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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花】第五章 再世为人

fu44.pw2014-11-09 15:39:17绝品邪少

  第五章 再世为人

  这是一个弥漫着浓雾的早晨,涡河北岸面对蒙城的渡头,赶着过河的人们,
正在纷沓朔渡船上进去。就在离渡头不远,临水的一块大石上,却悠闲的坐着一
个人。这人是一个青衫少年,生得玉面朱唇,剑肩星目,一看就知是一个读书相
公,只是脸容显得有些憔悴,神情落寞,怔怔的望着江水出神。

  别人上船了,他还是坐着没动。这情形谁都可以想得到,他敢情是没考上举
子,刚落了第的秀才,要回家去,又没面目去见父老,才会如此没精打彩。这时
又有人来了,那是三个六十出头的老者和一个花朵般的姑娘家。到这里来的人,
当然都是要渡河去蒙城的,他们没赶上刚才开走的一只渡船,现在就得在渡头等
上一阵。载满乘客的渡船开走了,渡头就显得有些冷落。

  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老者望着开出去已有一箭来遥的渡船,缓缓吁了口气道
:「咱们迟了一步,现在至少也要等上顿饭时光,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想歇吧。」

  那姑娘秋水般目光一瞥,看到了青衫少年,此刻晨雾未消,看去也是隐绰绰
的,可是姑娘家目光这一瞥,心中猛地一动,暗想:这人,好像是他。姑娘家心
里印上了这个人的影子,就算他距离得再远一点,人影再模糊不清,只要看到一
点影子,也绝不会认错人。姑娘口中不觉发出一声轻「唉」,急忙低声道:「爹
,就是他,他—个人坐在那里。」

  为首的老者问道:「小云,你在说谁?谁坐在那里?」

  这姑娘就是李小云,三个老者正是龙眠山庄庄主李天群和两个义弟霍天柱、
谢东山。他们自从南宫靖走后,就一直明查暗访,遥遥的跟踪着南宫靖,这原是
万大先生的计策。就算南宫靖不是「旋风花」,但要找旋风花,南宫靖不失为一
条线索。就这样李天群带着女儿和两个义弟一路跟踪下来,但从三宫殿起,南宫
靖就失去了踪影,他们这时正准备渡河到蒙城去。

  闲言表过,李小云纤手一指坐在河边的青衫少年,低声道:「爹,你看,他
不就是南宫靖吗?」

  「你说什么?」李天群双目一睁,问道:「你说他就是南宫靖吗?」

  霍天柱凝目看去,欣然道:「大哥,果然是这小子,……」

  「别忙。」李天群道:「你和三弟分抄左右,愚兄和小云过去。」

  谢东山道:「大哥小心。」

  「不要紧。」

  李天群笑了笑道:「青峰兄曾说他不像是旋风花,我想以青峰兄的经验,是
不可能看走眼的,不过大家都小心一点也就是了。」一面说道:「小云,你见过
他,不会看错人吧?」

  李小云道:「女儿认得他,绝不会看错人的。」

  李天群道:「那好,你随为父来。」他和女儿迎面走了过去,霍天柱、谢东
山迅快的分开,从左右缓缓抄了过去。

  李天群父女已经快到青衫少年面前,青衫少年依然怔怔的望着河水,连瞧也
没瞧他们一眼。李天群回头望望女儿,他没见过南宫靖,是以要问问女儿,是不
是他?李小云朝爹点点头,意思是说没错,就是他。李天群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小兄弟也在等渡船渡河吗?」

  南宫靖听到有人说话,不觉回过头来,愕然道:「你说什么?」他没看李小
云一眼。

  李天群含笑道:「在下是说小兄弟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是要渡河去蒙城的了?」

  南宫靖怔怔的道:「渡河?渡什么河?」

  李天群一怔,含笑道:「小兄弟不渡河,一个人怎么坐在这里?」

  南宫靖茫然道:「在下怎么会坐在这里?在下也不知道。」这话听得李天群
更是一怔。

  李小云冷笑一声道:「爹,他是故意装佯,哼,你当我不认识你?你是南宫
靖,对不?」

  南宫靖一脸茫然的道:「南宫靖?谁是南宫靖?这名字在下好像听到过。」

  李小云道:「爹,他明明就是南宫靖,他还不承认,哼,你就是烧成了灰,
我也不会认错。」

  南宫靖呆呆的道:「这位姑娘认识在下吗?在下是谁呢?」

  霍天柱在他左边出现,接口道:「你自然是南宫靖了。」

  南宫靖道:「在下怎么会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霍天柱哼道:「小子,就凭你说想不起来,就没事了吗?」口中说着,右手
突然朝他肩头抓落。

  南宫靖身子轻轻一侧,就避开了霍天柱的一记「擒拿手法」,口中沉吟道:
「你说的小子又是谁呢?」

  霍天柱一抓落空,嘿然道:「你还装佯?」左手食中二指闪电朝他肩后点去。

  南宫靖坐着的人,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肩膀一侧,又避了开去,一面奇道
:「你好像在点我穴道,在下和你认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点我穴道呢?」

  李天群看他神情有异,尤其目光之中,流露出迷惘之色,心中大感惊异,一
面急忙摆手道:「二弟,住手。」

  南宫靖望着他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认识在下?在下究竟是谁?」

  谢东山也看出来了,说道:「大哥……」

  李天群沉吟道:「这几天之中,他忽然失去踪影,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故也
说不定。」他不愧为老江湖,一眼就看出蹊跷来了。

  霍天柱问道:「这有可能吗?」

  李天群道:「据愚兄看,他多半是着了人家的道。」

  李小云急道:「爹,那怎么办?有没有法子使他清醒过来呢?」

  李天群道:「这很难说,要看他被人家下了什么迷药而定……」

  李小云道:「爹,我们是不是把他带回庄去呢?」

  李天群道:「我看他心志被迷,但武功丝毫未失,他肯跟我们走吗?」

  李小云望着南宫靖道:「喂,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

  南宫靖道:「在下不知道。」

  李小云道:「你从前的事都不知道了,那是着了人家的道,我们可以帮你把
从前的事都想得起来,你愿不愿意随我们回庄上去?」

  南宫靖惘道:「从前有什么事?」

  李小云道:「譬如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地方人?你的爸爸妈妈是谁?」

  南宫靖迷惘的道:「我叫什么名字?我爸爸妈妈是谁?我怎么会都不知道的?」

  李小云柔声道:「就是因为你有病,把自己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是谁都忘
了,你随我们回庄上去,我们帮你把病治好,你就会想得起来了。」

