暗叹金钱权利魔力之大的同时也暗自
庆幸,师父不仅没有子嗣,连徒弟都只有我一个,让我有幸避开了人世间这丑恶的
一幕。
不过,一个既可以帮助沈熠恢复家中地位,又可以让我完成剿灭宗设任务的一
石二鸟之计渐渐在我脑海里生成。
“伯南,令尊大人可有什么喜好吗?我很想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呢!”
第七章
盛名之下有虚士,从沈家出来,我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
沈百万似乎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孱弱的就连殷老爷子都不如,那个传说中的
大胖子眼下瘦的有如皮包骨一般,好像为了挨过这个严冬,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生
命似的。
“别情,你都看到了,我不知道老爷子他能不能挺过接踵而来的梅雨季……”
沈熠的弦外之音已甚是明了,我不禁想起了再度相遇的沈煌和沈熠的其他兄弟,
沈家出了沈熠这样的花花公子不奇怪,可他和他几个兄弟都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
绔子弟,个个野心勃勃,说起来绝不是沈家之福。
“老爷子是白手起家的,可惜这一年来老的太快了,而我,舒服的日子已经过
惯了……”
“伯南,这我知道。”我没理会沈熠的感慨,却问道:“此番仲北否认沈家被
劫的是红货,货物的价值也由三十万两便成了区区三百两,除了顾忌我官家身份外,
还有其它什么原因吗?”
虽然走私的赃物本来就没有让官府帮助追索的权利,可如此一来,沈煌也等于
放弃了从江湖着手解决此事的念头,看来他真是想和宗设做交易了。
“最有可能的是,王汉生倒戈,已经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和盘托出,他怕你顺
势介入我家事务,成为我的奥援。”他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王汉生,他只
是对老爷子忠心,对沈家的继承人忠心而已。”
“那,伯南,事已至此,你该告诉我唐门怎么和你做起了珠宝买卖吧?!”
沈熠苦中作乐道:“难道你真看上了唐家那位大小姐了,对唐门的事务这么用
心。”他边说边咳,他突然失宠后,身子似乎大不如从前了。
“说起来我家与唐门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以往我家都是从唐门手中
购得药材之后输出到海外,数额不是很大,一年就几万两银子,最多的一年也没超
过十万两,不过,因为十几年来两家的配合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所以彼此的关系
相当好。”
“此次是唐门的百草堂堂主唐天运亲自找到我,问我能不能从海外输入一些珠
宝的原料来,我那时刚和宋素卿试着做了一单珍珠生意,听他这么说,自然十分高
兴,因为这两年海上的珠宝生意都被宗设所垄断,而接宗设货的下家如积古斋、大
方斋都是相当有背景的家族,没有像唐门这样强有力的下家支持我的话,我只能是
做一两票玩玩而已,于是大家一拍即合。”
“且住,唐天运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是七月末。”
“这么说,上次宁波的货也是唐门要的喽!”
沈熠点点头,而我却因为这意外的消息变得忧心忡忡。七月末,也就是说宝大
祥还没有出事之前,唐门已经有计划向珠宝业进军了。
是唐门看中了这一行的丰厚利润吗?我当然希望唐门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如
果说以往珠宝行当还有可观利润的话,随着霁月斋推行的低价政策,赚钱的空间已
经被大大压缩了。唐门介入这一行的时机显然有失妥当。
另一个疑问也渐渐浮上我的心头,宝大祥一案显然是有人操纵的结果,按照既
得利益者就是操纵者的原则,霁月斋、积古斋等同行是最大的嫌疑犯,我更是认定
霁月斋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然而现在看来,就连唐门都有嫌疑,而引诱杨喜的手
段更像是江湖人所为,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心寒。
“那时候,唐门就有在江南经营珠宝的念头吗?”
“唐天运没明说,而我以为他们是要把珠宝卖到四川去,谁想到他们径直买了
宝大祥的分店!”
“那款项是怎么结算的,用的是谁家的银票,和你接头验货的又是谁?”
