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一见钟情 6
第六章
任伟醒过来一身汗,摸过烟点上,坐起来,看看床头的闹表,才十点半。
打颜瞻住进来,他有越醒越早的趋势,倒不是因为门外的吉他声,而是一天睡的比一天早。这有点儿潜移默化的意思——颜瞻有清早慢跑的习惯,一般来说最晚一点也睡了。他睡了任伟也不好弄出什么响动,大抵就是躺床上看书,看看眼睛累了就睡了。
规律的还不仅仅是睡眠,饮食也得算上。一礼拜多数时候颜瞻做饭,且就算他有事出门冰箱里也能找见吃的。托他的福,最近胃病没闹过。
套上裤子开了门,任伟看见颜瞻抱着吉他拿笔涂涂写写。他快给他烦坏了,连着得有段日子了,老是听着这Bossa的节奏醒来。
“早呦~”见任伟出来,颜瞻嘿嘿的笑着。
客厅挺凉快,任伟抬眼皮看了看空调,吹着风呢。
“啊……你不喜欢冷气是吧?我关上。”颜瞻说着拿过了遥控器。
“开着吧。天儿确实太热了。”
“想吃什么吗?”
“不吃,没胃口。”
颜瞻点了点头。任伟早起从来不吃东西,也算是一种怪癖了。
任伟走过去在茶几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斜眼看见了颜瞻涂写的纸。五线谱上飘着一堆音符,擦了写写了擦,弄得有点儿脏乎乎的。
“别看别看。”颜瞻脸红了,“改来改去都改不好……丢人死了。”
“琴给我。”任伟叼着烟拿过了颜瞻抱着的吉他。
“呷?”颜瞻愣了愣。
任伟不说话,照着谱子扒拉琴弦。颜瞻眼巴巴的瞅着。
一首《光》,颜瞻努力了快一个月了,采取了Bossa的节奏,却弹来弹去都觉得缺少灵性,缺少灵性不说,越是没有头绪还越是往听过的Bossa小调上跑。上次拿给小冉听,小冉让他去死。
任伟弹到颜瞻写停的地方却没有停止,颜瞻继续听,听的瞳孔都放大。
实在很优美,很流畅,很有想法。旋律里的奔放令人由衷的快乐。
一曲结束,熊猫仔瞪着大眼睛说:“真好!”
任伟把琴还给了颜瞻,起来打算去洗漱。
这时候颜瞻跳起来问:“那个……那个……这旋律我可以用吗?”
“用呗。”任伟头也不回。
“那你再给人家弹一次行吗~”
“忘了。”
任伟进了卫生间,关了门。剩下熊猫仔一个人站在客厅,七窍生烟。
忘……忘了?
你……你够狠!
任伟洗漱完,又洗了个澡,出来看见死熊猫跟那儿弹,弹得可美了。站那儿看了他一会儿,居然只错了几个音。
颜瞻扭脸来,嘿嘿冲他乐着。任伟走过去,拿过了茶几上的乐谱,看了一遍,坐下,拿过颜瞻的铅笔,把错了的地方改了。改完拉标注线,指明哪里加入键盘,哪里加入鼓。
“你不是忘了吗?”颜瞻凑了过去。
“上学时候视唱练耳学的不错吧?”任伟不接他的话茬儿。
“你怎么知道的?”
任伟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嘛,听一遍就能写出来!
“嘿嘿,嘿嘿。”颜瞻抓着头笑。他的音感时常被夸。
“左手六右手七,比划上,再笑。”任伟看着颜瞻说。
“啥?”
“左手比划六,右手比划七。”
“这样?”
“对,左胳膊下去点儿。好,笑。”
颜瞻照办,然后笑。
“不错,像弱智了。”任伟说着,起身往房间走。
“你!”颜瞻憋红了脸。
“你慢慢儿弹着改着,我游泳去了。谱子记个六线的。”
“你晚上有事吗?”颜瞻跟了过去。
“几点?”
“傍晚吧。七八点。”
“没事儿。”
“不演出吗?”
