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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公子第七章 十二煞手

fu44.pw2014-11-07 14:06:46绝品邪少

  第七章 十二煞手

  一轮淡月,万竿竹影。「翠翎小筑」,有一征石砌的平台,围着朱红的栏杆。
右首有一片竖立的岩石,瘦峭挺拔,足有一丈多高,是后山上移植来的,放在这
里,别有情趣。这片大石下面,周围一丈,铺以茸茸青草。这时,这片草坪上,
眶有一个纤巧的人影,坐在那里,一手支撑着身子,举首仰望。她似乎对天空那
一轮膝陇月色,有着无限依恋。

  山坡间,正有一条滞洒的人影,悄悄掩近,她似乎一无所觉,只是低低的吟
道:「书楼深锁夜空蒙,杜字啼声西复东,依怨落花惹别恨,落花也在怨东风。」

  吟声甫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接着笑道:「好诗,好侍,缠绵徘侧,宛转
多愁,妹子几时也变得多愁善感了?」笑声中,一个颀长人影,潇洒的走了过来。

  祝琪芬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假石中英含笑说道:「我是特地来看看妹子的。」说道已经走到祝琪芬面前
,嘻皮笑脸的往草地上坐了下去。

  祝琪芬左手一收,身子坐正,冷峻的道:「谢谢你,我很好。」不但脸色冷
峻,就是这两句话,也冷的有如从冰窖里吹出来的。

  假石中英丝毫不为意,一双俊俏的目光,直注在祝琪芬的脸上,依然含笑道
:「妹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祝琪芬冷声道:「我有什么心事?」

  假石中英道:「爹临走时交代的,要我多照顾妹子一些。」说话之时,有意
无意的回过头来,朝数丈外石中英藏身之处,瞥了一眼。

  这一眼,直看得石中英心头不期「咚」的一跳,暗暗忖道:「莫非这厮已经
发现我跟踪他身后来的?但这也不像,他只是无意的朝四外瞧瞧而已。」

  只听祝琪芬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人家照顾。」石中英看他对假
石中英一片冷漠的神色,暗道:「看来妹子已经知道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忽然哈哈一笑道:「但我们是兄妹咯,爹不在,我这做干哥哥的,
多照顾妹子一些,也是应该的了。」

  祝琪芬道:「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假石英面有失望之色,说道:「怎么,妹子好像狠讨厌我?」

  祝琪芬扭着头,冷冷的道:「你知道就好。」

  假石中英柔声笑道:「自从我回来之后,家里的人,都知道妹子和我很好,
出入成双,形影不离,怎么今天晚上,妹子突然对我这般冷淡,莫非我有什么地
方,得罪了妹子?」

  「没有。」祝琪芬倏地站直身来,说道:「我心里烦的要回房去了。」

  假石中英声音说的更柔,凑上一步,含笑说道:「妹子心里烦,我可以陪你
解解闷,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祝琪芬道:「我不需要有人陪。」

  假石中英轻笑道:「那么,我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祝琪芬顿顿脚道:「你快走,我不要听。」

  假石中英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从前周瑜身为东呈都督,率师和
曹操相距干赤壁之下…」

  祝琪芬道:「我不要听。」

  「这故事非听不可。」假石中英接着说道:「但当周瑜在山顶上,看了曹操
水寨之后,忽然大叫一声,往后便倒,诸将把他救回营去,周瑜以被蒙头而卧,
诸葛亮听到周瑜病了,就来见鲁肃,说这病只有他能治,周瑜屏退左右,诸葛亮
密书了十六个字,那是:「欲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瑜看
了又惊又喜,心中暗想:孔明真神人也,原来早已知晓我的心事……」