“第一次预付了四成,其余交货时一次付清,这次你也知道了,是全额的预付
款,两次用的都是大通钱庄扬州号开出来的银票。至于红货,按照约定,都是唐天
运亲自验货。”
我心中一喜,有了银票,就可以查他帐户资金的流动情况,虽然钱庄对客户的
资料都保护的相当严密,可我在扬州官场上有许多朋友,帮我查一下该可以查出个
子丑寅卯来。
于是让沈熠回去查清银票的户头票号,又随口问了一句:“唐天运验货?他懂
珠宝吗?”
“是他请了一个行家帮他。”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唐门敢接下宝大祥的两个分号,它不仅在原材料上已经
早有准备,就连人手都找好了,两个分号才那么顺利的就开了张。
沈熠又告诉我,说自从二弟沈煌接掌海上交易之后,唐门对这个新人不太放心,
已经派人来松江督办采购珠宝事宜,此人正是唐门长老唐天威的独子唐五经。
“三哥也在松江?”正替我梳理头发的解雨听到唐五经的名字,手顿时停了下
来,惊讶道。
“怎么,他是不是地位很特殊,不该来松江?”
“特殊倒说不上,不过他可是大伯的心头肉哩,几次想行走江湖都被大伯拦下
了,这次怎么肯放他出来了呢?”
“这么说,他武功超烂了?”心道,唐天威该是十分重视珠宝营生,又不放心
别人,才把自己的儿子派过来坐镇吧!
“那也不是。虽然门内每次年轻一代的大比武,三哥都排不上前五名,可他的
功夫却好得很,一点儿不比妾身差,这可是爹爹亲口说的呢!”
这就是根深蒂固的百年大派让人恐惧的地方吧!如果解雨没曲解她父亲的话,
那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唐五经就该有着名人录前五十名的实力,而唐门中究竟还藏
着多少像五经这样的高手,外人谁也说不清楚。
“可惜松江不是咱的地盘,要是在苏州,你三哥身上长了几根毛我都能查出来。”
解雨使劲掐了我一把,自己却咯咯笑了起来。
宋素卿眼睛却一亮,笑道:“公子不想在松江做点生意吗?”
宋素卿曾经目睹了解雨的真面目,她虽然对中土江湖并不了解,可对生意的伙
伴唐门却很关注,加上在竹园的耳濡目染,便猜出解雨就是当今武林的花魁唐棠,
于是解雨在她面前就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宋与外界早已失去了联系,也不
怕她走漏了消息。
听宋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她的秘密据点就设在松江,对松江该是相当的了解,
便问起当地的情况来,她却说,干脆上街逛一逛吧!
松江的街市几如苏州一般繁华,虽然没有苏扬两地那么多的豪宅大院,可那些
看起来似乎只有二三十年历史的临街小楼,其精致的程度绝不在苏扬之下,而它正
见证着松江近五十年飞速发展的历程。
除了林林总总的商家店铺,最让我颇感兴趣的就是那不时跃入眼帘的一张张织
机了,松江号称“衣被天下”,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织户就是基础了。
“光是一项丝织,就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宋素卿感叹道。
在这里开办织染作坊,工匠原料甚至工艺都不成问题,关键是要能得到当地官
府和织染局的支持,临行前我已经打探到了松江知府俞善默的情况,他虽然和老师、
桂萼方献夫都没什么交情,可他今年才四十岁,在官场上还有向上爬的空间,朝中
多个朋友对他来说该有一定的吸引力;倒是织染局大使虽然品轶极低,却向来为皇
亲国戚所把持,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并不太容易。
“这就是松江最出名的风月场所怡红搂了,当初孙大家还在这里演出过呢!”
宋素卿指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道。
进去转了一圈,就有些鄙夷。且不说无法和秦楼、快雪堂想比,就比丽春院也
有所不如。园子只有秦楼的五分之一大,修缮的还算精致,只是透着一股暴发户的
气息;姑娘不能说少,却没有几个看着养眼的,更别说像庄青烟、冀小仙那样的绝
色了。
“奇怪,松江这里行商云集,正是开办妓院的好地方,怎么没一家象样的风月
场所呢?”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地头蛇沈家经商数十年,眼界不可谓不开阔,他
开家妓院在我想来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他并没有插手;商业奇才宋廷之也忘记
了眼皮底下的松江,却把妓院开到了宁波,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原因不成?