  南宫靖道:「我病好了,就会想得起来吗?」

  李小云点着头道:「病好了,自然什么都会想得起来。」

  南宫靖望着她也点点头道:「在下相信姑娘说的话,你是好人。」

  李小云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忙道:「那你同意跟我们回庄去了?」

  南宫靖道:「在下知道你不是骗我的,自然跟你们回庄去了。」

  李小云喜道:「爹,他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庄去了,我们那就快些走吧。」

  李天群微微摇头道:「这时候不能走,咱们最好在附近找一家农家先歇歇脚
,计议妥当,再走不迟。」

  走了没有多远,沿着江边的一处叉港间,正好有一座竹篱茅舍的农家。李天
群当先走近茅舍,问道:「里面有人吗?」

  一个农妇从门内走出,看了几人一眼,问道:「大爷有什么事吗?」

  李天群拱拱手道:「大娘请了,在下兄弟走了许多路,我那侄儿又有点不适
,因此想在大娘府上稍事休息,请大娘行个方便。」

  那农妇道:「没关系,大爷们请进。」李天群连声道谢。

  大家走入农舍堂屋,那农妇谆:「大爷们请坐,我去烧水。」说着匆严往屋
后走去。

  李天群回头道:「二弟、三弟,你们分头到附近去看可有篷船?途中才不虑
被人看到。」原来他要找农家休息,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谢东山答应一声,站起身道:「小弟遵命。」两人立时离开茅屋,各自走了。

  李天群朝南宫靖道:「少侠要装得像一点,把头靠在桌上,人家才不会生疑。」

  南宫靖张目问道:「少侠又是谁呢?」李天群看得暗暗攒眉。

  李小云步忙小声道:「爹是说你咯,你身体不舒服,就靠一会的好。

  南宫靖道:「不舒服一定要靠着吗?」

  李小云多声道:「不舒服的人,靠着自然要比坐着舒服了。」

  南宫靖道:「好,在下就靠着好了。」说完,果然曲肱在桌上打起吨来。李
小云多他肯听自己的话,心里着实高兴。

  不多一会,那妇人果然烧了一壶开水,又拿了几个饭碗,放在桌上,说道:
「大爷,水开了,我们种田人家,没有茶叶,大爷们只好将就喝吧。」接着咦道
:「还有二位大爷呢?」

  「多谢大嫂了。」李天群道:「我两个兄弟找船去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
锭碎银,放到桌上,说道:「大嫂辛苦了,这点银子,给你两个宝宝买饼吃的。」
那妇人再三不肯收,退进屋去。

  李小云倒了一碗水,说道:「大哥,你要不要喝些水呢?」南宫靖靠着板桌
,曲肱而枕之,当真睡熟了,没有作声。

  李小云看得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不知是什么人在他身上下了迷药,把他
弄成这个样子,不赶快替他解去迷药,简直变成白痴了。

  过没多久,霍天柱匆匆走人,说道:「大哥,小弟找到了一条船,就停在前
面了。」

  李天群点头道:「好,咱们马上下船。」

  李小云摇着南宫靖肩膀,叫道:「喂,快醒一醒,我们要走了。」

  南宫靖双目乍睁,茫然道:「到那里去?」

  李小云道:「你和我们一起回庄去呀。」南宫靖答应一声,果然站了起来。

  李天群道:「你们先走,我和这里主人招呼一声。」

  霍天性说了一声:「走。」就很快退出屋去,李小云招呼南宫靖一起跟了出
去。

  李天群高声道:「大嫂,多谢你的茶水,我们告辞了。」

  那妇人赶紧从屋后走出,说道:「大爷慢走,真是待慢了。」

  李天群跨出茅舍,果见一条篷船,就停在前面不远,霍天柱等三人已经下了
船,这就走到河边,跨下船去,俯着身子走入船舱,就在舱板上和大家席地坐下。
船老大立即把船篷推土,伙计就用竹篙撑开船头,缓缓朝江中划去。

  李天群没有说话,霍天柱也就不敢多说。南宫靖脑中一片空白,当然也不会
主动的开口和大家交谈。因此四个人只是默默的坐在光线不大亮的船篷底下,听
着有节奏的船底鼓浪之声。李小云坐在爹身边,她一双明亮的眼波,不时凝眸朝
对面南宫靖投去,流露出温柔和关切之色。李天群是老江湖了,他对女儿的神情
,岂会看不出来?心中不禁暗暗攒着眉。

  这一趟水程,足足驶行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到达双涧。河边靠近大路,早已
停了一辆皮篷双辔马车,车把式坐在车前,悠闲的吸着旱烟。谢东山老远就看到
船只驶近,急忙从车厢跳了下来。李天群率同三人舍舟登陆,大家就迅快的钻进
车厢。车把式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半空中发出「劈拍」一声空响,两匹马就
驮着车子,朝大路上开始奔行。

  李天群低声问道:「三弟,可曾看到岔眼的人吗?」

  谢东山道:「没有,据小弟看,所有追踪的人还在涡河以北搜索,不可能会
注意到我们的行踪。」

  李天群道:「如此就好。」一手摸着下巴疏朗朗的胡须,沉吟道:「愚兄之
意,咱们第一步先去八公山弯一弯……」

  霍天柱道:「大哥可是要去找刘转背?」

  李天群含笑道:「不错,咱们带着此子回转龙眠山庄,迟早总会被人发觉,
那时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谢东山笑道:「大哥此计不错,经过刘转背的手,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了。」

  李小云抬头问道:「爹,刘转背是什么人呢?」

  李天群道:「你不要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李小云小嘴一嘟,说道:「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肯明说,这里又没有外
人,说出来有什么要紧?」一面朝谢东山道:「三叔,爹不肯说,你告诉我咯,
刘转背到底是什么人呢?」