  祝琪芬冷冷的道:「你说这故事,是什么意思?」

  假石中英凑上半步,轻笑道:「我是说那周瑜的心里,只有诸葛亮知道,妹
子的心事,也只有我一个知道……」祝琪芬柳眉一挑,正待发作。

  假石中英抢着说道。「我今晚来找妹子,就是有一件事,要来告诉妹子的。」

  祝琪芬正待发作,冷冷望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假石中英道:「昨夜跟我爹练完「穿云指」,回转房去,发现有人假冒了我
,睡在床上……」

  祝琪芬没待他说完,冷冷的道:「我早就知道了。」转身欲去。

  假石中英笑了笑道,「但你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吧?」

  祝琪芬脚下不觉一停,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口气虽然冷漠,
但只要看她原来不想理睬他,而要离去的人,居然又停下步来,就显得她对他口
中说的今天发生的事,内心有着何等关切?

  假石中英道:「我知道妹子一定想知道这件事,也想知道昨晚你掩护他的那
人下落,对不?」

  祝琪芬听的脸微变道:「你胡说什么?」

  假石中英耸耸肩,轻笑道:「妹子打出一把飞针,伤了两个护院武师,这就
是你做的傻事,试想以黑布蒙面,但被你打伤的人,体内不是留下了飞针?你能
瞒得过谁?」祝琪芬脸色煞白,没有作声。

  假石中英道:「差幸我闻警赶去,替他们吸出了腿上的飞针,一看是妹子的
,就收了起来……」

  祝琪芬披披嘴道:「天下用飞针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假石中英道:「但妹子用的针,是铁匠老何打造的软钢,不是一般钢针。」
祝琪芬又不开口了。

  假石中英低声道:「飞针之事,我虽没敢跟爹说,但妹子掩护外人,爹好像
已有所闻。」

  祝琪芬道:「问心无愧,让人家去说好了。」

  假石中英道:「你知道爹去龙门帮,祝伯伯怎会不去的?」

  祝琪芬道:「我不知道。」

  假石中英竖起两个指头,说道:「那是有两件事,第一,爹要祝伯伯对你严
加管束,第二……」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祝琪芬道:「第二是什么?」

  假石英神秘一笑道:「爹发觉妹子可能已经偷偷的爱上了假冒我的那个小子
……」他口中「假冒他的小子」,自然是指石中英而言。

  祝琪芬脸上微微发郝,怒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假石中英哈的笑道:「妹子,你这就冤枉了好人,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口
气微顿,接下去说道:「爹认为那小子也可能暗暗恋上了妹子,才要祝伯伯留下
来主持……」

  祝琪芬没待他说完,问道:「要爹主持什么?」

  假石中英嘿嘿笑了出来,说道:「美人计。」

  祝琪芬心里有些明白,但故不知,问道:「什么美人计?」

  假石中英道:「以妹子为饵,引那小子来……」石中英听的暗暗一惊。假石
中英说到这里,又回过头来,有意无意的朝石中英隐身之处,看了一眼,祝琪芬
气愤的哼了一声。

  假石英又道:「但现在情形已经改变了。」

  祝琪芬道:「如何改变了?」

  假石中英道:「因为爹本来就怀疑崆峒掌门人和「护剑会」有关,因此今天
早晨藉动身前往龙门帮为由,把蓝单门人诱往石间坪,授意高伯伯出言相激,终
于证实了他果然和「护剑会」有关,就在那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蒙面人,把蓝掌
人救走,一同逸去。」

  他看了祝琪芬一眼,补充说道:「此人武功驳杂,还用魔教「魔劫神刀」,
击伤屈总管,据爹说,他可能就是假冒我的那个小子。」祝琪芬的眼睛一亮,张
了张口,但她忍住了,并没问出来。

  假石中英又道:「当时爹和祝伯伯等人,分头追了下去,那知蓝掌门人和那
小子却回头朝咱门后山逃来,躲在一处石洞之中。」

  祝琪芬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假石中英道:「后来何东升率猎犬找到了,那小子也真厉害,躲在山洞里,
不肯出来,连李帮主都被他「魔劫神刀」所伤,最后爹一怒之下,调去火龙卢琨
,用「霹雳子」把整个山洞都炸坍了。」假石中英话声甫落,祝琪芬脸色惨变,
娇躯摇摇欲倒,一言不发,转身朝屋中奔了进去。