“大礼拜三的演什么演。”
“我问问嘛……你有时候还要跟‘没所谓’演,我又没有你行程表……”
可以说,颜瞻对任伟的日程安排有谱,但也只是个大概。周末Free Loop多有演出,平时任伟还会参与爵士的big band演出,时间不一定。
“最近不演,生哥出国考察,等他回来。”
“是嘛~”颜瞻眉开眼笑。
“又贱笑,干嘛?有话说有屁放。”
“……你又凶我。”
“我凶死你。”任伟出来,扒拉开颜瞻,“躲开,我游泳去。趁着中午没小学生闹场。”这是任伟一大愁,夏天小学校总利用下午时间组织孩子们学游泳,一去去一帮,又吵又闹又占地儿!
“唔……你要凶死我呢……”
“没完了是吧?”任伟瞪眼。
颜瞻不逗了,“那……你陪我选选机车好不好?你说过你有朋友开车行~”
任伟皱眉,“我什么时候说了?”
“好早以前了~写Mail的时候提过~”
“这你都记得?”
“他不做了吗?”
“做。”任伟佩服颜瞻的记性。
“那陪我去嘛~”
“我该你的啊?”任伟走到玄关处换鞋。
“去嘛~”
“游回来再说。”
“别啊,我下午要出门。”颜瞻一脸着急。
“干嘛去呀?”任伟漫不经心的问。
颜瞻有些吃惊,任伟基本不会过问他的行踪,“嗯……一会儿去琴房,小冉接了一个电影音乐的制作,我在帮他做些东西,然后五点教琴,到七点。”
“辉子说那活儿小冉接了?”
“啊,你知道的啊?”
“那就约八点吧,你从哪儿走?约个中间地。”
“我回来家里?”
“不用,我四点去吉他沙龙。”
“哦哦,我教琴是在宣武门。”
“我想想。”任伟掏出了烟,点上,“得坐十号线……”
“你吉他沙龙到几点,在什么地方?”
“估计到七点八点吧,五道口。”
“那我们约中关村好不好?”颜瞻眨眼。
“你不嫌绕远儿啊?”任伟崩溃。
“不嫌啦,我去接你~就这么定了~”
“随便。”任伟开了大门。
“啊……谢谢你给我的旋律,我都不知道你Bossa这么拿手~”
“听的。春儿强项,他跟巴西待了七年。”
“总之谢谢啦。”
“假么?”
“嘿嘿。”
“关门,别放蚊子。”
“你也很厉害哦,五线谱识的超好~”
“损谁呢?”
“不是不是,我认识好多摇滚乐手,他们都不会看五线谱。吉他手一般都看六线谱,标注简谱。”
“我从你脸上看出了沾沾自喜。”
“没啦!我是真心夸你呢。我记得你不是学音乐的。”
“对,不是。学音乐一点儿出息也没有。天上不会掉馅儿饼,艺术家也不是人人有份。”
“……你怎么这么灰暗啊。”
“对不住了,这话是我爸说的。”
任伟走了,颜瞻扶着门把手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任伟下楼给赵昕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几点关门。赵昕一愣,他们许久没联系过了,想了想说:说没点儿,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都有可能。任伟说反正九点关不了就结了。赵昕问怎么,你要过来?任伟说对,有个朋友想选一辆机车。赵昕问要哪个牌子的什么车型,任伟曰不知道,过去再看吧。
挂了电话,任伟顶着太阳走在路上,忽然想起颜瞻讲过的非常不好笑的笑话:一颗软糖走在森林里,太阳当空照,他走着走着腿就软了。
明明特别冷,可是任伟这会儿想着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他记得当时颜瞻讲完这个又冷又老的笑话,他就回敬了他一个:熊猫的毕生心愿是照一张彩色相片儿。颜瞻听完来了个“耶”的手势,曰:那我死而无憾了。他比笑话可笑。
◇◆◇◆◇◆
我去接你,就这么定了。
你接鬼吧!
