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一条滚滚黄尘,沿着大路远去。右首疏林间,忽然像魅影
般闪出两条人影,那是两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婆。一个戴着黑绒包头,身穿蓝布夹
袄,一张脸上布满了直条皱纹,一手挽着一只竹篮,却用一块旧布覆着,不知篮
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生成一张马脸,双颧耸起,不但耳朵上戴着一副大金环,满头都插了珠
翠,六寸金莲,穿了一双大红绣花鞋子,连手上也拿着一方尺许长的大红手帕。
两人走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她们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三姑六婆中
人物,缝穷婆和刘媒婆。三姑六婆,只是江湖上人对她们的通称,把九个不同类
型的人物——三个「姑」和六个「婆」扯在一起。
三姑,是道姑、尼姑、药姑,都是白道中人平日不相往来。只有六婆,才是
邪派人物,原先也并不相识,但在江湖上成了名之后,因为同是六婆中人,臭味
相投,就从此结成一党。这六婆是:缝穷婆、卖花婆、王牙婆、阎佛婆、刘媒婆
、孙虔婆。从她们结为姐妹,自成一党,尤其各有一手独门绝技,在大江南北,
黑白两道中,只要提起六婆,可没人敢招惹她们。
闲言表过,却说两人闪出疏林,刘媒婆眨着三角眼,楞楞的道:「这小子会
不在车里?难道会是传闻失实?」
缝穷婆哼道:「无风不起浪,如果车中没有旋风花,李天群三个大男人何用
雇一辆马车?」
刘媒婆道:「但车上明明没有人。」
缝穷婆道:「这也许是李天群使的障眼法,他们可能有人中途下了车。」
刘媒婆一怔道:「皖西三侠不是都在车上吗?」
缝穷婆一脸皱纹中绽出诡笑,缓缓说道:「李天群不是有一个女儿吗?她人
呢?」
刘媒婆三角眼中异光闪动,说道:「申大姐是说他女儿把那小子带走了?」
缝穷婆道:「我看八九不离十。」
刘媒婆道:「但那姓南宫的小子武功高出李天群女儿甚多。」
缝穷婆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问道:「老五,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连这
点都想不出来?」
刘媒婆眼珠一转,不觉呷呷尖笑起来,说道:「美人计,没错,这叫做英雄
难过美人关,还亏他李天群是皖西三侠之首,为了……呷、呷,居然不择手段,
要他女儿使美人计。」
缝穷婆哼道:「你以为白道中人,就不存凯觎之心?堂堂少林寺罗汉堂的首
席长老,不是也轧上了一脚?」
刘媒婆道:「申大姐既然认为李天群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就找他小丫
头去。」
「刷」,这是极其轻微的声音,响声起自两人身后。缝穷婆沉喝一声:「什
么人?」身随声转,一下向左旋出,转过身去。刘媒婆也不待慢,几乎是同时转
过身去。
两人的目光也一起投注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人就面对着她们站在林下。那是
一个穿绿色长袍的小老者,古铜脸,颔下留着一把白髯,看去神情极为诡异。这
人能在缝穷婆、刘媒婆两个高手不知不觉问到了她们身后了,一身武功造诣显然
极高。那么方才极其轻微的那声「刷」敢情是他故意弄出声音来的了。
绿袍老者那张古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两人拱拱手道:「真对不住,老朽
惊动两位大嫂,打扰两位的谈话。」
缝穷婆目光直注,冷冷的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绿袍老者含笑道:「老朽刚来,二位大嫂谈些什么,老朽怎会听到?」
刘媒婆问道:「你是什么人?」
绿袍老者暗笑道:「老朽只是敝主手下的一名管事而已。」
刘媒婆又道:「你主人是谁?」
绿袍老者笑了笑道:「主人就是主人,老朽只是主人手下一名管事,怎敢称
呼主人的名号?」
缝穷婆道:「你来此何研?」
绿袍老者口中「哦」了一声,忙道:「老朽只顾说话,差点误了大事……」
缝穷婆心中一动,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大事?」