  谢东山笑了笑道:「好侄女,你是冰雪聪明的人,不妨猜上一猜。」

  「三叔也卖关子了。」李小云道:「就是猜谜,也总有个提示吧?」

  谢求山道:「好,三叔给你一个提示,刘转背当然是姓刘了,但转背却不是
他的名字,只是他的名号而已。」

  李小云眨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他的外号叫转背呢?」

  谢东山道:「这就要你猜了,三叔说出来了,岂不等于告诉你了吗?」

  李小云沉思道:「一个外号叫转背的人……」

  她想起刚才三叔说过:「大哥此计不错,经过刘转背的手,就没有人认得出
来了。」心念一动,忽然哦道:「三叔,有了,他是不是精于易容的人?」

  谢东山笑道:「贤侄女果然聪明,这叫做虎父无犬女,刘转背就因为他只要
转过背,你就会认不得他,才博得转背这个外号的。」

  李小云看看南宫靖,问道:「爹的意思,是要刘转背替他易容了?」

  李天群道:「只有如此,才不至被人发现,而且他被迷失心神,也得找人多
方治疗。」

  「多方治疗?」李小云一怔道:「爹的意思是说他治不好的了?」

  李天群哼道:「你当是很简单的事?」

  谢东山把一大个油纸包提了出来,说道:「大哥,贤侄女,快中午了,咱们
该用餐了。」

  李小云道:「三叔买了什么吃的东西呢?」

  谢东山笑道:「你去打开来看吧。」

  李小云俯下身子,把油纸包打了开来,里面还有几个较小的油纸包,有卤鸡
、卤鸭、卤蛋、酱肉,还有肉包子、韭菜包、锅贴、馒头,不觉抬头道:「哗,
三叔买了这许多东西。」

  谢东山道:「咱们的晚餐也在这里了,不多买些,万一吃得不够怎么办?」

  李天群道:「三弟虽然不是一家店买的,但买了这许多吃的东西,就很容易
引起人家的主意了。」

  谢东山心想:「大哥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一面说道:「小弟也留意了,
不可能有人会看到。」

  李天群哼道:「三弟,你不信吗?咱们车后,是不是被人缀上了?」这话听
得雷天柱、谢东山、李小云三人同时一怔。

  李小云道:「什么人跟踪咱们?」要待探出头去。

  李天群道:「小云,不准伸出头去,这马上人从咱们上路之后就跟了下来,
只是没敢跟得太近而已。」

  李小云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身子贴着车厢窗口,斜斜的往后照去,果见
车后五丈来远,正有一匹马尾随下来。马上是个灰袍人,生成一张灰白脸,八字
眉、约莫有五十来岁光景,这就说道:「爹,这人一身灰衣、八字眉、脸色灰白
、约莫五十光景,他果然远远的缀着我们。」

  霍天柱矍然道:「脸色灰白、八字倒吊眉、身穿灰袍,莫非是黑虎侯敞的爪
牙虎伥夏侯前?」

  谢东山怒声道:「侯敞这老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他两个贼子,怎的真敢
缀着咱们下来,老子就叫侯敞老贼绝子绝孙。」他听说过大哥昔年被侯敞毒箭暗
算,几乎废了一条右臂,是以听说后面跟踪的是虎伥夏侯前,心头就忍不住气往
上涌。

  李天群平静的道:「不用去理他,咱们只管吃咱们的。」

  李小云拿起一个肉包子,递给南宫靖,说道:「你怎么不自己拿呢?」

  南宫靖接到手里,眼中透出感激之色,说道:「你对我真好,我自己会拿的。」
李小云被他率直的说了出来,粉脸登时红晕起来,只作不听见,拿起一个肉包子
,低头吃着。

  五人吃毕,仍由李小云逐一包好,塞入坐位下的车肚之中。这时马车正好驰
近白马庙,只见从庙中迅快走出两个劲装中年汉子,两人身后还跟着八名身穿蓝
布劲装、腰挂刀鞘的大汉。两个劲装汉子中年长的一个右手一抬,八名蓝衣劲装
大汉立时有两个人大步走出,一下拦在大路当中,高声道:「来车停住。」车把
式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看对方阵仗,不用多说,便已刹住了车。

  坐在车上的李天群目光朝外一注,说道:「三弟,你问问来人路数,何故阻
拦咱们的车子。」

  谢东山答应一声,掀开车帘,说道:「朋友是那条道上的?光天化日,阻拦
咱们车子,意欲何为?」

  那两名大汉中左首一个喝道:「下来,下来,车上的人统统下来,咱们要搜
查……」

  谢东山道:「你们是官府?」

  那大汉喝道:「别噜嗦,大爷叫你们下来,你们就乖乖的……」底下的话还
没出口,「砰」的一声,一个人好像被人击中,离地飞起,凌空摔出去一丈开外
,再「拍达」一声跌落地上,就四平八稳的躺下,昏了过去。

  那站在他一旁的大汉根本没看到有人出手,不知他如何会凌空飞出去的,心
头方自一怔。车厢中已经跨下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沉着脸色朝站在庙门前的两
个劲装汉子冷喝道:「行走江湖,招子应该放亮一点,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坐在
车上的是什么人?」

  站在前面这两个劲装汉子,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圆脸浓眉,肤色黝黑,身
材壮硕。一个年约三十出头,脸型瘦削,肤色白中透青,身材硕长,手中摇着一
把折扇,若非生得凉薄轻挑,倒也不失翩翩风度。这时三十出头的汉子听了谢东
山的叱喝,不觉双眉一挑,手中折扇朝左手掌心轻轻一敲,冷然道:「车上是什
么人?你出手伤人,可知大爷又是什么人吗?」

  就在他话声甫出,一直远远跟踪的马上人已经急驰过来,叫道:「二位少庄
主不可伤了和气,这位是皖西三侠中的青山谢三侠……」

  马上人,正是八字眉、灰白脸的虎伥夏候前。他是虎头庄黑虎神侯敞的跟班
,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黑虎神侯敞也一定到了,因此才有「虎伥」这个外号。
如今侯敞已死在旋风花下,虎伥夏侯前口中称这两个中年汉子为「少庄主」,那
么这两人自然是黑虎神侯敞的儿子了。