任伟又看了看表,八点四十。约的明明是八点,可都这会儿了颜瞻还没出现。打他手机,永远是“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你敢不敢用个信号再差点儿的手机?任伟坐在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一拨又一拨人,百无聊赖。本来弹吉他解闷儿,不料走过来一大姑娘愣是往他琴箱子里扔了一块钱。我靠!任伟真想追上去把一块钱塞丫胸罩里!你他妈卖艺的!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儿你打死他他干不出来。手里没钱他也不向人讨,龙语除外,因为那时候他认为他不是别人。
想到这儿,任伟又有些烦。不是想龙语烦,是想颜瞻烦。拜他每月按时交纳房租填补日用所赐,他倒是可以少接点儿不像话的演出。但这会儿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颜瞻施舍他。
小兔崽子。
一想到颜瞻笑眯眯的上供装着人民币的信封,说着谄媚的诸如多谢你收留之类的话,任伟就愈发冒火。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借住,他是该交钱。
从这儿思维又跳跃了,跳跃到某一晚他们俩滚到床上的模样。
颜瞻在任伟把头发揪秃了之前跑了过来,脑门上全是汗。
“呐,果缤纷给你,冰冰的!不好意思哈,教课耽误了一下下。等很久了吧?”
任伟用眼白看他,起身,走过去候车。
“喂喂,你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
“别贴着我,这一身汗。”
“我跑过来的,换乘还蛮远的,十号线分两边候车,我还走错了一回。”
“要不说你弱智呢。”
熊猫仔低头。
上车,人已经少多了,两人靠着车尾站,任伟拿出了纸巾递给颜瞻。
颜瞻眯眯笑:“俺就知道你不会真嫌弃我~”
“赶紧擦吧。”任伟喝水,眼角余光从玻璃上看着颜瞻凑到他耳边。
“果汁好喝吗?”
“拿走,自己尝。”
熊猫仔黑线。他这人真不爽利!
“你讨厌我了……”
“讨厌死了。”
“你……你凶我……”
“凶死你。”
“你怎么老让我死啊!”
“顺口。”
“……”
有人离开座位下车,颜瞻蹦了过去,猛招手。
任伟很想捂脸。
“这里~”
任伟走了过去,站在颜瞻面前,“你坐吧。别张罗了。”
“不嘛~你坐。”
“我不坐。”
“那我也不坐。”
任伟无奈,在更多双眼睛投过来视线之前,坐了下去。琴箱子被他立在了身前,颜瞻低头笑的可美了:“从高处俯视你喔~”
到团结湖九点半都过了,两人溜达着往赵昕店里去。任伟看着沿途的街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龙语跟赵昕是发小,住一个大院儿。以往每一次来找龙语,走的都是这条道。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龙语送他到地铁站。甚至,他恍然能想起,某一次,他负气冲进地铁站,龙语开车追上来,吵了半天他说分手,龙语不干,后来到家,又是抱着滚一起。他说:你别碰我。他说:我还就喜欢不许的。越挂着牌子说不许的事儿,我越绷不住要干!那之后……
任伟还能想起,第一次来龙语家。他问他:你不是不愿意带人回家吗?他说:你又不是别人。能想起第一次龙语留他过夜,他有些低烧,都下了楼,他追下来,揽着他就往回走。龙语不留人过夜,但他却说,是你就没所谓,再说了,你不舒服,别争了,我想跟你睡觉,行吗?能想起他们在这条街上各个餐馆吃饭,吃饭时说过的那些话,听着那些话时沿街看到的景色……
“吃棒冰吗?”
颜瞻的声音是任伟回忆的不和谐因子,猛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不吃。”
“那……我也不吃独食。”
“你想吃就吃。”
“算了吧,自己吃没意思的很。”
“那就别吃!”
“又凶……”
让任伟想不到的是,颜瞻说着,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你脑子进水了?”任伟斜眼看向身旁的颜瞻。
“天都黑了嘛~”
“灯亮着呢。”
“那我用帽子盖上?”