刚想去拜会怡红楼的老板,却见沈二公子沈煌和一个文弱秀美的青年说说笑笑
地走了进来,厅里的几个姑娘见到沈煌,都二少爷、二公子的乱叫,显然都认得他,
两人却不甚理会,等看到我和解雨、宋素卿,却俱是一怔。
唐五经。
我一下子便猜到了那陌生青年的身份,而解雨一个不太自然的小动作也立刻证
实了我的猜想。他和唐三藏有三分连相,神情更是相似,虽不如三藏那么俊秀,却
也是个出色的人物。
“仲北,在应天的时候你可没这么风流啊!”我笑着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指着
身后的解宋二人道:“这两位是我的内弟,一位姓解,一位姓唐。”
宋素卿此番女扮男装就改用了解雨的本家姓氏,倒让唐五经下意识地投来一瞥,
之后,细看了一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解雨的易容术等闲看不出破绽来,不过,唐五经不愧是唐门新锐,虽然没认出
来自己的堂妹,却显然已经看出来解宋两人是女儿家。
“说风流谁能比得上你王别情啊!”沈煌哈哈一笑,手握沈家重权之后,他的
笑容似乎都张狂了许多。把我介绍给唐五经后,却只报了唐五经的姓名,说是沈家
的客人,把他的出身来历俱都隐去了;而唐五经也只是客气地互道寒暄,之后便一
言不发。
“你怎么自己逛起了怡红楼?府衙的人呢?他们怎么不来陪你?”
“我来没惊动松江府。”我轻描淡写地道:“一上任就弄出桩命案来,宣扬出
去,我脸面也无光。再说,那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沈家的二少爷,可我和你大哥
好歹是朋友,事情牵涉到你家,我也不想弄得大张旗鼓的。既然死的人都是临时雇
来的民工,你家又没有多少损失,我就更没必要折腾松江府了。”
“那你就跑到怡红楼折腾起姑娘来了?”沈煌笑道,表情越发轻松起来。
“我大小也是个官,岂能公然狎妓?!仲北,不瞒你说,我是来这儿考察松江
风月的。”我假意推心置腹地道。
“哦?”沈煌眼珠一转,问道:“别情,莫非你想在松江再开一家秦楼不成?”
见我点头,沈煌眉头一皱:“别情,那我可要劝你一劝了。风月场的钱好赚,
路人皆知,可我家在松江经营了十几年,却从没涉足这个行业,别情你知道为什么
吗?”
“松江有四多,兵多、匪多、痞子多、闹事的多。这里靠近金山卫,军爷们不
仅白玩姑娘,临走还要捎带点什么;土匪也把开妓院的当成肥羊,这五年来,至少
有三个妓院老板死于非命;街上的痞子就更不用说了,城里帮会林立,而打打杀杀
的事件大多是在妓院里发生的;这些年闹事的也多起来,特别是那些织户,三不动
闹事,一闹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妓院赌馆。你说,就算你有钱有背景,能把妓院开
起来,可这种环境下,你敢像苏州秦楼那般大手笔的进行投入吗?”
“当然,如果松江有个鲁老总那样的人物,别说你,就连我家都要开上一家了,
可惜连着几任知府都胆小怕事,结果局面越发不堪收拾了,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
麻木了。”
对沈煌来说,我最好不要出现在松江,这儿是他的地盘,他可不愿意我来横插
上一脚,所以松江治安的恶劣程度该被他夸大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说的“四多”
想来也是实情。
“越乱才越好,不乱,岂能显出我的手段来!”我心中暗忖,若只是沈煌所说
的原因,倒反而坚定了我把秦楼开到松江的念头,只是面对沈煌,我却做出了一副
恍然大悟的表情。
和沈煌换了话题闲聊起来,他说因为家族事务繁忙,今年也无法参加会试了;
又提起几个同科师兄弟的近况,我假意怕怠慢了唐五经,便问道:“这位唐兄是做
哪一行的?”