  这年长的叫黑豹候休,手摇铁骨招扇的叫花豹侯元。他们明明是亲兄弟,但
一点也不像,一个黑面壮硕,一个白面瘦弱,就是生性也各不相同,一个凶猛剽
悍,所以叫做黑豹。一个凉薄轻佻,有如花花公子,所以叫他花豹。花豹侯元冷
冷一笋道:「皖西三侠也唬不倒人。」

  谢东山双目乍瞪,射出两道逼人的光芒,沉喝道:「好小子,你就是侯敞那
个不成材的儿子?嘿嘿,侯敞一生作恶多端,无怪有你这种不肖子孙,好,你说
,拦住咱们车子,意欲何为?」这话说得咄咄逼人。

  花豹侯元一张瘦削脸上绽起了青筋,冷声道:「咱们只要看看车上有些什么
人?」

  「哦。」谢东山一指黑豹侯休,说道:「他就是你不成材的哥哥了,可惜你
们兄弟两个能够看到的只有青山谢老……」

  黑豹侯休怒声道:「你说车上只有你一个?」

  「车上当然还有人。」谢东山道:「但你们要胜得过我谢老三,才能看到第
二个人。」

  黑豹侯休道:「老二,先教训教训这小子。」

  花豹侯元道:「这还用说,我正要掂掂谢三侠有多少份量呢?」口中说着,
刷的一声,打开铁骨折扇,举步朝谢东山迎去。

  谢东山似乎根本没把侯元看在眼里,腰横长剑,但连摸也没摸一下,大笑道
:「谢老三有多少份量,你马上会知道了。」话声未落,侯元右手一挥,折扇宛
如半轮巨斧,已经嘶然有声朝腰间扫来,谢东山及时后退一步,一道扇影掠着胸
而过,相差不过五寸。

  侯元冷然道:「你怎不亮剑?」

  谢东山大笑道:「你死去的老子没告诉你?谢老三对后生小辈从不使剑。」

  侯元在他说话之际已经闪电般攻出三招。这三招攻势极猛,扇面反覆,划起
一道凌厉的寒光。他折扇的三十六片扇面,每一片都是以精钢铸制,锋利如刀,
就算你手中拿着兵刃,也不易封架,何况谢东山并没亮剑。但谢东山确有他过人
之艺,身形飞闪,避开了他前面两招,口中大笑一声道:「谢老三对待后生小辈
,只让三招,你这是第四招了。」左手呼的一拳朝侯元扇面上击去。

  花豹侯元但觉铁扇剧震,几乎脱手飞去,心头方自一惊。高手过招,有不得
丝毫疏忽,他方自一惊,谢东山的右手已经乘隙而人,朝他执扇的右腕抓来。这
一变化,实在太快了,等侯元警觉,已是不及,右腕一紧,被谢东山五指扣住,
谢东山当然不会让他有挣扎的机会,左手及时点出三指,制住了他的穴道。

  黑豹候休当然一瞬不瞬的看着两人交手,但他没想到乃弟在折扇急攻三招之
间,会被谢东山乘隙出手。因此眼睁睁看着侯元被他扣住脉门,都来不及出手抢
救,等他掠出,侯元已被制住了穴道。谢东山目光一转,落到候休的身上,说道
:「现在该轮到你了。」

  黑豹眼看兄弟一招就被人家制住了穴道,心头不禁暗暗吃惊,说道:「阁下
果然高明,咱们兄弟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认输?」谢东山冷冷一笑道:「就是说一句认输,就能算了吗?」

  黑豹道:「阁下放开我老二,咱们回头就走。」

  谢东山道:「说走就走,似乎大便宜了吧?」

  黑豹愤然的道:「那么阁下的意思呢?」

  谢东山道:「虎头庄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看来当真虎头蛇尾,徒有虚名。」

  黑豹脸上一红,怒声道:「谢东山,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如此侮辱虎头庄,
侯某不才,那只有和你放手一搏了。」刷的一声拔出雁翎刀来。

  谢东山道:「这还差不多。」

  黑豹满腔怒火,口中大喝一声,刀光如练,迎面劈来。谢东山身形一闪,转
到他左首,右手如刀,横砍过去。黑豹气怒攻心,一招落空,身子随着转了过来
,身形方转,刀光也随着涌现,又是一刀猛劈而出。他果然不愧黑豹之名,这第
二刀比第一刀更凌厉,第二刀堪堪直劈而出,刀势一转,第三刀又拦腰平斩,横
扫过来。

  谢东山是武功门的名宿,身法何等俐落,对方一连三刀,他都以极快身法避
了开去,不待对方第四刀出手,口中大笑一声道:「谢某让过你三招,你也该接
我一拳了。」他话说得较慢,右手一拳已在闪身之际击了出去。

  等到话声甫落,但听「砰」的一声,两人相距还有五六尺远近,但「百步神
拳」的一股拳风已击中黑豹的左肩。把他凭空撞出去了数步之多,身躯摇了两摇
,几乎摔到。谢东山身形电射,一下飞落到他面前,左手出指如风,一下就点住
了他的穴道。黑豹侯休脸如喂血,厉声道:「你待怎的?」

  谢东山大笑道:「谢某也不想伤你兄弟的性命,只是你死去的老子一生恶迹
昭彰,有种出种,你们兄弟两个也不是好东西,谢三爷只要废你们一条臂膀,以
示薄惩,这不算过份吧。」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尖一颤,正待朝黑豹右肩挑
去。

  「三弟住手。」车上传来李天群的声音喝道:「你已经制任他们穴道,再废
他们一臂,胜之不武,让他们去吧。」

  谢东山因大哥开口了,只得收回长剑,右手一挥,解了两人穴道,喝道:「
今天便宜了你们,给我滚吧。」黑豹侯休、花豹侯元一声不作,率同八名庄丁狼
狈退去。

  谢东山回到车上,车把式不待吩咐,长鞭一扬,指挥着马匹继续上路。谢东
山说道:「大哥,侯敞这两个贼子,明明是冲着他来的,废去他们一条臂膀,好
教他们从此死了这条心。」

  李天群自然知道三弟是因自己昔年中了黑虎侯敞的暗算,差点废了一条右臂
,因此今天遇上了,就要废他两个儿子的一条手臂,一面含笑道:「侯敞这两个
儿子武功平平,你既已制使他们穴道,再要废去他们一条手臂,不仅胜之不武,
而且也弱了咱们皖西三侠的名头,还是放了他们的好……」