绿袍老者目光打量着两人,问道:「二位大嫂,可是缝穷婆,刘媒婆吗?」
缝穷婆道:「你问这干吗?」
绿袍老者:「老朽是专程找二位来的。」
缝穷婆道:「你找咱们有什么事?」
绿袍老者喜道:「两位大嫂果然就是缝穷婆、刘媒婆了。」
缝穷婆道:「你还没说找咱们有什么事?」
绿袍老者道:「老朽只是主人手下一名管事,自然是奉主人之命来找二位的
了。」
缝穷婆道:「你主人找咱们何事?」
绿袍老者道:「主人有什么事,老朽自然不敢多问,他吩咐老朽来找二位,
老朽就来找二位了。」
刘媒婆道:「你主人总交代了你什么话吧?」
绿袍老者道:「是,是,主人交代老朽,要见见二位,老朽是专程来请二位
的。」
缝穷婆道:「你的意思是咱们随你去。」
绿袍老者连连拱手道:「劳驾、劳驾,务请二位大嫂枉驾一行。」
缝穷婆当然想得到这绿袍老者看来武功极高,那么他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
了,只不知他主人究是什么人?一面冷然道:「你主人要见咱们,自该由他亲自
来见咱们,为什么要咱们去见他?」
「哦。」绿袍老者张开了口,发出哦声,这表情好像缝穷婆不该这样说话的
,接着说道:「主人是何等人物?他要见的人,自然由老朽领着去晋见,主人怎
会亲自来呢?」听他口气,他的主人果然是一位大人物。
缝穷婆嘿然道:「老婆子无求于他,为什么要去?」
绿袍老者一脸惶急之色,怫然道:「大嫂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主人金令,言
出如山,二位怎么可以不去?」
缝穷婆道:「咱们不去呢?」
「不成。」绿袍老者口气极为坚决,说道:「二位非去不可。」
刘媒婆尖笑道:「你能强迫我们去吗?」
绿袍老者道:「主人交代老朽的事,老朽非办妥不可,不然如何向主人交差?」
刘媒婆手中红巾朝绿袍老者一甩,呷呷尖笑道:「你怎么能请得动咱们两个
老婆子的呢?」她是用毒的行家,这红巾一甩,当然使上了毒。
绿袍老者鼻子掀动,朝空中闻了闻,忽然笑道:「刘大嫂用的是唐门随风散
,这点毒如何毒得死老朽,就是唐门最毒的七色散也难不倒老朽。」刘媒婆想不
到他还敢向空中去闻,而且还一口叫出自己使用的是唐门随风散,心头不觉一惊。
缝穷婆左手一伸,朝刘媒婆连连摇手道:「老五,看来他果然是不怕剧毒的
了。」她手是朝刘媒婆摇的,但五根手指却领着绿袍老者的眼神晃动,一面徐徐
说道:「这位管事说得没错,他主人交代他来请咱们的,咱们如果不去,他如何
去向主人交差呢?依老婆子看,咱们老姐妹两个就跟他去见他主人也好,老管事
你说这样可好?」
绿袍老者点点头道:「是、是、是极,二位那是答应跟老朽去了?」
缝穷婆一脸皱纹都绽起了笑容,说道:「老婆子答应去,自然去了,不过你
管事先请在大石上坐息一会……」她的话声又柔又轻,好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有
着催眠作用。
「好,好。」绿袍老者道:「老朽就坐下来等你们。」他果然依言在附近一
方大石上坐了下来。
刘媒婆呷呷笑道:「行了,他「脉宗」、「幽囚」、「血阴」三处穴道已中
了我的迷魂针,现在可以问问他的主人是谁了?」
绿袍老者忽然站起身来,说道:「谁说老朽三处穴道中了针?」他这一站起
,只见从他绿袍胸腹间,缓缓钻出三支比绣花针还细的钢针,一点一点的长了出
来。好像是从他身上把针推了出来一般,话声刚刚说完,三支三寸长的钢针,已
经全露出来了。
绿袍老者继续道:「至于你们要问我的主人是谁?去了不就知道了吗?你们
瞧,老朽不是连马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吗?」
缝穷婆、刘媒婆惊然一惊,急忙后退了两步,两人并肩站定,暗自运功戒备。
绿袍老者也没理会她们,只是撮口发出一声哨声。接着只听蹄声得得,车轮辘辘
,果见一匹黄骠马驮着一辆篷车,迅快的奔驰过来,一直来到绿袍老者身边,才
行停住。
绿袍老者拍拍马颊,含笑道:「累你久等了,咱们就可以上路了。」回身朝
缝穷婆、刘媒婆两人笑了笑,招呼道:「二位大嫂可以上车了。」他好像两人一
定会上车的一般。
缝穷婆、刘媒婆都是从小姑娘就闯荡江湖,几十年来,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尤其这位绿袍老者不怕剧毒,不惧「
摄心术」,迷魂针打中穴道,还会自动从体内钻出来,岂不使人感到莫测高深?