“你有病。”
拉了一会儿,任伟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是怕让人看见的问题,问题是……他凭什么让他拉手!想到这儿,任伟猛地甩开了颜瞻的手。颜瞻嘟嘴,倒也不觉得不甘心——都拉了一小会儿了。
到赵昕店门口,里面是灯火通明,任伟和颜瞻进去,没看见赵昕,倒是看见了赵昕的BF伍岳,以及……
“呦~这谁啊?”任伟的前BF龙语撂下了手里的扑克牌,站了起来。
任伟的脑袋嗡的一声,站在一旁的颜瞻嘴角抽动了一下。
“任伟来啦。”伍岳有点儿尴尬的起来,“赵昕试车去了,你们坐会儿。”这个龙语啊,简直没救儿了。八点多他过来,说是回来取点儿东西,赵昕让他赶紧走,他问为嘛。赵昕说任伟晚上要跟一朋友过来,求你赶紧走吧。龙语嘿嘿一乐:我不走。他跟谁来啊?什么朋友啊?赵昕皱眉:不知道,你赶紧滚蛋!龙语继续嬉皮笑脸:是男朋友嘛,那我可得看看!赵昕就差抄笤帚撵他了。
“你看看车吧,看选个什么模样的。”任伟尽量让自己镇定。过去了,都过去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最后的拥抱结束,他已经发过誓——以后彼此形同陌路。
“最近怎么样?”龙语走过来跟任伟搭话。
“挺好的。”任伟摆出一张淡漠的脸。
“乐队还不错?”
“呐,你陪我选嘛~”颜瞻挤进了两人中间,又拉上了任伟的手。
任伟不吭声,顺从的让颜瞻拉。
“呦~小朋友还在啊?我今儿过来,听赵昕说你要带朋友来买车,我还想会不会是你新找的帅哥呢。你看我特意等这儿让你臊行,我多不容易啊!”
“我挺帅的!”颜瞻瞪着龙语说。
“噗哈哈……”龙语乐,伸手摸颜瞻脑袋,“嗯嗯,弟弟你挺帅。”
让龙语没料到的是,任伟一把打开了龙语的手,把帽子扣在了颜瞻脑袋上,“陪你看,那边儿。”
“哎呦喂~任伟~我不动他,你至于嘛!”
“备不住。”任伟回头看向龙语,“只要是男的、可爱的,你就管不住你自己。”
龙语听出来任伟话里话外的挤兑了,“你还真说对了,你不走可爱路线我都没放过不是。”
“我们去买棒冰吧,我还是很想吃~”颜瞻拉着任伟就往店外走。
“你差不多得了,花花公子。”伍岳蔑视龙语。
龙语看着俩人走了出去,撇撇嘴,“他至于嘛,跟吃了呛药似的。”
“谁让你伸手摸人家朋友。”
“跟一娃娃似的,没自觉就伸手了。”
伍岳捂脸。
“喂,不气啦~”颜瞻买了两支棒冰,一人一支。
任伟只举着,不吃。
“吃啦,棒冰马上就会化的~”
任伟撕掉了棒冰的包装,咬了一口。
“可败火啦~”颜瞻笑嘻嘻的蹲在了任伟面前。
任伟吃棒冰不说话。
“你还喜欢他吗?”颜瞻咬了一口棒冰问。
机车的刹车声很大,这一声让任伟和颜瞻同时向街上看去。颜瞻看着那辆500CC的公路赛停在街道外沿,瞅着车手摘了头盔,是个小帅哥,瘦高有型。只是那张清秀的脸庞跟他粗狂的装扮稍有些不搭配,却透出一股子性感。
“怎么跟这儿呢?”赵昕下了车,拎着头盔向任伟走过来。
“渴了,吃冰。”任伟起身,“赵昕,这是颜瞻,就他要买车。颜瞻,这是赵昕,车行管事儿的。”
“你好~”颜瞻伸出了手。
“我不摘手套了哈,满手的机油。”赵昕笑得温和,“被龙语气出来的?他就是那么讨厌,撵都撵不走。”
任伟勉强笑了笑。
“想选哪一款车?都看了吗?”
“没细看。”任伟替颜瞻回答了。
“那正好,一会儿一起选选。”赵昕并未觉察出颜瞻和任伟关系有何不一般,遂继续说了下去:“你别理龙语就行了,他那人啊……”赵昕做无奈状,“他其实就是想跟你……至少还是朋友吧,不至于特尴尬那种。所以他说啥逗啥,你别在意,他没恶意。没皮没脸嘛!”