  他略作沉吟,接着又道:「一叶知秋,从他们的出现,可见咱们行藏,还是
泄漏了出去,这倒是值得咱们警惕之事。」

  霍天柱浓眉一轩,怒声道:「咱们皖西三侠,也并不是浪得虚名来的。这些
人真要冲着咱们来,咱们也未必是怕事的人。」

  「话是不错。」李天群道:「但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弱手,咱们只有三个
人,好汉也架不住人多。」

  李小云道:「爹,还有女儿呢。」

  李天群没有理她,继续说道:「除了虎头庄、神灯教、还有少林智通大师,
好僚还有三姑六婆中人,也许还有没有露面的人呢。」

  谢东山愤然道:「丧在旋风花手下的人,还可以说是为了复仇,像少林罗汉
堂的智通大师,有道高僧,难道也要巧取豪夺不成?」

  「巧取豪夺」这四个字钻进李小云耳中,不觉问道:「三叔,他们要夺什么
呢?」

  李天群道:「你三叔说的自然是指他了。」

  李小云眨眨眼,不信的道:「三叔说的,好像不是指他,他怎么会巧取豪夺
呢?」

  李天群怫然道:「你连为父的话都不相信了?」

  李小云望着爹道:「女儿不敢,女儿总觉得你们有什么事,不肯和女儿说…
…」  。

  霍天柱笑道:「小云,你别胡思乱想了,咱们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有什么事
没和你说的?」李小云虽然说不出什么事来,但总觉得爹和二叔、三叔有一件什
么事没告诉自己,她看爹脸有不豫之色,也就不敢多言了。

  车行约莫二三十里,只听车把式回头说道:「李老爷子,前面有十来个和尚
拦在路当中呢。」说话之时,马车已经驰近,和尚没有让路,马车自然只好停住。

  李天群道:「三弟,你下去看看,是什么人拦住了咱们的车子?」

  谢东山答应一声,掀开车厢门,一跃而下,目光一注,只见站在车前的是一
个脸型瘦削的黄衣老僧,稍后是两个年约四旬以上的青衣僧人。两个青衣僧人后
面,则是一排八个三十出头的青衣僧人。谢东山抱了抱拳,望着黄衣老僧说道:
「大师傅请了,在下想动问一声,诸位师傅拦住车子去路,是要募化?还是另有
见教?」

  当前的黄衣老僧深沉一笑道:「大施主问得好,贫僧并非募化而来。」

  「哦。」谢东山说道:「那是必有见教了,不知大师傅法号如何称呼?宝刹
何处?」

  黄衣老僧合十道:「贫僧智光,忝为黄龙寺监寺。」庐山黄龙寺,乃是少林
寺的分支。他法号智光,和少林寺智字辈为同门师兄弟,如今少林寺智字辈高僧
,已是长老身份,可见这老和尚的身份不低。

  车中的李天群听得暗暗攒了下眉,朝女儿低声嘱咐道:「小云,你在车上不
可下去。」李小云点点头。

  李天群接着朝霍天柱道:「二弟,咱们下去。」

  谢东山听说黄衣老僧竟是黄龙寺监寺,不觉拱拱手道:「原来是黄龙寺的智
光大师,在下失敬。」

  李天群和霍天柱相继跃落,李天群双手抱了抱拳,含笑道:「在下李天群,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师傅,当真是幸会了。」他故意报出自己姓名来,那是让
对方知道自己三人并非无名小辈。

  「阿弥陀佛。」智光目光一掠三人,徐徐说道:「这么说三位是皖西三侠了。」
他听到李天群的名号,脸上丝毫不见惊奇之色。

  李天群心中暗道:「他听到自己名号,并无惊奇之色,可见早已知道车中是
自己三人了。」一面大笑一声道:「大师傅好说,三侠之称,乃是江湖朋友溢美
之词,在下兄弟如何敢当?」

  智光瘦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道:「贫僧风闻皖西三侠路经此地,阻拦三位侠
驾,实在罪过。」他果然有为而来,这也是意料中事。

  李天群道:「好说,好说,大师傅找在下兄弟,必有见教,那就不妨直说。」

  智光道:「贫僧斗胆,想请问李大庄主一声,不知车中还有何人?」

  「小女。」李天群道:「大师……」

  智光又道:「车上除了李大庄主女公子,不知还有什么人?」

  李天群道:「大师傅问得如此详细,不知用意何在?」

  智光合十道:「贫僧风闻以旋风花杀害敝寺方丈的南宫靖已被李大庄主拿住
,不知可有此事?」

  李天群不加可否,只是问道:「大师傅是听谁说的?」

  「是谁说的并不重要。」智光续道:「不知这南宫靖可在车上?」

  李天群大笑一声道:「大师傅相信传言?」

  「眼见是实,贫僧从不相信传言。」智光诡笑道:「因此贫僧斗胆,想看看
车上是否有人?」

  李天群道:「这个只怕不方便。」

  智光道:「李大庄主不同意?」

  李天群道:「小女身子不适,不能见风。」

  智光冷冷一笑道:「李大庄主应该知道南宫靖杀害敝寺方丈,敝寺非找到他
不可……」

  李天群冷然道:「大师傅那就请到别处去找吧,车上并没有南宫靖,而且小
女生病,在下急于赶路去看大夫,诸位师傅请让路吧。」

  智光道:「贫僧刚才说过,眼见是实,贫僧既然来了,自然要亲眼看看了。」

  霍天柱怒声道:「大师傅,大哥和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乃是素识,
尊重你大师傅出身少林,也是智字辈高僧,也希望你尊重龙眠山庄,莫要伤了和
气。」

  智光阴侧侧的一笑,说道:「李大庄主不让贫僧看看车厢,是否心虚了呢?」

  李天群双眉轩动,沉声道:「大江南北,李某说出来的话,还没有人怀疑过
,如今大师傅连李某的话都不肯见信,而且当着李某的面,非要搜查李某的车子
,岂不是藐视龙眠山庄?李某若不是看在大师出身少林,又是智字辈的高僧,只
怕没有这样好说话了。」

