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衫少年正是上官靖,他隐身在屋后,堂屋中发生的事情,自然全看到了
,临时覆上了一张面具,就闪身而出,一下制住黑抱老人之后,目射精芒,沉喝
道:「说,你用什么迷药,迷翻了刘前辈师徒,解药呢?」
站在黑袍老人左右的两个黑衣汉子,更没看清上官靖是如何来的,他们只听
到黑袍老人尖沙的大笑突然停止,接着就有了个清朗的声音在说话。两个人觉得
奇怪,定眼瞧去,才发现黑袍老人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人口气不
善,两人不约而同刷刷两声,迅快掣刀在手,互使了一个眼色,一言不发,突起
发难,一左一右挥动钢刀,朝上官靖身上横劈了过来。
上官靖根本理也没理他们,身形一个轻旋,右足横扫而出,但听「砰」、「
砰」两声,两个黑衣汉子分向左右跌了开去,再也爬不起来。
黑袍老人虽然身不能动,但他两只眼睛还能够动,看到两个黑衣汉于猝起发
难,一张灰沉沉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喜色,但这喜色也仅仅只是一现即消,因
为两个黑衣汉子不但空有两把锋利的钢刀,连人家衣衫都没碰到,就已踣地不起。
看来青衫少年这一腿分明扫上他们的经穴,才闭过气去的。
黑袍老人心中暗自忖道:「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路数?竟有如此高绝的身手?」
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是那一门派的高人?老朽和刘师弟之间的
事乃是敝门私事,小兄弟总该懂得江湖规矩,不插手人家门户之内的事,快替老
朽解开穴道。」
上官靖冷声道:「我问你解药在那里?」
黑袍老人阴笑道:「你去看看信笺上写的是什么,就会明白,老朽身边哪会
有解药?」
上官靖转身从地上拾起信笺,只看了一眼,就目射寒芒,冷然道:「不归顺
本教者死,那是毒药了?」
黑袍老人哼道:「老朽不知道,这封柬帖是副教主交给老朽的,当时他曾说
过,若是刘仲甫不肯归顺的话,要老朽把这封信交给他,别的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们中的是毒?」上官靖愤怒道:「好个白衣教,果然好歹毒的手段。」
右手一抖,把信笺震得粉碎,回过身去,目光一注,只见竹逸先生脸上宛如
涂了一层淡墨,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黑袍老人看他只是一抖
手,就把信笺震得粉碎,心头更是骇然不止,但看他竟似束手无策,心中又不禁
暗暗地高兴,刘仲甫—死,「奇胲经」就会落到自己手上,这青衫少年武功虽高
,但江湖经验似乎不足,那就不足为患。
就在他心头忽而懔骇,忽而高兴之际,上官靖心中突然一动,想起老哥哥黄
衫客送给自己的蟾珠,据说能解百毒,不知能不能解竹逸先生和李小云所中之毒?
心念闪电一转,立即解下丝囊,取出蟾珠,他不知道如何用法,就以两个指头拈
着蟾珠,凑近竹逸先生鼻孔,让他闻吸瞻珠的气息。
这一着,他只是想到竹逸先生乃是闻到了信笺上涂着的毒粉所化毒烟中的毒
,自己把蟾珠放在他鼻孔,也许可以解毒,他虽然不知蟾珠的用法,只是以意度
之,却给他歪打正着,想对了主意。要知蟾蜍皮黑多疣,内有毒腺,就是入药的
蟾酥,千年蟾蜍,积存在体内的蟾酥自然更多,就像老蚌孕珠一般,凝结成珠,
是为蟾珠,换句话说,蟾珠就是蟾酥的精华,能解百毒。蟾珠平时洁净无暇,毫
无气味,但遇上了毒,就会散发出极浓的蟾酥气味,这气味就能解毒。
上官靖给竹逸先生闻了一会,目光一直注视着竹逸先生,只见他脸上黑气渐
渐消散,由淡而无,心知蟾珠已经奏效,方自暗暗高兴,竹逸先生却在此时打了
一个喷嚏,突然睁开眼来,这—下直看得黑袍老人心头大骇。
上官靖喜道:「前辈总算醒过来了。」
竹逸先生看到上官靖脸上戴着的面具,原是他送给李小云的,自然认得出来
,这就翻身坐起,说道:「是少侠救了老朽,哦,小徒如何了?」
上官靖道:「前辈快运气试试,体内剧毒是不是已经消解了?」