现在两人心知今天遇上了扎手人物,就在绿袍老者向她们招手之际,两人不
约而同刚的一声,亮出兵刃来。缝穷婆从竹篮中取出来的是一柄两尺的金铰剪,
双手一分,金铰剪变成了两把金刀,刘媒婆从身边取出来的是一支尺许长的鱼肠
剑。
缝穷婆冷声道:「老头,看来你果然有点门道,但咱们两个老婆子也不是好
惹的。」
绿袍老者朝她们笑了笑道:「二位大嫂何必动刀子?老朽是奉命来请你们的
,动刀动剑多不够意思?」口中说着,人影一晃,快得如同魅影,一下就闪到两
人中间。缝穷婆、刘媒婆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但她们连人影都没看清楚,已被人
家制住穴道,遑论出手了。
绿袍老者一手一个,抓起两人,转身走近马车,把她们放入车厢,然后跃上
前座,伸手一抖缰绳,黄骠马立即洒开四蹄,拖着篷车,绝尘而去。
李小云飞出车厢,落到地上,眼看南宫靖也跟着飞身落地,这边就叫了声:
「喂,快跟我来。」双足一点,纵身往林中投去。
南宫靖心智被迷,你要他跟着你走,他就一路跟着你走。李小云因爹再三嘱
咐,这一路上务必要小心,不可丝毫大意。她当然也知道江湖上有许多成名高手
都在找他,爹这一着乃是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之计,虽然把所有追踪他的人都调
开了。但这一路上,爹和二叔、三叔都不在这里,他又中了人家迷药,没人可以
商量,好歹都要自己一个人应付,这份担子,可着实不轻。
李小云平日跳跳蹦蹦的人,这回可十分谨慎,一路穿林而行,只是低头疾走
,连话都不敢多说,怕被人家听到了。穿出树林,已是王山山后,这时也差不多
是马车抵达前山,谢东山和暴本仁交手的同时。出了树林,李小云心里更觉紧张
起来,走在树林子里,还没人看到,出了树林,现在是大白天,一旦遇上了人,
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了。差幸王山是荒僻的山野,山前有一条大路,多少还有车马
经过,山后只有樵径,根本很少有人迹。
李小云依照爹说的路径,遁着小路往南,心头只希望早些赶到八公山,是以
脚下丝毫没停,一路提气奔行。回头看去,南宫靖不徐不疾的跟在自己身后,任
凭自己奔行得,多快,他都没有落后半步。如果自己没和他说话,他也不会和自
己主动的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自己身后。
李小云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怜惜,暗自忖道:「这次只要刘转背给他易了容,
没有人认得出他是谁了,爹就可以找人解去他的迷药了。」
中午时分,已经赶到八公山下。李小云依着爹口述的路径,找到一条小溪,
他们涉水而过,就沿着小溪行走,约莫走了一里多路,果然看到一片竹林,林间
有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其实这不能称它小径,那只是经常有人践踏,竹林间依稀
露出竹根来,很像是小径而已。
两人穿行竹林,走了一箭来路,前面已经豁然开朗,那是一片数亩大小的圆
形草地,中间盖了一幢三楹竹屋。四周都是翠竹,包围着竹屋。竹屋前面,有一
道竹篱,编竹为门,除了鸟声啁啾,寂无人声。李小云听爹说过,刘转背隐居八
公山,不是熟人,不见外客,自称竹逸先生。
凡是称呼他刘先生的人,一例不见,因为他住到八公山之后,就以竹为姓,
但你若称他竹先生,他也不会见你,因为称他「先生」或是「大爷」的人,还是
外人,如果是老朋友,就该称他「竹兄」了。所以你去的时候,要叫他竹二叔,
就可以见得到他了。
李小云脚下不停,一直走到竹篱甘前面,才行停住,口中叫道:「竹二叔在
家吗?」
她喊声甫出,就见从竹屋中走出一个青布衣杉的中年庄稼汉子,一直走近篱
甘,问道:「姑娘找什么人?」
李小云道:「我叫李小云,奉家父之命,来拜见竹二叔的。」
庄稼汉子打量了她一眼,打开竹篱门,说道:「姑娘请进。」
李小云说了声:「多谢。」和南宫靖一起走入篱门,又随手掩上了。
庄稼汉子领着两人进入竹屋,那是一间堂屋,编竹为墙,屋中器具也都是竹
子做的,打扫得纤尘不染。庄稼汉子道:「二位请稍坐。」说完转身自去。
过了一会,才见一个童子托着茶盘走出,把两盅茶放到竹几上,说道:「二
位请用茶。」
李小云道:「多谢了。」
小童道:「不用谢,不知姑娘二位来找师傅,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道:「我是奉家父之命来拜见竹二叔的。」
小童又道:「姑娘从那里来的?」
李小云道:「龙眠山庄。」
小童道:「二位请稍后,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李小云道:「多谢小哥。」
小童没有多说,转身往里走去。这样又过了一会,才听到一阵脚步声,传了
出来。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子,头戴黑布包头,身穿蓝布大袖夹袄,一双脚
却是男人一样,是个大脚婆。李小云原以为出来的是刘转背,慌忙站了起来,那
知出来的会是一个老婆子,听爹说刘转背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不知这老婆子是
什么人?