“来松江的,有几个不是为了松织呢?”沈煌抢着笑道,唐五经便点点头。
“我看也像。”我笑道,借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的一双手五指纤细修长,
与唐三藏几乎不相上下,正是练暗器的上好人选;满手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就
像他一尘不染的衣着,一切都昭示他是个相当细心而又十分讲究生活的世家公子。
“说起来,这间怡红楼就是织染局金大使开的,不到这儿给他捧场,织染局就
可能压你几天的货。可就算这儿,去年掌柜的也没能幸免,死在了土匪刀下。”沈
煌有意无意地转移着话题,不想让我知道唐五经的底细。
“竟有这等事情?”心中却暗呼一声“麻烦”,若是在松江再开一家秦楼的话,
正成了怡红搂的竞争对手,想得到织染局的同意可就困难了。
解雨初见到熟悉自己的堂兄那种瞻前顾后的心理渐渐消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
恶作剧的光芒,闻言嘶哑着声音笑道:“既然如此,那该孝敬的还得孝敬。”叫出
老板,竟一口气点了十个姑娘,自己更是搂着两个姑娘上下其手起来,她经常出入
秦楼,自然见多识广,此刻照葫芦画瓢,还真似模似样。
“这位解兄真是性情中人!”沈煌见我也在两个女孩身上乱摸,便放开了胸怀,
笑道:“别情,在松江你是客,就别想着你的身份了,好好考察考察这里的风月吧!”
“哼,三哥在家的时候,也像个人似的,没想到一出来,竟是这副德行!”
从怡红楼出来便与沈煌、唐五经两人分手了。见两人走远,解雨忍不住啐了一
口,鄙夷道。
我也没想到唐五经竟是如此贪花好色,两个女孩被他搞得死去活来,他连射了
四五次竟仍未满足,还是沈煌怕他搞坏了身子喊住他,他才停下来。如此这般放纵
自己,想来是他爹唐天威平日太过拘束他的后果。只是经此一聚,我和沈煌、唐五
经的关系倒似亲近了许多。
宋素卿偷偷在解雨耳边说了句什么,解雨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噗哧一笑,道
:“做死了,他……遇到干娘的弟子,不把命送掉才怪,我大伯岂能饶了我?”
“一个色中饿鬼,总好过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若是唐五经和妳大哥一个德
行,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在怡红楼,我已然想好了对付唐五经的方法,
秦楼那个花花世界,该可以把他的骨髓都吸出来吧!
第八章
没有合适理由,松江不可久居,为防止沈煌和唐五经心生疑窦,第二天我就返
回了苏州。先打发解宋二女回竹园,我径直去了鲁卫处。
知府白同甫正在鲁卫那里,见我进来,连忙笑着招呼我道:“老弟,快来看,
好消息!”
我凑过去一看,一副手抄邸报上写着师兄方献夫奉旨编撰《大礼集议》,心中
也是大喜,皇上要修《大礼集议》,显然是想从舆论上彻底打倒继嗣派,杨廷和一
党想来在嘉靖朝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而方师兄能得此大任,来日定是礼部尚书的有
力人选。
“白大人也是好事不断,前日吏部考功评语下来了,曰称职,得授中顺大夫呢!”
我忙道了恭喜。自从廷杖一案后,心思活络的人开始倒向桂萼方献夫,而桂方
两人也极力拉拢一些有才干、声誉佳的官员,在朝中地方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集团,
虽然眼下两人的地位并不算太高,可因为在皇上面前极有发言权,集团中不少官员
已经开始得到好处。
鲁卫又问我怎么突然回了苏州,我把松江发生的事情挑能说的讲了一遍,道:
“眼下计划有变,李农在松江对我极为不利,最好能把他调开才是。”
“他在苏州始终是个心事。”白同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两浙都转运盐使
司都转运使范学民是我的同年,我俩私交颇厚,前些日子他那里空缺一个知事,问
我有无合适人选,我本想推荐我的内侄,现在既然想把李农调开,干脆就便宜他算
了。”
都转运盐使司的知事乃是从八品,管的又是大江盟的经济命脉——盐,李农得
到此位,不仅自己的官职升了一级,在大江盟的地位也会有显着的提高,他该是欢
欢喜喜地去上任了。
我暗示白同甫定有所回报,又和鲁卫密谈了许久,才满心欢喜的回到了竹园。
众女接到消息后都在家翘首以盼,见我姗姗归来,俱都又喜又怨,一时间院子
里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小别胜新婚,和众女一番胡天胡地后,已是夕阳西下了。
小山斋诺大的浴池里只我和宝亭两人,缱绻后的宝亭浑似没了骨头,慵懒地伏
在我怀里,就连紫烟进来,她都没听到,直到紫烟说她师父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
她才似从天国中回过魂来,笑嗔道:“死丫头,怎么不早说,让干娘等在那里,岂
是做儿媳的道理?!”