竹逸先生略为运气,欣然道:「老朽已经不碍事了。」说着站了起来,目光
一注,看到李小云仍然昏迷不醒,扑卧地上,忙道:「小徒她……」
上官靖道:「在下就去救她。」
这回他有了信心,手持蟾珠,凑着李小云鼻孔,给她闻了一会,李小云也打
了一个喷嚏,立即醒转,睁开眼来,看到大哥拿着蟾珠给自己闻,不觉喜道:「
大哥,是蟾珠给我解的毒吗?」脚跟一点,纵身跃起,指着黑袍老人说道:「这
老贼就是贼人一党,居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毒害师傅,这种人留他不得。」
黑袍老人眼看竹逸先生师徒都被青衫少年用一颗淡黄珠子救醒,心中大感奇
怪,一面嘿然道:「师弟,你可知老夫后面还会有什么人会来?仅凭你们三个,
能对付得了吗?此时放开老夫,你既然不愿出山,那就算了,老夫也不再勉强,
让老夫走吧。」
李小云哼道:「放你走?哼,你说得倒容易,你后面还有人来,那正好,不
然,怎么能一网打尽呢?」
竹逸先生道:「徒儿,不可对大师伯如此说话,他虽不仁,我不能不义……」
李小云道:「师傅,你没听他说吗?他是碧落山庄派来的,碧落山庄危害武
林,幕后主使人就是白衣圣教,白衣圣教就是魔教……」
竹逸先生道:「你怎么知道的?」李小云朝大哥使了一个眼色。
上官靖左手一挥,点了黑袍老人的昏穴,李小云偏头问道:「师傅,你老人
家知不知道大哥是谁?」
竹逸先生含笑道:「为师怎么会猜不到。他自然是南宫少侠了。」
李小云笑道:「师傅只猜对了一半,大哥现在叫上官靖了。」她就把自己两
人去找沈雪姑说起,一直说到自己两人奉老夫人之命,来请师傅为止,简扼的说
了一遍。这一段曲折的故事,她虽然简扼的说,也足足说了一顿饭的工夫,才说
完。
竹逸先生惊诧的道:「原来江湖上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故。」
李小云道:「师傅想不到吧?」
刚说到这里,上官靖抬头道:「果然有人来了。」
李小云道:「师傅,你老人家只管进去,这里有徒儿和大哥两人,就足够应
付了。」目光一转,急步过去,掩上了木门,一面说道:「大哥,快把他坐到椅
子上去。」
上官靖含笑道:「你又要出什么花样?」
李小云道:「大哥不用管,只要把他坐到椅子上去就好了。」
上官靖依言把黑袍老人放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又从地上提起两个黑衣汉子,
让他们一左一右站到了黑衣老人身边,再把他们的两柄钢刀也纳入鞘中,一面问
道:「二妹,还要我做什么呢?」
李小云笑吟吟地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几句,然后推着竹逸先生的身子,说
道:「好了,这里没有师傅的事了,你老人家进去歇一会吧。」
竹逸先生笑道:「好!为师就看你们的了。」说着,果然举步往里走去。
李小云伸手扶着师傅走去,回头道:「大哥你留下来,等他们好了。」
上官靖果然留了下来,只是低声道:「来人已经走出竹林了。」
竹逸先生点头道:「上官老弟耳朵果然敏锐,老朽直到此时,才听到声音呢。」
这时竹篱前面的一条石子小径上,果然出现了一行五个人。
当前一个是头戴黑毡帽,身穿黑布大褂的矮小老头,手里还拿一支竹根旱烟
管,耸肩弯背,面如土灰,但双目却特别明亮,炯炯有光,他后面跟着四个身穿
一色灰布短靠的汉子,每个人都面目篱黑,个子瘦小精干。这五个人走在一起就
会使人感到有些怪异。
他们走近竹篱门,那为首矮小老头忽然住步,口中咳了一声道:「奇怪,戚
供奉早就来了,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呢?」他似是生性多疑,目光朝四下乱转,过
了半晌,才回头道:「你们上去一个敲门,看看竹逸先生在不在?」
他身后一名灰衣汉子答应一声,举步走上。竹篱门只是虚掩着,他推开竹篱
门,走近竹屋,就高声叫道:「竹逸先生在家吗?咱们黄副总管特来拜访。」又
是一个副总管。
竹屋中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半点声音。灰衣汉子忍不住举手往门上重重的叩