老婆子走出堂屋,就朝两人含笑道:「二位请坐。」她抬抬手,就在上首一
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李姑娘找竹先生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不知对方是谁,自然不愿说出来意来,只是恭敬的道:「我们路过这
里,奉家父之命来拜见竹二叔的。」
老婆子口中哦了一声说道:「竹先生宿酒未醒,二位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
请吧,二位来意,等竹先生醒来,老婆子自会转告的。」她居然下逐客令了,那
就是刘转背不肯相见了。
李小云眼看自己已经说出龙眠山庄,她还不肯延见,心中不禁有气:「哼,
爹还说从前救过他的性命,原来竟是忘恩负义之徒。」心里这一生气,脸色也就
极为难看,冷声道:「老婆婆最好进去把竹二叔叫醒了,告诉他一声,我奉家父
之命,带来一件东西,要给竹二叔亲自过目,所以我必须见到竹二叔。」
老婆子听得一怔,连忙点头道:「既然如此,姑娘且请宽坐,老婆子进去叫
醒他问问。」
李小云道:「老婆婆请便。」老婆子三脚两步的急急往里走去。
又过了一会,才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手拄一支竹杖,从里面缓步走出。
这人中等身材,瘦削脸、颧骨微突,双目深邃有光,嘴上留着两撇胡子,颔下也
留了疏朗朗的胡须,貌相清癯有神,他朝两人颔首一笑道:「李姑娘要见老朽?」
李小云在他走出之时早已站了起来,闻言赶紧跨上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说
道:「侄女李小云拜见竹二叔。」
这人当然就是自号竹逸先生的刘转背了,他左手微微一抬,含笑道:「请起
,姑娘不可多礼。」
李小云下去的人,忽然被一股无形力道托着站起,心中不觉暗暗惊异,忖道
:「他内功竟然比爹还要深厚得多。
竹逸先生看她愕然神色,微微一笑道:「坐、坐,老老朽不喜俗礼,姑娘请
坐了好说。」李小云和南宫靖一起在下首两张竹椅上落座。
竹逸先生也在椅上坐下,含笑道:「姑娘是天群老哥的千金?天群老哥可好?」
李小云欠身道:「谢谢竹二叔,家父托庇粗安。」
竹逸先生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令尊要姑娘来见老朽,还带来了一件东西
,给老朽过目,不知是什么东西?」
李小云伸手人怀,取出爹交给自己的一方玉佩,站起身,双手递去,说道:
「家父要侄女带来呈给竹二叔看的就是这方玉佩了。」
竹逸先生乍睹玉佩,双目不觉陡射精芒,急急问道:「令尊要姑娘持这玉佩
来见老朽,可是龙眠山庄有什么事吗?」
李小云看他神情,似是极为关切,心中暗道:原来他对爹极为关切,方才倒
是自己错怪他了。一面说道:「谢谢竹二叔的关心,庄上没有什么事,家父要侄
女来拜见竹二叔,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请竹二叔赐教。」
竹逸先生缓缓吁了口气道:「没事就好,老朽因令尊是皖西三侠之首,若无
重大事故,绝不会要姑娘持卧龙玉佩来见老朽的,哈哈,老朽真是多虑了,好了
,姑娘快把玉佩收起来吧。」李小云只知这方玉佩是爹常年佩在身上之物,却不
知道它叫做「卧龙玉佩」,闻言就把玉佩收入怀中。
竹逸先生含笑问道:「姑娘可知这方玉佩来历吗?」
李小云道:「侄女不知道。」
竹逸先生道:「这方玉佩,原是老朽之物,那是三十年前,老朽在龙门场附
近,遭几名仇家围攻,被暗器打中双足,扑倒地上,背上也中了一记内家重手法
,几乎丧命在荒郊,差幸令尊路过,救下老朽。老朽因这方玉佩,刻的是一条卧
龙,令尊卜居龙眠山,正好符合令尊的庄名,就以此佩相赠,令尊当时还坚不肯
收,老朽曾说:李大侠救命之恩,不是区区一方玉佩所能报答于万一,但李大侠
不妨权且收下,他日有用得着老朽之处,只要着人持玉佩来找我,纵是赴汤蹈火
,老朽一定唯命是从,所以方才姑娘出示玉佩,老朽还以为龙眠山庄发生了什么
事了。」说到这里,口气一顿,一手摸着疏朗朗的花白胡须,抬目道:「好了,
现在姑娘可以说来意了。」
李小云因爹嘱咐过自己,只管把此行经过,告诉刘转背,毋须隐瞒,这就把
爹接到旋风花的帖子开始,一直说到爹要自己领着南宫靖来至八公山为止,详细
说了一遍。竹逸先生口中噢了一声,说道:「老朽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也
没人和老朽说江湖上事,旋风花这件事,很可能又会引起一场极大风暴,其实像
令尊已是花甲以上的人了,早该息隐林泉,不用再插手去向江湖上的事了。」言
下深有感慨。
李小云正待开口,突听外面有人高声说道:「请问刘仲甫刘先生在家吗?红
灯教宁教主特来拜侯。」
竹逸先生听得脸色微变,急忙说道:「宁胜天找来了,你们快随我来。」说
完转身往里行去。
李小云急忙招呼南宫靖,跟着他走去。竹逸先生推开一间房门,说道:「你
们先进去,老朽出去应付一下。」
房间不大,但却极为幽暗,李小云、南宫靖急步跨人房中,竹远先生随手砰
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砰」声入耳,李小云突觉脚下一沉,好像踏上了翻板,一