任伟不吭声。
“行啦不说了,我店门口等你们。”
那么多机车,各种拉风有型,可颜瞻偏偏选了一辆雅马哈小乌龟……
任伟各种没脾气,最后只能对他说:你要是坚持要粉红色,我就打车回去。
就这样,颜瞻含泪选了黑白款的。
被赵昕说着了,龙语是各种逗任伟,于是乎赵昕组装车的扳手“一不小心”被颜瞻掉在了龙语脚上。
颜瞻看着龙语,龙语看着颜瞻,两人脸上都笑着,可笑的都很……溢于言表。
临走,赵昕送了出来,龙语也厚脸皮的跟出来。赵昕跟颜瞻说注意事项,龙语继续跟任伟闲扯。
“有事儿你言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别跟我客气。”
“……”
“没事儿一起游泳呗,我也老找不着伴儿,兴许咱俩还能跟更衣间解解闷儿。”
“……”
“哈哈哈,开玩笑呢,你皱眉干嘛啊!真的,你挺好的就好。”
“……”
“这小男孩儿瞅着挺迷你的,诶,办那档子事儿怎么样啊?没我好吧?”
“……”
“哎呦,你别老这么酷不说话啊,我又爱上你咋办啊?偶像!”
“任伟~走喽~”
颜瞻招手,赵昕走了过来。任伟对赵昕说:“哥们儿你送我一头盔行么?”
“哈?我拿头盔给你朋友了啊。”
“我也需要一个,我信不过丫。”
“你就给他拿一个呗,算我账上。”龙语拍了赵昕屁股一把。
“哪儿都有你,死边儿去!”赵昕给了龙语脑袋一巴掌。
拿了头盔出来,龙语接了过去,扣在了任伟脑袋上,小心翼翼的把半封闭的头盔给任伟系好。任伟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跳。
颜瞻跟远处看着,手指敲击着仪表盘。
目送一车俩人走了,赵昕给了龙语后背一掌,“别看啦,看不够啦!”
“你还真说对了,你说他怎么越来越帅呢?”
“龙语!”
“早知道……我还是应该选他,我图个赏心悦目啊我!”
“我给袁振打电话。”
“有劲没劲啊!你哪边儿的啊!”
“你有劲没劲啊!你可别再招任伟啦!”
龙语看了看赵昕,“招怎么了?”
“那孩子扳手就不砸你脚直接换你脑袋了。唉,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唉。”赵昕有点儿懊恼,早知道刚刚就不当着小男生的面儿跟任伟说那些话了。
“看出来什么?谁上谁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戏。任伟肯定不喜欢那样儿的。”
“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就爱我这样的。又帅又有型,还知识渊博。”
“还能要点儿脸嘛!”
“要脸没的耍,我还是不要的好。”龙语乐,可一看赵昕拿电话,急了,“你丫还真给袁振打啊!”
“让他过来吃饭!我饿一天了!”
“呦,是嘛,打,叫他,咱喝点儿。”
◇◆◇◆◇◆
颜瞻美极了——小小机车,两个人有点挤。这一挤,任伟只能贴着他,没空放的双手恰恰好地勾着他的腰。
心花怒放!
而相比颜瞻的满面春风,任伟可谓苦不堪言——大热的天儿,非得像树袋熊似的双手紧抓树干,这还不说,颜瞻这个左穿右插也让他心惊肉跳。
活见鬼的!怎么这么多车、这么多人在马路上闲荡!
机车钻进立交桥下,一股凉风吹过来,任伟猛地拍了颜瞻的背。
颜瞻一愣,就听到任伟在他耳边喊:停!
小乌龟原地止步,任伟二话不说就下了车,摘了头盔挂到了车把上。这种天然冷气最舒服了。明明不耐热,可还不喜欢吹空调,这人矛盾的不得了。
“怎么了?”颜瞻也下了车,将头盔和任伟的并排挂到了一起,而后看着任伟点了一支烟。
“你背都湿了。”任伟说着手拍上了颜瞻的背。
颜瞻做拨浪鼓状摇头,“俺不热。”心里乐开花——他都心疼我呢!