了两下,不,他只叩了一下,第二下还没叩,两扇木门豁然启开。灰衣汉子吃了
一惊,急忙往后退下一步,抬目看去,屋内比较幽暗,但堂屋并不太深,一眼就
可以看到黑袍老人双眼微闭,坐在上首,这就迅快回身,躬躬身道:「回副总管
,戚供奉就坐在里面。」
黑褂老头听得一怔,缓步走近篱门,一面问道:「你没看错?」
灰衣汉子垂手道:「戚供奉坐在上首,双目微闭,跟他来的两人,就站在戚
供奉的身后,只是他们都没说话,连看也没看小的一眼。」
黑褂老头一手摸着下巴,口中唔了一声,沉吟道:「他们就是在等竹逸先生
,也不会不出声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话声,举步跨上,但走到门口,又倏然止步,凝目看去,戚供奉确实大
马金刀的坐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只是瞑目垂睑,一动也不动。黑褂老头看得心头
大疑,忖道:「戚供奉好像在运气行功?」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戚供奉「传音入密」的话声说道:「老夫被刘老弟
点了穴道,你快来替老夫把穴道解开。」
黑褂老头听出确是戚供奉的声音,当下干咳一声,右手旱烟管当胸,举步跨
入。他果然狡猾如狐,左脚刚跨进门槛,右脚却依然停在门外,一双炯炯有光的
鼠目先朝堂屋中左右四顾,以觑动静。这时戚供奉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屋里没人,刘师弟已经走了。」
黑褂老头暗自失笑道:「就算有人,又能把自己怎样?」于是右脚也跟着跨
入,朝前走去。
他还没有走到戚供奉面前,只听戚供奉的声音又道:「你后面有人,小心。」
黑褂老头一惊,急忙回过身去,但他已经迟了半步,刚回过头去,突觉腰眼一麻
,就被人制住了穴道。
就在他回头之际,门外四个灰衣汉子就听到他的声音,说道:「你们进来两
个人。」四个灰衣汉子中立时有两人依言走入,但刚走到黑褂老头身后,就停下
步来,他们停下步来,就已经被制住。
接着黑褂老头又喝道:「现在你们两个也可以进来。」那门外两人果然又依
言走了进来,他们踏进了堂屋,自然也被点了穴道。原来刚才戚供奉两次以「传
音入密」说的话,和后来黑褂老头说的话,都是李小云隐身在堂屋后面说的。
上官靖则躲在门后,进来一个,就制住一个,不费多大力气,就把五个人全
制住了。李小云拍手笑道:「师傅,徒儿这招使的不错吧,连人都还没有照面,
就全制住了。」
竹逸先生道:「但麻烦也惹大了,你可知这黑褂老头是什么人?」
李小云道:「他手下叫他副总管,他自然是碧落山庄的副总管了。」
「不。」竹逸先生道:「他叫黄鼠狼,是四川唐门的副总管。」
上官靖听得一怔,道:「沈姐姐果然没有料错,这么看来,四川唐门果然也
和碧落山庄勾结上了。」
李小云望着师傅,道:「这几个人师傅打算如何处置呢?」
竹逸先生道:「跟我们来要人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跟我们要人的人?」李小云诧异的道:「人在那里?」她回过头去,只见
大哥已经挡在门口,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正和大哥面对面的站着。
这人尖瘦脸,面色白净,嘴上留着八字胡子,身穿一件宽大天蓝长袍,年约
五十五六,看去不像是江湖人,他因上官靖拦在门口,不让他进来,就沉声道:
「年轻人,让开些,老夫是找刘仲甫来的。」
上官靖道:「阁下何人,找竹逸先生何事?」
「哈哈。」蓝袍老者怒笑道:「年轻人,你不觉问得太多了吗?」右手大袖
突然朝上官靖拂来。
上官靖站着,动也没动,微笑道:「今天来找竹逸先生的人,都没怀好意,
所以在下要问清楚。」在他说话之时,一道劲风已涌到他身前一尺光景,就好像
遇到了一堵无形高墙,忽然朝左右溢出。
蓝袍老者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一身内功竟有如此高明,不觉怔得一怔,望着