个人迅速往下沉落,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双足落地,已经跌堕在
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之中,她站定下来,定了定神,急忙叫道:「喂,南宫
靖,你在那里?」
只听南宫靖的声音在身边应道:「在下就在这里。」
李小云伸出手去,摸到南宫靖的身子,口中恨恨的道:「这老贼……」
南宫靖道:「上面有人在说话。」
李小云侧耳听了一会,一点也听不到,这就问道:「你听到了什么,快告诉
我。」
南宫靖道:「先是一个童子声音说:「家师外出未归,尊客有何贵干?」」
李小云道:「那是方才送茶给我们的童子了。」
南宫靖道:「是的,后来有一个苍老声音问道:「尊师去了那里?」」
那童子道:「家师三天前出去的,好像是到黄山访道友去的。」
那苍老声音又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小哥有没有听尊师说过?」
那童子声音道:「没有,家师出去了,没有一定的时间,有时十天,有时半
月才回来。」
那苍老声音道:「那好,老夫不打扰了。」
李小云道:「这苍老声音,一定是苍龙宁胜天了。」
南宫靖茫然道:「他没有说,在下就不知道了。」
李小云问道:「现在没有人说话了吗?」
南宫靖道:「他们已经走了。」
李小云道:「他既然走了,竹二叔应该把我们放出去才对。」
南宫靖道:「有人来了。」
李小云道:「你说他们又回来了?」
南宫靖道:「不,这人就在我们上面……」只听「砰」的一声,上面有人关
上了门,这一瞬间,只听嘶的一声,有人从上面跃落下来。
李小云一手按剑,喝道:「是什么人?」
只听竹逸先生的声音说道:「是老朽。」接着「嚓」的一声,亮起火光,竹
逸先生手中拿着一支火筒,已在室中点起一盏油灯,含笑道:「方才宁胜天来得
突兀,显然是冲着你们来的,老朽一时来不及和姑娘说明,因为上面这间房里,
进门三步,装有翻板,只要把门关上,翻板就会下沉,这里和上面不过三丈来高
,你们自然不至于摔伤,就不虑被他们找到了。」
李小云道:「竹二叔事前没有说明,真把侄女吓了一跳呢。哦,竹二叔不是
要小童告诉他,你出门去了吗?万一给他看到了怎么办呢?」
竹逸先生听得一怔,说道:「老朽和宁胜天说的话,你怎么会听到的?」
李小云道:「侄女一句也听不到,是他告诉我的。」
竹逸先生惊奇的看了南宫靖一眼,说道:「这上面隔着一道厚重的石板,可
以把声音完全隔绝,他如何会听到的?」
李小云道:「但上面说的话,他真的听到了,那童子告诉宁胜天,竹二叔三
天前就到黄山访道友了,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一定,有时十天,有时半个月,对
不?」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一声道:「不错,老朽想不到这位南宫靖老弟年纪
不大,内功居然竟有如此精纯。」
李小云道:「竹二叔,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去了?」
竹逸先生微微摇头道:「不成,宁胜天虽然离去,但只怕他未必肯信,你们
住在这里最是安全不过,不妨多住几天,也好了却老朽一桩心愿……」
李小云急道:「但爹和侄女约好了在寿县等我们的。」
竹逸先生含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老朽会亲自去告诉他的。」
李小云道:「竹二叔……」
竹逸先生没待她说下去,就接着道:「令尊要你陪他来,只要老朽为他易容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但老朽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所以希望姑娘能在这里多
留几天。」
李小云道:「竹二叔有什么事呢?」
竹逸先生道:「这件事也是老朽唯一的心愿……」目光一动,说道:「来,
你们也坐下来。」这间地窖之中,除了一张木桌,和两条板凳,就别无其他的东
西,竹逸先生已在对面一条板凳上坐了下来,李小云和南宫靖只好坐在另一条板
凳。
李小云问道:「竹二叔有什么心愿呢?」
竹逸先生微微叹了口气道:「老朽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在这里一住二十年
,孑然一身,从未有人上门……」
李小云奇道:「竹二叔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那……」
竹逸先生忽然笑道:「你说那个看门的庄稼汉、小童、还有老婆子?姑娘没
听令尊说起过老朽的外号?」
「哦。」李小云睁大双目,忍不住哈的笑出声来,说道:「那都是竹二叔你
一个人扮的?」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道:「老朽昔年人称刘转背,转个背,人家就会认
不出来,何况老朽进来了再出去,你自然看不出来了。」
李小云道:「但竹二叔假扮童子,身材就不一样了。」
竹逸先生拂须笑道:「雕虫小技,那不过是「缩骨功」罢了,并不足奇……」
他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老朽这点伎俩,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老朽孑然一身