  假石中英急忙叫道:「妹子,妹子……」祝琪芬没有理他,「砰」的一声,
把木门关得震天般响。

  假石中英望着她后形微微摇头道:「看来妹子真的爱上那小子。」

  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哼一声道:「贤侄说的不错,这丫头真是该死。」这
突如其来的话,听得石中英暗暗吃了一惊。

  假石中英啊一声道:「是祝伯伯。」来人正是华山掌门人祝景云,黑夜之中
,只见他一身银袍,黑须拂动胸,丰神飘逸的缓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
黑布衣裙的老姬,一头花白头发,戴着黑面包头。除了那一身打扮,是个老太婆
,看她走路的模样,简直像是男子一般。

  假石中英看到黑衣老姐,不觉一怔,赶忙抱拳道:「戚婆婆几时来的?」

  黑衣老姬呻呻尖笑道:「老身是奉盟主之命,来保护小姐的。」她这一笑,
眼睛竟然变幻不定,使人有深沉诡异之感。石中英虽不知这黑衣老妪是谁;但可
以猜想的得到,她在贼党之中,身份一定很高。这只要看假石中英对她十分恭敬
,就可知道。

  假石中英一呆道:「爹怎么会要戚婆婆来保护妹子呢?」

  戚婆婆笑道:「这就可以看出盟主有多疼小姐,盟主出门去了,怕小姐一个
人寂寞,才要老婆子陪伴小姐几天的。」

  假石中英抬眼望祝景云,道:「祝伯伯,妹子……」

  祝景云没待他说下去,含笑道:「贤侄明天一早就要上路,还是早些去睡吧。」
假石中英躬身应「是」,又看了戚婆婆一眼,才转身走去。

  戚婆婆看着他离去的后形,呷呷笑道:「小伙子只要遇上年轻小妞,个个都
成了多情种子。」祝景云走在前面,没有作声。

  两人很快越过平台,走到门口,祝景云脚下一停,沉声叫道:「霓儿。」但
听霓儿答应一声,迅快的启门迎出。祝景云,戚婆婆相继走入,霓儿跟着掩起了
门。石中英方才听假石中英说过,假冒爹的老贼,在临行之前,交待祝景云,要
他对妹子严加管束。

  如今他领着这戚婆婆同来,自然是要她管束妹子来的了,只不知这祝伯伯是
真是假?假如祝伯伯也是假的,那么妹子祝琪芬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正在思忖
之间,突听身后有人以「传音入密」说道:「石公子,快回去了。」

  石中英听出是蓝纯青的声音,赶忙回过头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老
前辈也来了。」

  蓝纯青道:「老朽回房,没看到公子,想来可能到这里来了,才匆匆赶来,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房再说。」

  两人匆匆退出,回到火龙卢琨的房中,石中英低声问道:「老前辈听到了什
么消息?」

  蓝纯青道:「方才七星剑主派他一名手下,前来和老朽连络,据说,直到目
前为止,他们也并不知道李帮主的下落。」

  石中英道:「会不会被老贼他们偷偷的运出去了?」他口中的老贼,自是指
假冒石松龄的贼人了。

  蓝纯青道:「老朽也问过了,据他说,老贼一行,前往君山,除了一人一骑
,并无箱笼等,李帮主不可能被运出去。」

  石中英忽然「哦」了一声,道:「晚辈方才听祝景云的口气,那假冒晚辈的
小子,明天一早,好像要到那里去。」

  蓝纯青含笑道:「不错,他也要到君山去,而且是坐船去。」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他不和老贼一起走,却要坐船去,不是
有可疑么「