“定是干娘她体恤妳我。”我笑道,把宝亭扶到一边,自己站起身来,赤裸的
强壮身躯和依旧昂首怒目的独角龙王落在紫烟眼里,羞得她慌忙别过头去。
“妳主子乏了,让她多歇一会儿。”擦干身子,拧了紫烟脸蛋一把,才扯过她
手中的长衫,胡乱一披,便出了浴室。
书房里,夕阳勾勒出一道动人的倩影,正是在书橱前翻检着我藏书的六娘。
“动儿,你看的书还真杂呀!”听见浴室的门响动,她随口道了一句。
把书放回格子上,她才转过身来,见到我的装束,噗哧笑道:“动儿,你平素
就是这么见客的吗?”
“妳是我干娘嘛!”我笑着回了一句,知道自己长衫下未着寸缕,走动间不免
春光乍泄,不过我却浑不在意,用火钩子播弄了一下炉中炭火,煮上一壶惠山泉水,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六娘身边,长嘘了一口气,道:“真是累死我了。”
从玉家三女到萧潇武舞再到宝亭,一下午我就没闲着,饶是我御女有术,也觉
得颇为疲惫。
“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六娘骂了我一句,眼中却倏地闪过一
道异彩。
“干娘您不知道,沈希仪这小子军法森严,把军营管得如同监狱一般,他又是
我朋友,我怎么好意思犯他军规,结果连着七天我守身如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不放纵一下,岂不对不住自己!”
“就你一肚子歪理!”六娘嗔道,目光往浴室那边瞥了一眼,又道:“日后倒
要和宝亭说说了,你如此胡闹,万一伤了身子,可不是大家之福。”
“还是干娘疼我。”我腆着脸嬉笑道:“本来晚上我就要去秦楼的,从沈熠那
里我得了几样奇技淫巧的东西,估摸着干娘您用的着。”
“算你有良心!”
见六娘的笑容竟隐约有些狐媚的味道,我心中竟是没由来的一荡,已经低眉俯
首的独角龙王也似要蛙怒起来,恍惚了一下才清醒过来,心中暗骂自己混蛋,竟然
对自己师娘起了淫心,想起死去的师父,我心中更是愧疚,漪念不由全消,偷偷挪
了挪身子,遮掩住自己胯下的丑态,也离六娘身子远了点,一丝不安爬上我心头:
“那几样东西究竟该不该给她呢?”
好在六娘并没有追问,却道:“我刚从扬州回来……”
我顿时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连声问道:“扬州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大师娘她
们怎么样了?”
“真是佃户抗租。不知为何,今年扬州的几个大地主突然降低了田租,大姐她
们不知道消息,结果引来佃户的不满,当时就发生了冲突,还是因为沈园和官府关
系好,才弹压下去,只是冲突中却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佃户。虽然这个佃户是怎么
死的,谁也说不清楚,可佃户们却认准了是被沈园家丁打死的,佃户背后似乎又有
人挑拨,便与维护沈园的义庄连续发生几次大规模的冲突,事情越闹越大,佃户们
不仅不签租约,还放出风来,不准他人承租沈园的土地。”
“这么严重!”我眉头紧锁,这种有可能激起民变的官司官府最是头疼,遇到
一个有魄力的知府或许会强力镇压佃户,可现任扬州知府陈焯性格软弱,就算是沈
园有理,板子恐怕也要落在沈园头上了。
“不过,我去扬州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官府抓了两个领头的,而
慕容千秋则动员自己的家丁率先承租了一些土地,又连哄带吓地分化了佃户,沈园
也降了租,赔出了一笔药费后,事情才平息下来。”
我略略放下心来,事情虽然被压了下来,可流血的伤口不会马上愈合,破损的
关系更需要时间修复,幕后的黑手也需要揪出来加以铲除,倒是慕容千秋看准时机
帮我一把,这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是啊,沈园没有男人撑着这个家,遭人觊觎是必然的。”六娘颇为感慨地道,
她独自经营秦楼,类似的事情想必经历过不少,只是六娘显然要比大师娘她们入世
的多,才一一化险为夷吧!