,如今年事渐渐老去,如果没有一个传人,岂不要把我这一门技巧,带进棺材里
去?但如果所收非人,适足以为害江湖,这就是老朽始终没有收徒的顾虑所在…
…」
李小云点点头道:「竹二叔说得不错。」
竹逸先生掀须一笑道:「但方才姑娘来了之后,老朽这一宿愿可以得偿了,
姑娘是天群老哥的千金,天群老哥昔年救老朽一命,最巧的是姑娘奉令尊之命,
持了卧龙玉佩而来。须知这方玉佩原是昔年先师之物,三十年前老朽奉赠令尊,
岂不是三十年前就种下了因?才有今日之果,哈哈,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学老朽的
这点薄技?」
李小云听得喜出望外,说道:「竹二叔肯教我易容术吗?」
竹逸先生道:「易容并不难,以姑娘的天资,有三天时间,就可以学会了。」
李小云道:「要练到转个背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才难是不是?」
竹逸先生微微摇头道:「那是手法,并不足奇。」
李小云偏头道:「那是练缩骨功难了?」
竹逸先生道:「缩骨功只要懂得诀窍,有百日工夫,也可以应用了。」
李小云道:「那么最难练的是什么呢?」
竹逸先生道:「内功。」
李小云道:「易容术让要练内功吗?」
竹逸先生道:「易容可以分作两种;一种是给自己脸上易容,要使旁人看不
出丝毫破绽来,一种是临时给别人易容,那就非内功到了某一程度,再辅以熟练
的手法,使对方在你举手之间,就被你易了容,依然一无所觉,才算成功。」
李小云道:「这怎么可能呢?」
竹逸先生微笑道:「不信你瞧瞧就知道了。」举手朝李小云迎面拂来。
李小云赶紧肩头一侧,避了开去,但觉一阵微风拂面而过,伸手朝脸上一模
,并无异样,就问道:「竹二叔是不是给侄女已经易了容呢?」
竹逸先生从大袖中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小的铜镜,递了过去,含笑道:「你去
看看就知道了。」
李小云自然不信,接过铜镜,就着灯光朝脸上一照,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原
来镜中的自己竟和南宫靖长得一般无二。刚才微风拂面,就会换了一副面貌,这
不是神乎其技,不觉惊喜的道:「竹二叔,你会变戏法?」
竹逸先生说道:「你现在用双手掌贴着耳根,朝前轻轻一搓,就可以把它揭
下来了。」
李小云依言用手掌贴着耳根,轻轻朝前一搓,果然感到有一层极薄的东西,
被自己搓了起来,这就缓缓的把一张面具揭了下来,一面兴奋的道:「竹二叔,
这手法很难吗?」
竹逸先生道:「这叫做「李代桃僵术」,是易容中最难的一种手法,譬如有
三个敌人围攻你,你只要准备好两张面具,一张是你自己的面貌,这可以平日就
准备好的,另一张你却要在和他们动手之前,稍稍拖延时间,择定其中一人,就
在袖中替他在另一张面具上易容,这就非平时练习纯熟不可。然后右手把你自己
的一张,运用技巧,覆上他的脸去,就和老朽方才给你戴上面具一样,左手同时
把他的面具戴到自己脸上,在这一瞬间,你就变成了他,他也变成了你,形势岂
不立时改变了,但这一手法,必须以内功为基础,要使面具四平八稳的覆到对方
脸上,不但如此,而且你也要学会他的声音才能收效。」
李小云把手中的面具还给了竹逸先生,说道:「这要多少时间才能学得会?」
竹饱先生道:「内功一道,如能勤加修习,有三年时间就差不多了,但老朽
只要你在这里留上二天,老朽可把诀要传给了你,你可以回家去练习,这三天之
中,第一步,你先学一般易容和变声之术,这个并不难,有二天时间,大概差可
应用了,第二步,你只须把内功口诀和手法口诀背熟了就行。」
李小云喜心倒翻,一下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竹二叔,侄女现在就拜你
做师傅,师博在上,弟子李小云给你磕头。」
「哈哈。」竹逸先生等她磕了几个头,才伸手把她扶起,说道:「好了,从
现在起,你就是我奇胲门二十九代弟子。」
李小云听得奇道:「奇胲门?弟子怎么没听人说过呢?」
竹逸先生道:「奇胲门的祖师是仓公,奇胲的意思,就是阴阳奇秘之要,非
常之术,历代相传,收徒极严,而师门的秘要真传,只单传给一个徒弟,本门易
容术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术大不相同,老实说,目前流行江湖的易容术,只是本
门的皮毛而已。」南宫靖心志被迷,竹逸先生和李小云说了大半天的话,他似是
事不关己,只是楞楞的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恍如不闻。
李小云眼波一横,看了他一眼,道:「师傅,他……」
竹逸先生微笑颔首道:「为师知道,令尊很关心他,才要你陪他来的,以为
师看,他只是被人下了迷失心神之药,且等三天之后,你跟为师把易容术学会了
,为师指点你去找一个人,很快就可把他治愈,好了,你们来了半天,此时只怕
已是未时了,你们还没吃饭吧,为师上去把饭菜拿来,就在这里吃好了。」
李小云道:「师傅,弟子帮你做。」
「用不着。」竹逸先生道:「依为师看来,宁胜天未必相信,说不定还在附
近,你们还是暂时留在这里的好。」说完,双足一尖,飞身而起,右手在地板上
轻轻一托,身形一闪而没。
李小云做梦也想不到竹逸先生会收自己作徒弟,心头这份高兴,自不待言,