  智光嘿嘿干笑道:「贫僧如今是黄龙寺的监寺,不是少林寺的人,李大庄主
用不着扯上少林寺,贫僧要追缉的是以旋风花杀害敝寺方丈的南宫靖,照说李大
庄主也是旋风花追杀的对象,应该和贫僧同仇敌忾才是,如果李大庄主逮到了南
宫靖,更该让受害者共同处理,若是李大庄主车上没有南宫靖,让贫僧看看又有
何妨?」

  李天群道:「李某已经告诉大师傅,车上只有小女一人,得了急症,急需就
医,大师傅阻拦李某车子,岂不耽误了小女就医诊治?」

  智光诡笑道:「李大庄主和贫僧浪费了不少唇舌,这些时间,贫僧其实只须
看上一眼的时光,并不会耽误女公子就医的时间。」

  李天群哼道:「李某一向言出如山,信不信由你,要搜查车子,办不到。」

  智光道:「贫僧如果说非看不可呢?」

  李天群豁然大笑道:「智光,李某这点名声,也不是轻易得来的,衅由你起
,你看着办吧。」

  「善哉,善哉。」智光面现谲笑,单掌打讯,缓缓说道:「李大庄主既然说
衅由我起,就算衅由我起,贫僧还是非看不可。」

  他这单掌打讯,正是一种讯号,那站在两个中年和尚身后的八名青衣和尚,
在他们说话之时,业已远远围了上来。他这一发出讯号,八人身形飞闪,一下围
住了皖西三侠,登时展开少林寺的八人「小罗汉阵」,绕圈疾走。

  智光突然大笑一声,飞身后跃,退出圈子,左手一挥,喝道:「慧修、慧持
,看住他们。」他自己却举步绕过「罗汉阵」,朝马车行去,他这一行动,配合
得十分迅捷,也是大出李天群等三人意外的事。

  在李天群想来,智光就要动手,也会先和自己动手,却没想到他话声未落,
八个和尚已经四面包围了上来,而智光却反而乘机后退。以皖西三侠的武功,当
然不会把八个年轻和尚放在眼里,但等到八个和尚列成阵势,在四周移动,才看
出上了智光的大当,对方使出来的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八人「小罗汉阵」。

  李天群看得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松纹长剑乍然出鞘,一道剑光宛如匹
练横飞,朝八人拦腰扫去。霍天柱同时掣剑在手,身形闪动,喇喇两剑,朝正在
绕圈游走的八人迎面截去。谢东山更不打话,右手抬处,呼呼两声,击出两记「
百步神拳」。

  若在平时,别说皖西三侠三个人同时出手了,就算只有一个人出手,谢东山
的一记「百步神拳」,就可以击倒一个人;但目前情形可不一样,这八个和尚使
的是八人「小罗汉阵」,少林寺「大罗汉阵」是由一百单八个人把组成,「小罗
汉阵」是由十八个人所组成,这由八人组成的应该称之为「小小罗汉阵」了。

  不论「罗汉阵」大小,它阵法变化,是经过数百年来,少林历代武学大师们
的精益求精,改进又改进的经验所累积。因为它是少林寺的护法阵势,旨在困住
敌人,而不是伤人,是以千百年来,能从少林寺「罗汉阵」脱困的人,可说寥寥
无几。

  尤其八人的「小罗汉阵」,因为人数少,是少林僧人行走江湖,合力抵御强
敌之用。阵法变化虽无「大罗汉阵」的威势,但每一个少林僧人都懂得使用,遇
上同门武功不及对方之时,可以联手御敌,先求自保。所以这阵势之中就含了极
为精妙的变化招式,以求不败。

  在这样一个八人联手的「小罗汉阵」中,皖西三侠虽是几十年的老弟兄,但
他们从没有联手合击的经验,只是各自为政,个别展开剑法应敌。这样一来,就
等于一个人去和流动的八个人应战,而缺乏以联手对付联手的互相呼应。

  李天群的「形意剑法」,原是内家上乘功夫,剑光如电,挥洒自如。霍天柱
的「八卦剑法」,更是游走发剑,使人不可捉摸。如果对付没有阵法变化的八个
敌人,两人自可游刃有余,要对付深谙阵法变化的八个和尚,就很难得心应手。

  因为你刺出去的剑势,再凌厉,也只能刺向一两个人,他们却是此去彼来,
一两个人受到攻击,就有五六个人向你攻到。尤其对方八人愈走愈快,你刚刚觑
定目标,这人已经一晃而过,但他们向你攻采,你却记记非硬接不可。因此李天
群、霍天柱两支长则不论剑势如何快速凌厉,总是攻少守多,仅刚和他们周旋。
  「

  谢东山是武功门的老拳师,最负盛名的是「百步神掌」,此时双拳奋发,一
记接一记的击出。以他数十年的功力,并不难把八个和尚一拳一个,击飞出去,
但对方展开阵法之后,八个人就像一道飞旋的洪流,一个接一个的人影,有正有
反的交流而过,你击出的拳风,就像击在游涡中一般,很快就被一股旋风带着泄
出,没有一拳能击中对方人身。

  八柄戒刀和两支长剑不断的响起金铁狂鸣之声,还有一道道呼啸而出的拳风
,相互呼应。外面一层是八个和尚的模糊人影,里面一层是品字形的皖西三侠,
双方居然激战不下。不,皖西三侠竟然被困在阵中,无法突破。在八人的的「小
罗汉阵」外面,还有两个中年和尚慧修、慧持,目光炯炯紧盯着阵势,随时准备
出手支援。

  皖西三侠无法突破「小罗汉阵」,智光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搜查马车了。现在
他正举步朝马车走去,但他还没走近车前,车中一声矫叱,李小云手持长剑,一
跃下车,喝道:「秃贼,你还不给我站住?」