“我和大姐她们已经商议好了,渐渐减少沈园的土地数量,将资产逐步转移到
苏州来,大姐她们也会经常住在竹园,等她们熟悉了苏州环境之后,动儿你再建议
大姐她们长住此地。”她停了一下,问道:“倒是你这次突然回来,是不是松江那
边发生什么变故?”
听大师娘她们同意南迁,我这才安下心来,把松江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
了一遍,道:“我已经让沈熠注意沈煌的一举一动,只要沈煌和宗设交易,大军就
立刻出动剿灭他。至于唐五经,我正愁摸不着唐门经营的头绪,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了,既然他那么贪色,干娘,干脆就把四小送他一个吧!他可是一条大鱼呢!”
“四小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别说一个,就是剩下的三个都送给他也无所谓,
只要你觉得他值得就可以了。”六娘嫣然一笑道:“像四小这样的女孩子,有半年
时间就能培养出来了。”她旋即压低了声音:“倒是紫烟,你别太心急了,她现在
练的一套功夫,虽说是不是处子之身都能练成,可进境的速度却大不一样。”
我刚想问个究竟,六娘已经转移了话题:“唐门派唐五经坐镇松江,或许另有
目的。如果按照沈熠的说法,以往唐门与沈家的交易额每年只有几万两银子,不值
得与沈家争利,眼下珠宝却动辄十万二十万的,唐门想与宗设直接交易也说不定。”
“可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我不以为然道。
“七连环的大量流出已经说明唐门的经营出了问题,而我问过宝亭,原料一次
进货三十万两更是有违常规,加上唐天文被迫滞留杭州,故而我怀疑唐门或许已生
内乱。唐五经是唐天威的独子,唐天威舍得把他派出来,那么他绝非好色之徒那么
简单,动儿,你要多留心他的动向才是。”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和六娘商议完引诱唐五经的人选和方法,宝亭才梳洗完毕
和紫烟一起出了浴室,她见到六娘颇为害羞,又知道我和六娘正谈正经事儿,给六
娘请安后,便说去准备晚饭,又请六娘务必留下来吃饭。
“宝亭外端而内媚,动儿你福缘不浅,只可惜我无缘教她。”六娘望着窗外宝
亭渐行渐远的身影感慨了一句,又道:“晚饭我就不在这儿吃了,秦楼你也不必去
了,好好在家里陪陪你媳妇吧!倒是你从沈熠那儿弄来了什么好玩意儿,让我拿回
去瞧瞧。”
我顿时期期艾艾起来,六娘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双颊竟然微微一红,只是
她很快站起身来,我便看不到她的眼睛,只听她低声道:“那……赶明儿你给我送
到秦楼吧!”
连着两天,我不是埋首府衙处理公务,就是在天茗茶楼大摆龙门阵,再不就领
着妻妾在南浩街上吃东家喝西家的,却未踏入秦楼半步。
我心里隐隐有种恐惧,我不知道我是害怕还是期待见到六娘那暧昧的笑容,我
只知道六娘她是我的师娘。
“可她似乎与大师娘她们不太一样吧!”心底一个恶魔探出头来,却立刻就被
我打了回去,而前面玉家三女已经说笑着进了老三味。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南浩街也恢复了活力,老三味里便座无虚席。苏州人也渐
渐熟悉了我,见我带着家眷进来,不少人热情地打着招呼,还有人忙着给我让座位,
一时间棚子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王大人,听我家小三说,城东刘麻杆儿听说鲁老总退休了,就又集合了一批
小兔崽子为非作歹……”
“老爷子你放心,昨儿刘麻杆儿已经进了府衙大牢了,再说鲁老总也不是退休
了,他老人家是升官了。”
“王大人,城西李老实家的姑娘被人奸污了,不知道凶手抓没抓住?”
“凶手王二疤癞已经伏法了,其实他多傻啊,他身强力壮的,做十天半个月的
工,赚的钱就够去趟秦楼快雪堂,岂不比送了性命强上千倍万倍!”