这就回头朝南宫靖道:「你方才不是看到了,我拜二叔做师傅呢。」
南宫靖道:「在下看到了。」
李小云道:「你不替我高兴吗?」
南宫靖道:「你拜师傅,在下为什么高兴呢?」
李小云知他心神被迷,自然不会怪他,又道:「师傅说的,再过三天,他指
点我去找一个人,就可以治好你被迷失的心志了。」
南宫靖道:「你不是说回庄去再治的吗?」
李小云道:「本来我爹说的,回到庄上,再找人给你治疗,但师傅既然知道
有人可以治疗,自然最好不过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希望快些给你治好,那该多
好?」
南宫靖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李小云听得脸上一红,心里却甜甜的,一面叮嘱道:「这话你对我说不要紧
,不能在第三人面前说,知道吗?」
南宫靖道:「在下就是对你一个人说的。」
正说之间,竹逸先生已经提着食盒飞身而下,含笑道:「徒儿,为师这里只
有卤肉、竹笋,你们将就着吃吧。」他把食盒放到板桌上,取出一大碗卤肉烧笋
,一锅白饭。
三人各自装了一碗饭,就坐下吃着,李小云只吃了一碗,便己吃饱,南宫靖
却连吃三碗。李小云等师傅和南宫靖吃毕,收起碗盏,一面说道:「师傅,你现
在可以给他易容了。」
竹逸先生点头道:「不错,为师现在该给你上第一堂课了。」说完,从身边
取出一只扁形小铜盒,和一叠比蝉翼还薄,大小如同手掌的面具,说道:「易容
一道,分为两种,一种是把易容药物直接涂到面上,易好容之后,大既半年之内
,不易洗去,如果要把易容药物洗去,就得用洗容剂才能洗清。一种则是使用面
具,这面具是空白的,只要画上易容药物,往脸上一覆,就可以改变容貌,也可
以先行画好,随时可以取用,也随时可以取下,比前者要方便得多,但脸上覆了
一张面具,不论你多薄,多精巧,也只能骗得过一时,尤其遇上老江湖,就极难
瞒得过去,所以要讲真正易容,还是直接用药物敷到脸上,不易使人瞧得出来。
这位南宫老弟,目前正有不少人要找他,自然要涂在脸上的好。」一面随手掀开
扁形铜盒,铜盒两面,各有不同的东西。
盒盖上排列着七八支小毛笔,和剪刀、钳子、小刀、玉片、玉匙、刷子等物
,都十分精巧,敢情是易容的工具了,盒底这一面,排列的则是十个小玉瓶,和
一个小巧的调色盘。
竹逸先生给李小云详细讲解了每一种工具的用法,然后取起一个小玉瓶,打
开盖子,用小玉匙挑了少许,倾入调色盘中,一面说道:「这是为师炼制的胶粉
,加上少许水,和入易容药粉之中,涂到脸上,就是用热水洗脸,也不易洗去。
哦,南宫老弟要给他改变成怎样一个人呢?」
李小云粉脸微微一红,说道:「师傅,你看咯,该替他易成怎样一个人好?」
竹逸先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南宫老弟本来是个少年人,总不能把
他易成一个老头?这样吧,为师只要把他容貌略加改变,使人家认不出他来就好。」
知徒莫若师,李小云的神情,他岂会看不出来。
李小云道:「好嘛。」
竹逸先生随手挑了三个玉瓶,打开瓶盖了,再用玉匙各自挑出少许粉末,又
滴了几滴水,一面取起玉片轻匀的拌着,一面又逐一给李小云讲解,这是珍珠粉
,这是珊瑚粉,涂到脸上,才有光泽,这是青黛、这是松烟,可以加浓眉毛的色
泽。一面打量南宫靖的脸型,指点着什么部位应该使用什么药物,才能够使他的
脸型完全改观。
李小云一一记住了,转脸朝南宫靖道:「你现在坐正了别动,师傅要给你易
容了。」
南宫靖道:「在下不会动的。」果然坐正身子,一动不动。
竹逸先生拿起一支小笔,蘸着调好的药粉,在他脸上又勾又勒,涂抹了一阵
,然后又用小镊子拔下头发,剪去毛囊,蘸着胶水移植到眉上,再用小剪刀仔细
的修剪整齐,又用小刷子沾着青黛、松烟加深颜色。他手法极为迅速,这样边说
边做,不过盏茶工夫,已把南宫靖本来面目完全掩去,改变成另一个人。南宫靖
本来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极为英俊的少年,现在还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
,但相貌却已经完全不同。
李小云看得不禁呆了,惊喜的道:「师傅,你老人家真是神乎其技。」
竹逸先生笑道:「这不算什么,只要把他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但如果要
把某一个人的面貌,易到另一个人脸上去,而且要唯妙唯肖,不让人家看出破绽
来,那就得注意这人各部位的特征,不能有丝毫疏忽。」接着又把如何观察一个
人脸部特征的诀要,详细解说了一遍。
李小云道:「师傅,这里有空白面具,你画一张他的面貌给徒儿看看可好?」
竹逸先生点点头,随手取过一张空白面具,用手四面拉了一阵,然后把面具
绷到膝盖上,先用胶粉把眉毛一根根用钳子细心沾上,再将调好的药粉轻轻敷了
一层,再用小笔加深鼻子、脸颊等处的颜色,再画上嘴唇棱角,每画一处,都逐
一细心解释。直等画好之后,用口吹了吹,说道:「好了,为师戴上去给你瞧瞧。」
说完,双手把面具住脸上一覆,用手掌轻轻在四周压匀,抬头道:「看你能不能
找得出一点破绽来?」
李小云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师傅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南宫靖,两个人