“我热!”任伟说着,靠着冰凉的桥洞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疼我啦~”颜瞻凑过去也坐了下来。
“还能要点儿脸么?”任伟吐出了一口烟,把琴箱子横在了地上。
“……”
看着穿梭往来的车辆,任伟无言的抽烟。颜瞻也不去打扰,直到看到他拿过琴箱子,打开,够出了箱琴。
几声泛音之后,是清亮的音符跃然耳际。
有特色的Solo,一听就知道是红辣椒乐队的那首《Under the bridge》。
他听他开口唱起,“Sometimes I feel like I don't have a partner,Sometimes I feel like my only friend is the city I live in。The city of angels lonely as I am 。Together we cry……”
静静的听任伟唱完颜瞻才开口:“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任伟侧过脸去看颜瞻,“有你干嘛?”
“……和声行吗?”
任伟笑了。
“有时我觉得我没有伙伴,有时我觉得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所居住的城市,像我一样孤独的天使之城,我们一起哭泣……”颜瞻像是回味一般复述着歌词。
“喜欢红辣椒?”
“很喜欢!”颜瞻眯眯笑。
“我发现你挺喜欢Rock。”这是这么久以来任伟不得不注意到的一点,颜瞻做Indie pop却很少听这类东西。
“是呀,喜欢呀!不喜欢怎么这么崇拜你喔~”
任伟斜了他一眼,“你不会自己玩儿啊?”
“NO NO,那不行。我承认生活是灰色的,但我想在灰色里倾倒进调色盘上所有的色彩。音乐不光要悦耳,它所传达的更重要的意义是快乐。”
“歪理邪说。”
“Hotel California也好,Under the bridge也罢,都不是我能写出来的东西。我的音乐里,没有毒品。”
“那你也在间接的享受。”
“So,I am a coward。”
“你还挺会噎人的。”任伟摸出了烟。
“不,不是。我真的是个懦夫。”
“没觉得。”任伟吐出了一口烟,摸了口袋里的口香糖扔给了颜瞻。
颜瞻扔了一块蜜桃味儿的进嘴里,任伟抗议:“桃子的都被你挑着吃光了!”
“那我一会儿给你买水蜜桃。买最大的~”
颜瞻一笑,刚刚露头的阴霾一下就消散了。
“嘿,小伙儿,说说你呗。”任伟看向了颜瞻。
“说我?”
“干嘛说自己是懦夫?”
“你想知道?”颜瞻瞪大了眼睛。
“闲着也是闲着。看,下雨了。”
“真的唉。”颜瞻望出去,果然路灯下雨丝分明。
“那可不是,这么闷了三四天了,早该下了。”
“我啊,三兄弟里面最小。大哥帮老爸做餐饮生意,二哥帮老妈经营画廊。我呢,什么也不会。唯独会的,就是弹钢琴。我四岁开始弹琴,音乐附小、音乐附中、音乐学院……一路走来,没什么坎坷。”
“那不是挺好吗?绝对的学院派。”
“我也觉得很好啊,总是获奖,接受夸赞,我妈妈特别骄傲。因为她没有这种天赋。我外祖父是著名的指挥家,妈妈小时候也学琴,但是始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她就放弃了。但是她很擅长绘画,她的国画深受好评。小时候我们回外祖父家,我调皮按他的钢琴,没人管我,我就一直按,然后外祖父就让我学琴了。一弹,就再也没停过。”
“说自己是懦夫,是因为没选择继续走这条路?遇到坎坷了?”