说白了,官声就是这么建起来的,民心也是这么握在手心的,相比那些整日躲
在自己官宅大院里寻欢作乐的人来说,平易近人的我要受欢迎的多,而大家对于我
另外那个秦楼少东家的身份也越来越容易接受了。
一阵忙乱之后,铺子里逐渐平静下来,我才得空凑到南元子近前:“你发骚呀,
穿这么少?”我笑道,通红的炉火照在他身上,那一件短褂根本遮不住他肌肉盘结
的身躯,惹来不少女客大胆火辣的目光。
“「二八月,乱穿衣」嘛!”南元子麻利地将滚烫的鸡汤浇在馄饨上,撒上香
菜鸡丝,递给无瑕玲珑,憨憨笑道:“你要不要来一碗?”
“敬谢不敏了,这一路吃下来,我哪儿还有胃口嘛!”倒是无瑕食欲旺盛,估
摸玲珑那两碗馄饨都是替她准备的。
“是啊,贪多嚼不烂嘛!”老南淡淡一笑,道:“有道是,一碗太少,两三碗
正好,四五碗……”
“咦,人家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打断他的话,笑道:“是「一个太少,
两三个正好,四五个有点吵,再多……」”
“再多,可就活不到老喽!”老南接过去道:“动少,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前两天,俺见到了苗疆五毒教的何教主母女,她还问起你
来着呢!”说着,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我心中一凛,何素素对我有意我自然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苏州,
不过她能知道我和南元子的关系,依苗人敢爱敢恨的性子,去秦楼甚至竹园找我几
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诸女、六娘竟没和我透露只字半语,是众女不欲让我再拈
花惹草,还是……
转头看玉家三女正在临街的一张桌子上悠闲地谈着什么,那三碗馄饨果然都摆
在了无瑕眼前。无暇察觉到我的目光,便抿嘴一笑,那恬然的笑容中能见到的只是
羞喜。
无暇绝不会有事瞒着我,天真无邪的玲珑想来也不会,把竹园的众女想过一遍,
宝亭萧潇甚至武舞,哪一个都不可能和我藏着心眼,偶尔爱捻酸吃醋的解雨却一直
在我身边,我知道该是秦楼那边的问题。
六娘,妳是在体恤我这个干儿子吗?
而南元子大智若愚,他该是看出了何素素行为的反常处了吧!
“嘿嘿”笑了两声,道:“何教主那一对女娃很可爱吧!”
南元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是好,只是没爹的孩子真可怜。其实何教主身边
的那个汉子看着虽然和俺老南一般笨拙粗鲁,可对何教主是真好,偏偏却是「落花
有意,流水无情」!”
听他说出文绉绉的一句话来,我不由得噗哧一乐,可再听他形容那个粗鲁汉子
的模样,我心却突的一跳。
“胡大海?这家伙怎么和何素素走到了一处,又怎么来了江南?”这疑问只在
我脑海一闪,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唐五经,莫非是唐天威派两人暗中协助接应自己的儿子不成?”
属下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查到了何素素胡大海的行踪,他俩和另外四人三天前来
到苏州,昨日离开,去向不明,而在他们之前四天,唐五经也曾在苏州住过一晚。
望着客栈登记簿上“二月初六”那四个工整的小楷,我知道自己疏忽了。沈熠
失宠是正月二十以后的事情,可唐五经竟然在二月初六就已经赶到了苏州,唐门远
在几千里之外,消息传递岂能如此迅速!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唐五经早已在江南
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他父亲唐天威是不是也已经到了江南呢?解雨可是说过,唐
五经一直在他父亲身边的,再想到六娘关于唐门生乱的推断,我心中顿生一股凉意。
“难道,唐天威业已利用唐天文滞留杭州的机会夺取了唐门大权,之后秘密东
行,准备在江南解决掉自己的弟弟不成?”
我再也没心思陪无瑕玲珑逛街了,吩咐手下护送三女回竹园,我径直去了旁边
的天茗茶楼。解雨见我急于找她大哥唐三藏,隐约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儿,便缠着我
问为什么,我千哄万哄,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们唐门有自己的船队,在九江、镇江有自己的秘密客栈,我若是想和大哥
联系的话,就在客栈里用解雨的名字寄存一点东西,约定半个月或一个月在某个地
方见面。”又说因为她已决心嫁入王门,就连以前和她大哥的这种联系方式都取消
了,大哥若是想找她的话,会直接来找我这个做老公的。
天老爷,这样的话,我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唐三藏!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
表露出来,笑道:“妳这小妮子倒会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害的我想找他都找不到。”
“人家是听娘常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嘛,不让大哥找你,难道去找别
人呀!”解雨媚笑道。
离开天茗茶楼,我怏怏向秦楼而去。对在那里碰到唐三藏我并没抱什么希望,
只是走一趟秦楼才能坚定我去杭州崇德拜会唐天文的心。
秦楼果然没有唐三藏的踪迹,只是白秀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让我好奇起来,追问
再三,她才埋怨道:“我的大少爷,你是不是也抽出点时间关心关心秦楼呢?六娘
她再能干,可毕竟是个女人家,再说她为秦楼操碎了心,都累病了也舍不得告诉你,
你总该去看一看她吧!”