  智光那里会把李小云放在眼里,目光一抬,深沉的道:「小姑娘,你是什么
人?」

  李小云道:「你管我是什么人?」

  智光看着她阴笑道:「贫僧如果猜想不错的话,你大概就是李大庄主的千金
了?贫僧并不想和龙眠山庄为敌,只是要看看车上还有什么人?」

  「车上没有人。」李小云道:「你再走近一步,我可要不客气了。」

  智光淡淡一笑道:「姑娘总该知道,旋风花南宫靖不是要杀令尊吗?令尊只
是运气好,没遇害而已,所以南宫靖应该是大家的公敌……」

  李小云截然道:「南宫靖不是旋风花。」

  智光道:「姑娘怎知他不是旋风花呢?贫僧只想知道他在不在车上?如果在
车上的话,贫僧只要李大庄主答应一声,把此人交给所有被他杀害的家属共同处
置,并无他意。」

  李小云道:「他不在车上。」

  智光诡笑道:「车上既然没人,让贫僧看看何妨?」

  李小云道:「爹不答应,你就不准过来。」

  智光阴笑道:「小姑娘,凭你这点武功,能拦得住贫僧吗?依贫僧相劝,还
是站开去的好,免得贫僧误伤了你……」

  李小云哼道:「你当我不敢出手?」唰的一剑,直刺而出。

  智光早就料到她会出手的,走上去的人,并未停步,只是左手大袖一扬,使
了一记「流云飞袖」朝她脸上卷去。李小云自知绝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但她为
人机智,一见老和尚飞袖卷来,身形轻闪,一下避开对方衣袖,剑光随着往上一
挑,使的是一记「魁星点元」,剑势急如星火,朝他眉心射去,左手屈指轻弹,
两支梅花针却在剑光之后射向老和尚双肩。

  这一记剑先针后,剑明针暗,使到和她武功相彷佛的人身上,也许可以一击
奏功;但智光乃是少林寺十二名长老之一,武功高出李小云不知多少,岂会中了
你暗算?口中阴笑一声,左手抬处,伸出食、中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
李小云刺去的剑尖,右手同时伸出拇指和食指,一下就凌空撮住她射去的两支梅
花针,随手一扬,反朝小云膝盖射来。

  李小云剑尖被他夹住,心头一急,方自用力一挣,没有挣得脱,陡觉双膝间
一阵刺痛,再也站立不住,口中「啊」了一声,扑倒地上。李小云下车之时,再
三叮嘱过南宫靖不可下车去,但南宫靖心志被人迷失,脑筋就极为简单,在他心
目中,李小云是好人。皖西三侠被人围攻,他可以漠然视之,李小云中针倒地,
他就看得勃然大怒,一手掀开车门,一个人就像大鹏凌空,口中大喝一声,人还
没到,右手一掌朝智光头上劈落。

  这一记南宫靖是情急而发,一道掌风直如黄河天来,泰山压顶,凌厉无匹。
智光大吃一惊,一时连人影都没看清,急忙闪身而出。南宫靖双足点地,右手已
经锵的一声掣出长剑,他心中只知道智光是坏人,岂肯放过?身形一落再起,抖
手发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虹,又朝智光飞扑过去。

  智光堪堪闪出,他剑光又像青虹射日直劈过来,这下智光当然看清楚了,袭
击自己的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旋风花南宫靖,不觉豁然大笑道:「好小子,果
然是你。」喝声出口,但究竟南宫靖这一记飞扑的剑势依然十分凌厉,身形迅快
向右挪移,右手抬处,劈出一记劈空掌。

  南宫靖心神受迷,武功却丝毫未失,长剑忽然迥转,身随剑转,由直劈改为
横扫,一道青光拦腰扫去。智光看得暗暗惊喜,心中忖道:「这小子使的果然是
「达摩剑法」。」他看出南宫靖使的是「达摩剑法」,何以会心中暗暗惊喜?后
文自有交代。

  却说他眼看南宫靖长剑横扫过来,身形再次轻旋,立即大袖一挥,一记「流
云飞袖」,朝剑上卷去,左手凌空点出一指。他旋身避开剑势,人已到了南宫靖
右后方,也正是南宫靖一剑扫空,招式用老之时,这一指正是朝南宫靖右肩肩后
「百劳穴」点去,指风如电,放是他想闪避都来不及。

  那知南宫靖一剑扫空,被智光闪开,他身形同样快速如电,忽然左旋,一道
剑光由左向后依然横扫过来。这一记简直是太悖常规,因为他人还没有转过来,
剑光已经朝智光拦腰扫到了。按说他身向左旋,必然要转过身来和智光面对了面
,剑势才会扫到。

  智光没想到他剑势会有这般快法,不由一怔,目光一瞥,才发现他这一剑竟
在身向左旋之你,长剑已经交到左手之上。急切之间,闪避已是不及,口中大喝
一串,左手急扬,挥袖卷出,右手迎着南宫靖转过身来的人,劈面一举拍了过去。

  南宫靖剑势未变,他右手氏剑已交左手,右手一竖,迎着智光平胸推出。这
下两人左右双手,都是硬接的招式,但听一声裂帛大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蓬然大
震。这两声不同的大响,也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原来智光挥袖去卷南宫靖的长剑
,这一记使的自然是「流云飞袖」。

  「流云飞袖」也叫做「铁袖功」,必须本身功力深厚,以内劲贯注衣袖,可
柔可刚,柔则可以一下卷住对方兵刃,刚则坚逾铁板,可以拦截对方攻势。智光
这一记却是旨在卷住南宫靖的长剑,但他怎知南宫靖手上这柄青阳剑大有来历,
乃是一柄斩金切玉、削钦如泥的利器,你衣袖上纵然贯注了内劲,也元济于事,
袖角和剑光一接,登时发出一声裂帛大响,大袖一角立被切下。另一声蓬然大震
,则是智光劈出的一记「大力金刚掌」也和南宫靖迎来的手掌接个正着。

  要知智光乃是少林寺十二位「智」字辈的长老之一,和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
是同门师兄弟。他因南宫靖武功极高,为了不想和他缠斗,一举克敌,在这一掌
上,使出来的乃是他数十年苦练的「大力金刚掌」。「大力金刚掌」在少林七十
二艺中,仅次于「般若禅掌」,震力极强。在智光想来,这一掌定可把南宫靖击
伤,那么他就可以把人掳走了;但做梦也想不到南宫靖已练成少林寺最具威力的
佛门神功——「返照神掌」。

  返照,乃是佛光返照之意。「返照神掌」在少林七十二艺中,列名第二,仅
次于佛祖「光明拳」。不论你掌力最强,功力最深,遇上「返照神掌」,立时可
以把你掌力悉数原壁奉还。少林寺中,也只有戒律堂首席长老才会。