“不,不是。就是忽然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怀疑。我可以演奏所有的乐曲,大曲子、小曲子,没有弹不下来的。但……我不知道我弹琴的意义是什么。音乐是一种创造,而我只会重复前人的成果。尤其在听了那么多好音乐之后,无论快乐忧伤,无论积极消极,我总是被别人的音乐打动。你肯定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在你特别沮丧绝望的时候,有人……用一支歌温暖你。弹琴唱歌的人并不像你这样规律的学音乐,可却能用最简单的旋律与音符给你勇气给你希望……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你能演奏再难的曲子也没用,你……”
“呵。”任伟笑了笑。
“呐,我众叛亲离的放弃古典音乐,最没出息的就是不敢留在成都。我害怕,怕他们失望的眼神、怕他们对我的观望、怕他们做出的比较,怕到最后一无所获。于是我就跑掉了,跑这么远,他们就看不见了。”
“想太多了吧,家里人最疼的就是老幺。”
“我不……”
“嗯?”
“没啥。我就是缺少些勇气吧,不能肯定自己,找不到那样的我存在的意义。”
“我看你就是枯燥了太久,又听了太多反叛的摇滚乐。”
“你……人家很严肃的说呢!”
“哈哈哈哈……你说你说。”
“呐,你也看到了,一首歌写那么久都写不好,呵呵。我很笨呢。”
“因为太刻意吧?放松就没事了。你写过很多歌。”
“但……越是认真,越是……我想,这也是需要天赋的,我没有。”
“说这话可太对不起你歌迷了。”任伟胡噜了一把颜瞻的脑袋。
“你是鼓励我吗?”颜瞻眨眼。
“我怎么那么待见你啊?”任伟白眼。
“你这个人喔,总是……”
“总是什么?”
“没什么。喂,那我都说说我自己了,问一些你的事可以吗?”
“我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吗?”
“有啦,好多好多~”
“知道那么多干嘛,包打听啊?”
“你不想告诉我呢……”颜瞻碎碎念。
“烦人!问吧,你想知道什么?”任伟将烟蒂弹了出去,看烟头的光亮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消失在路牙下。
“那……我问喽?”
“爱问不问。”
“……就……就今天早上,你说……学音乐没出息。天上不会掉馅饼,艺术家也不是人人都有份。”
“我说了,那是我爸说的。”
“叔叔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
任伟看了看颜瞻,轻笑,“他一无所有啊,音乐不能给他任何东西。我爸是音乐老师,一辈子碌碌无为,写了很多相关的研究论文,结果到死都是放在那里落灰。高不成低不就,又没赶上好时代,我妈嫌他没出息,嫌他不会关心人,脑子里除了音符没别的,后来跟他离婚了。”
颜瞻张大了嘴巴,“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所以,他不让我学音乐。说学音乐没出息。艺术家,不是人人都有份。有天赋也不行,这东西取决于机遇。尤其在动荡的年代,连口饭都混不上。可他其实挺……说是不许我学音乐,我弹琴组乐队他也骂,但骂来骂去,又由着我去了。还会给我讲乐理啊,什么什么这些东西。到最后,他怎么也要单位分给他一套房,我本以为他是跟我妈较劲,到死都跟她较劲,我们一直住的房是我妈的,但最后……到最后我才知道,他说,他没什么可给我,但至少,我在这座城市,有根。说起来他还真有先见之明,你看现在北京房子这么贵,我有两套房,还真不会饿死了。”
颜瞻的手伸了过去,抚上了任伟垂在一旁的手。
“可我喜欢音乐,就算没大出息,也还是……呵呵。”
“你、超级、了不起!”颜瞻扳过了任伟的下巴,“我喜欢你的音乐,它虽然不快乐,甚至忧伤、颓丧,但,它非常动人。”
“屁孩子。”任伟打掉了颜瞻的手。
“我说的是真的啦!”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觉值得高兴。”任伟说着,起身。雨小了,几乎要停了。
“任伟!你什么意思嘛!”
“你是我粉丝啊,你爱我是应该的。”任伟一边向前走一边笑。
颜瞻跑过去,拉住了任伟,把头盔扣在了他脑袋上。想要系上,却被任伟打开了手。这一动作,让他想起了刚刚的龙语。
颜瞻当然是存心的,任伟打他也不管,结结实实的帮他把头盔系上,而后拉着他走向机车。
任伟说他精神病,他一边点头一边应:对对,我就是,所以你要听我的。
狗屁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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