“干娘病了?”我一怔:“怎么没人告诉我?!”
“大少爷,你若是这两天来秦楼,贱妾哪敢不告诉你呀!”
我顿时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好恨恨地在白秀脸蛋上使劲拧了
一把。
冲进玉角楼时,满楼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明珠正手忙脚乱地把药汁倒进
碗里。
“给我吧!”
我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楼上炉火正旺,窗帘把屋子遮得更是密不透风,
燥热得直如初夏一般,可床上的六娘身上却盖着两条大被,脸上更是白的没有一丝
血色。
“明珠……嗯?是……动儿吗?”
那双略有些发肿的眼睛缓缓睁开来,见真的是我,眼中流露出宽慰的目光,而
目光中宛若流星般倏然划过的一丝异样神采也落在我眼里。
这熟悉的场景竟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起伏的
心潮。手搭上六娘的额头,竟是火烫。
“干娘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我顿时有些急了,练武之人平素百病不侵,一旦染疾则缠绵
不去,治疗不及时的话,不仅武功可能大退,而且很容易种下了病根。
“明珠,你先去趟南浩街,偷偷把解姑娘叫来;再去竹园告诉你大少奶奶,说
干娘病了,让她给干娘做点清淡的东西。”
“动儿,不要这般兴师动众了,我在秦楼养病就行了,再说……”
“干娘,就别再说再说了,妮要我这干儿子是做什么的,那么多干儿媳妇是做
什么的!现在不孝顺妳,那还等什么时候!”我打断了她的话,扶起她的身子,把
药碗抵在了她嘴边。
六娘烧的似乎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只好偎在我的臂弯里,等给她喂完了药,我
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正搂在了她的腰腹间。
“干娘……她真的四十多岁了吗?”我心中恍惚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
躺在床上,掖好被角,细心的把她嘴角残留的汁液擦去。该是病中添妍吧!她似乎
和往日颇有些不同。
毕竟是病中精力不济,六娘很快沉沉睡去。
没多久,众女齐齐赶到,解雨给她号了脉,听了她呼吸,又看了看舌苔,沉吟
道:“干娘她没大碍,只是风邪内侵,吃几副汤药,静养十天半月的就可恢复了,
不过这几天却见不得风,等烧退了,再请干娘回竹园吧!”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都说要留在这里服侍六娘。我略一沉吟,说无瑕怀着身孕,
也需要人照顾,便让玉家三女回了竹园,武舞则去天茗茶楼扮老板娘,玉角楼只留
下了宝亭、萧潇和解雨。
安排妥当,我找来高七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高七从没见我发这么大的火,又
知道自己理亏,耷拉着脑袋一句也不敢言语。
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火气也渐消,骂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让明鬟
把魂儿都给吸去了?”
“小弟怎么能给大哥丢脸!现在我已经和她战了个旗鼓相当了。”高七知道暴
风雨已经过去了,凑到我近前,腆着脸笑道:“其实,六奶奶一病,小弟就想去告
诉大哥,可明珠说,六奶奶说了,大哥你新婚燕尔的,这些日子又有远行,就别让
大哥您操心了,我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却又忿忿不平道:“可恨就可恨在白同甫
这老小子身上,干嘛这时候给您派差事啊!”
“你这臭小子,总是有理!”我照他屁股踢了一脚,道:“这是关系到你大哥
我前程的大事,这趟差事办好了,我军功在手,可谓进退自如。”
“那小弟岂不跟着大哥水涨船高?”高七嬉笑道,接着便把秦楼这几天发生的
重要事情一一做了汇报。
“哦,慕容仲达回来了?他,可是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