简直一模一样,那里找得出一丝破绽?不觉喜孜孜的道:「师傅,像极了,徒儿
那里找得出你老人家的破绽?」
竹逸先生呵呵一笑道:「不是为师吹牛,戴上这张面具,任他目力最好的人
,也休想找得出破绽来。」说罢轻轻揭下了面具。
李小云伸手接过,就揣人怀里,咭的笑道:「有机会,给我逮到一个人,我
就让他来个李代桃僵。」
竹逸先生站起来道:「现在该你来练习了,学会易容,就得手法纯熟才行,
那就要平常多加练习,你坐到这里来。」
李小云依言坐到板凳上,伸手取过一张面具,竹逸先生指点着教她如何拉法
,然后又教她如何把拉好的面具绷到膝盖上,如何沾上眉毛,如何修剪,如何加
深鼻梁两侧和面颊的颜色。竹逸先生指点一样,她就微一样,这样足足花了顿饭
工夫,才做成了一张,接着又拿过一张空白面具,再做第二张。
李小云原是兰心蕙质,心思灵巧的人,又有师傅从旁指点,自然很快就能领
悟,做到第三张,已可把南宫靖的面貌,做到六七分像了。竹逸先生大为高兴,
不住的夸奖她果然能够举一反三,李小云自然也喜不自胜,做到第四张,几乎已
有八九分像了。竹逸先生又教她如何调制洗容刑,把面具上的易容药物洗去。一
个下午,李小云差不多已把易容的方法全学会了。
竹逸先生提起食盒上去,过了顿饭时光,才提着食盒下来,三人吃过饭。竹
逸先生道:「为师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易容方法,大致已是如此,熟能生巧
,此后全在你自己勤加练习了,为师本来预期你三天才能学会,以现在的情形看
来,大概有两天工夫,已经差不多了。此时天色已黑,为师先教你内功基本口诀
,今晚就可开始练功,不过内功一道,不像易容方法,只要懂得诀窍,就可以做
,内功必须按部就班,下一分功夫,有一分火候,不能一蹴即就,以你的资质,
最少也要三年,才小有成就,好了,现在你要仔细听着。」当下就把内功基本口
诀,逐句解说了一遍。
好在李小云爹教的形意门内功,她从小就练,已有相当基础,各门各派的内
功,在初人门的时候,差不多都大同小异。竹运先生讲解过一遍以后,她已能完
全领悟了。竹逸先生取来了两个坐垫,就要她在地上坐下调息运功。南宫靖虽然
迷失了神志,但他看李小云跌坐练功,他也在垫上坐下,独自运起功来。
竹逸先生朝李小云叮嘱道:「好了,你现在静心运功,时间差不多了,为师
去一趟寿县,给令尊捎个信去,免得他挂念,为师走后,也许会有人前来探看;
上面不论发生什么声响,你们都不用过问,没有人可以下来的。」
李小云点点头道:「徒儿晓得。」竹逸先生不再多说,点足飞起,一闪而没。
竹远先生走后,两人各自运气行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南宫靖低低
的道:「上面有人。」在运功中的人,都是极为警觉的。
南宫靖虽然话声说得极轻,李小云已经倏地睁开眼来,低声问道:「你听到
了?那是什么人,是不是师傅回来了?」
南宫靖道:「上面进来了两个人,他们还在说话。」
小云问道:「你听得清么?」
甫宫靖道:「他们话声说得极轻,在下还可以听得到。」
李小云道:「你快说给我听,他们说些什么?哦,你声音说得轻些,不要让
他们听到了。」
南宫靖侧耳倾听了下,才道:「一个说:「刘转背果然不在。」另一个人道
:「那小童呢?怎么也看不见了?」前面一个又道:「走,咱们搜。」」
李小云问道:「还有呢?」
南宫靖道:「他们正在一间一间的看着。」
李小云道:「有没有再说话吗?」
南宫靖道:「他们边说边走,话说得很轻……」他凝神倾听,口中哦了一声
道:「一个说:「教主还怀疑李天群的女儿带着旋风花到这里来了,大概没遇上
刘转背,又匆匆走了,不然怎么会没人呢?」」接着又道:「另一个说:「奇怪
,那小童也不在;他会那里去呢?」」
前面一个道:「他看咱们来了许多人,心里一害怕,自然不敢再呆下去了。」
另一个道:「咱们都搜索过了,这里已是一幢空屋,还有什么好逗留的,可
以回去票报香主交差了。」
李小云道:「他们走了吗?」
南宫靖道:「出去了。」
李小云道:「师傅说得不错,宁胜天果然怀疑师傅呢。」
南宫靖道:「宁胜天,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李小云道:「好了,人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开始运功吧。」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竹逸先生飞身落地,把手中食盒放在板桌上,含笑
道:「好了,你们可以吃早餐了。」
南宫靖反应极快,竹逸先生人还没有落地,他已站了起来,拱拱手道:「师
傅早啊。」他因李小云叫竹逸先生师傅,他也跟着叫他师傅了。
李小云跟着一跃而起,说道:「师傅,你老人家昨晚见到爹了?」
竹逸先生只是淡淡的道:「为师不便和令尊见面,只是送了一张字条给他,
告诉他你在为师这里,要迟一二天才回去。」
李小云没看出师傅神色有些异样,喜道:「这样就好,徒儿在师傅这里,爹
一定可以放心了。」接着哦道:「师傅,昨晚你老走后,果然有两个进人屋中搜
索,听他们口气,像是红灯教的人。」
竹逸先生点点头道:「为师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只是他们没有看到为师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