他点头道:「年轻人果然身手不凡,你是刘仲甫什么人?」
上官靖道:「事有先后,在下问你在先,阁下还没有回答在下。」
蓝袍老者嘿了一声,似要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徐徐地说道:「老夫唐世
良。」
上官靖道:「是四川唐门的人?」
唐世良道:「你现在该告诉老夫你是刘仲甫的什么人?」
上官靖道:「在下宫飞鹏,唐先生找刘前辈何事?」
唐世良道:「老夫要见他。」
上官靖道:「唐先生和刘前辈可曾约好了?」
唐世良道:「老夫临时赶来,不曾和刘仲甫约好。」
上官靖道:「抱歉得很,唐先生既没有和刘前辈约好,刘前辈就不能延见了。」
唐世良脸色沉了下来,哼道:「刘仲甫见不见我,你做得了主吗?」
上官靖冷冷的道:「刘前辈要宫某替他看守着房屋,宫某自然能够做得了主。」
唐世良听得不期又是一怔,问道:「刘仲甫不在家吗?」
上官靖道:「不在。」
唐世良又道:「那么黄副总管是被什么人制住的?」
上官靖道:「他们擅闯竹逸先生的居处,自然是在下把他们制住的了。」
唐世良大笑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那是要老夫出手了?」
上官靖冷然道:「唐先生刚才不是已经出过手了吗?」
唐世良面现郁怒,沉声道:「老夫看你年纪轻轻,本待不与你计较,这是你
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了。」左手缓缓拾起,一只乌黑如墨的手掌,突然从大袖
中出现,迅快朝上官靖当胸印来。
上官靖依然站着不动,耳边听到竹逸先生「传音入密」说道:「他使的是「
毒煞掌」,上官老弟接不得。」话声堪堪入耳,上官靖右手抬处,三个指头已一
下扣住了对方脉门,浓眉微轩,冷声道:「唐门「毒煞掌」对宫某未必管用,阁
下收回去吧。」他话声一落,三个指头果然松了开来。
唐世良做梦也想不到唐门最厉害的毒功「毒煞掌」竟然会被人家一把扣住,
扣住了竟然还敢就此放手。他对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当真有些莫测高深!心想:
「他说得出「毒煞掌」,若是没有把握,岂敢随便松手?嘿嘿,就算你练成护身
真气,也无法和唐门的「七绝散」抗衡。」心念电闪一动,左手倏收,人也随着
往后退出去了一步,但就在他往后退出之际,右手衣袖也再次扬起。
他方才第一次扬起右手衣袖,只是贯足内劲的一记衣袖而已,这回可不同了
,他衣袖乍展,从他大袖之中飞出几缕极细的彩丝。这几缕彩丝,有着七种颜色
,细得几乎连肉眼都看不清楚,但它却是唐门中最霸道的「七绝散」。不论人畜
,只要沾上一点,就得当场中毒倒地,一盏热茶时间以内,没有他们独门解药,
内腑便告溃烂,再过一盏热茶时光,骨肉皮毛悉数变成一滩黄水,人地无形,是
唐门历代相传列为禁方的三种强烈剧毒之一。
上官靖内功已臻上乘,目光何等锐利,自然看得清楚,七缕彩丝从对方大袖
中飞出,立即飘散开来,一瞬之间,散于无形,心中不禁一动,忖道:「看来这
七缕彩丝,大概是唐门很厉害的毒药了。」一念及此,不由双目乍睁,大喝一声
:「你敢对宫某使毒?」
右手抬处,一掌迎着拂出,他虽没使出「返照神掌」,但以他目前的功力,
已是非同小可,一道掌风像扇面般展开,浪潮般推出,不但把毒粉吹得无影无踪
,连唐世良一个人都被震得离地倒飞出去寻丈之外。唐世良落到地上,还是站不
稳,连连退了三步,才算站稳,一张白皙的脸上流露出骇异之色,双足一点,一
个旋身,飞纵而起,朝竹林外投去。
上官靖冷冷地道:「唐先生,恕宫某不送了。」回转身,只听竹逸先生以「
传音入密」说道:「上官老弟,老夫不想出面,你问问黄鼠狼的口供,不过此人
甚是狡猾,才有黄鼠狼的外号,问清楚了,就让他们走吧。」
上官靖点点头,也以「传音入密」答道:「晚辈省得。」当下走近黄鼠狼背
后,举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冷声道:「黄朋友,你可以转过身来了。」这
一拍自然是解开了他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