  智光这一记「大力金刚掌」会遇上了「返照神掌」,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事,就在蓬然大震声中,他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连退了七八步,张嘴吐出一
口鲜血,脚下踉跄几乎摔倒。但还算他命长,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设若这一
掌不被「返照神掌」震出,因为他左手一记「流云飞袖」已被南宫靖的青阳剑削
断,没有挡得住横扫的剑势,纵然智光有一身精纯武功,遇上削铁如泥的青阳剑
,也非被拦腰斩成两截不可。

  那站在「小罗汉阵」外面,本来准备随时接应八个师弟的慧修、慧持,看到
监寺大师口喷鲜血,一个人摇摇欲倒,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双双掠去,一左一右
把智光扶住。智光被「返照神掌」把他击出的「大力金刚掌」悉数反震,差幸仗
着平日修为功深,但内腑受震,伤得也自不轻,缓缓纳了口气,低喝一声:「快
走。」

  慧修发出一声长啸,立即和持两人挽扶着智光急步离去,那八个青衣和尚听
到慧修的啸声,同时纷纷跃退,纵身追踪监寺大师而去。八个青衣和尚的疾快撤
走,李天群、霍天柱两人也及时收手,谢东山却满脸怒容,大喝一声,扬拳凌空
捣出。

  李天群慌忙左手一格,喝道:「三弟,让他们去吧。」

  李小云只是膝盖下中了自己的梅花针,使针的人,当然随身也携带了吸铁石
,跌坐在地的时候,业已把针起出,站了起来,喜孜孜的道:「南宫靖,你把那
个贼和尚打跑了,真该谢谢你。」

  南宫靖茫然道:「谁是贼和尚?」

  李天群却朝两个义弟互看了一眼,攒攒眉道:「看来此子武功居然极高。」

  霍天柱道:「奇怪,那智光贼秃是昔年少林寺十二长老之一,论武功,在少
林寺已是一流高手,怎会……」

  李天群已经走了过去,问道:「小云,你没事吧?」

  李小云道:「女儿是被贼和尚接住了两支梅花针,反打我膝盖,女儿已经把
针起下来了,自然没事了。」

  李天群道:「好,那就快上车吧。」

  李小云眼看南宫靖手中还执着长剑,楞楞的站在那里,这就招招手道:「你
可以把剑收起来了,我们该上车啦。」南宫靖果然依言收起长剑。

  大家回到车上,马车就继续上路。谢东山依然愤愤的道:「若不是那八个贼
秃列成什么鬼罗汉阵,凭他们的武功,兄弟一个人都可以把他们打发了,所以凡
事就该先下手为强。」

  李天群笑道:「少林罗汉阵名闻遐迩,咱们兄弟也并没落败,已经很有面子
了。」

  霍天柱哦了一声道:「那智光离去时,还要两人挽扶着走,好像伤得不轻。」

  李小云道:「那贼老和尚是和南宫靖对了一掌,我看他还吐出一口血来呢,
差点就摔倒地上,活该,谁要他找上我们的?」李天群听后暗暗惊喜,心想:这
小子能把智光一掌击伤,这是什么武功呢?

  车到界沟,天色早已暗了好一会。谢东山就要车把式在路旁林边停车,好让
马休息。车把式给马上了料。李小云取出食物,也给车把式一同食用。李天群、
霍天柱、谢东山三人一起下了车,就在树林下找了块大石坐下来休息,只有李小
云和南宫靖依旧留在车上。

  过没多久,只听来路上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正有两匹马沿着大路奔驰而
来。李天群等兄弟三人立即站了起来,那车把式也跟着站起,口中打了一个呼哨。
两匹马驰到近前,立时停了下来,马上人迅快的翻身下马,朝李天群三人拱拱手
道:「在下见过大庄主、留二爷、谢三爷。」原来他们是王记车行赶采的伙计,
谢东山和他们约好在这里会合的。

  王记车行,在每一个县城,都有分号,原来的两匹马,已经赶了一天路,所
以由伙计从凤台暗来两匹马,好把原来的马匹换下。那车把式不待吩咐,就把新
来的两匹马套好了,然后朝李天群拱拱手道:「李大庄主,在下告辞了。」他赶
了一天路,也由新来的车把式接替上赶车。

  李天群含笑点头道:「辛苦你了。」那车把式又朝三人拱拱手,才和另一名
伙计各自跨上换下来的马匹,纵马驰去。李天群等三人也相继上车,由新来的车
把式驾车继续上路。

  李小云问道:「爹,我们不找地方歇息吗?」

  李天群嘿然道:「今天已经遇上两拨人了,如果消息传出去,咱们还能赶得
回去吗?为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你三叔吩咐王记车行把马匹送到这里
来换的。」

  李小云道:「这么说我们就要在车上过夜了。」

  霍天柱笑道:「乖侄女,今晚只好委屈些,在车上打个盹了,过了明天,就
不碍事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了。」过了明天,何以会不碍事了?李小云自然明白
,因为明天赶去八公山,找到刘转背,替南宫靖易了容,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了。

  她心中不禁浮起一个问题,他究竟是不是旋风花呢?那天晚上,他就坚决否
认他是旋风花,连姨丈万青峰也说他不像是旋风花,但还有这许多人追踪他,好
像都要捉到他才肯罢休,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当然无法猜想得到。

  接着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爹没伤在旋风花下,何以也要来找旋风花呢?
如果说为了一记「旋风花」击中前胸,要找旋风花报仇,今天早晨遇上了他,爹
也没向他下手,只是要把他带回庄去。爹既然不念旧恶。那就该算了,何况爹、
二叔、三叔和他也毫无渊源可言,何以不惜和这许多拦截他的人为敌,要全力保
护他呢?不但要把他接回龙眠山庄去,而且还要到八公山找刘转背,去替他易容。
她一直感到爹和二叔、三叔他们,一定有什么事不肯告诉自己,而这件事,也一
定和南宫靖有关,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不错。

  再一转念,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南宫靖好好的一个人,忽然会变成白痴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蹊跷,心中暗暗拿定主意,忖道:「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
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