  蓝纯青含笑道:「据说,他还要带不少高手去呢?可能也有咱们两人。」

  石中英道:「咱们也要去么?」

  蓝纯青道:「据老朽猜想,小贼此行,如果不是押运李帮主前去龙门帮,便
是率领石家庄的劲派,作为后援,目的在于镇压龙门帮的不稳份子,派到咱们,
自然要去,正好从中行事。」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得极是。」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那个面目诡异的戚婆
婆来,这就接着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戚婆婆其人?」

  蓝纯青听的微微一怔,道:「戚婆婆?老朽从未听人说过。」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只黎明,就有人在院子里叩着门道:「卢老英雄起来么?
公子请二位到前厅去,有事相商。」

  蓝纯青闻声开出门去,含笑道:「老哥覆上公子,就说老朽叔侄,洗把脸就
去。」石中英山一跃下床,开门走出。

  那人走后,蓝纯青含笑道:「大概就是派咱们的差事了。」两人匆匆盥洗完
毕,赶到前厅。

  只见厅上一共摆着品字形三张桌子,正中间一张,坐的是假石中英。他今天
换了一件宝蓝缎的夹袍,唇红齿白,容光焕发,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公子。左首
一张桌上,只坐着一个面目森冷的老头,他身边板凳上,搁着一个方长形灰布袋
,自然是他随身兵器了。

  右首两张桌子,坐的是十六名身穿黑色劲装白叫漂悍大汉。石中英一眼就认
出他们是「黑衣队」武士。每张桌上,早已放着一大盘馒头,和四碟小菜,另外
还有一锅稀饭,只是还未开动。

  蓝纯青慌忙趋步几步,抱拳道:「老朽卢琨见过公子,只不知公子召见,有
何吩咐?」石中英紧随蓝纯青身后,也抱了抱拳。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抬抬手道,「卢老英雄不可多礼,先请坐下。」他手指
的是左首一桌。

  蓝纯青应了声「是」便率同石中英朝左手一桌走去,一面朝那灰衣老头拱拱
手道:「高兄早啊。」

  那灰衣老头只是冷冷的点点头道:「卢兄早。」

  蓝纯青借着伸手拉开板凳之际,暗以「传音入密」朝石中英说道:「此人叫
做花戟高顺,能使一支长戟;五支短戟,前后左右攻敌,才有花戟之称。」石中
英跟着蓝纯青一同落座。

  只见厅外急步走进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疏眉小眼,面貌白西,身材瘦长的老
人,朝假石中英连连抱拳道:「属下听得公子宠召,急急赶来,还是让公子久等
了。」

  假石中英含笑道:「沈老后山赶来,快快请坐。」他同样朝左边桌上,抬了
抬手。

  蓝纯青趁机朝石中英以「传音」说道:「此人就是穿云镖沈长吉,一手松子
缥,例无虚发。」

  穿云镖早已走了过来,双掌抱拳,呵呵笑道:「兄弟迟到,有劳诸位久等了。」

  蓝纯青含笑点头道:「沈老哥请坐。」

  高顺也冷漠的点点头道:「沈兄好说。」沈长吉却在高顺的下首坐下。

  大家免不了要谦虚一番,但沈长吉怎么也不肯,大家只得由他。假石中英等
他坐下,才庸洒的站了起来,轻咳一声,说道:「家父应龙门帮李帮主之邀,同
赴君山,临行时,命在下陪同诸位前去,现在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诸位用过早点
,咱们就可动身了。」

  他面含微笑,说完之后,连说了两个「请」字,便自坐下,伸手取过一个馒
头,撕着吃了起来。石中英心中暗道:「蓝老前辈料的不错,他此行目的,不是
押运李帮主,便是赶去支援老贼的了。」在坐的人,谁也没有说话,就各自用饭。
不多一会,大家都已用过早点。

  十六名,「黑衣队」武士首先站起,由为首一人,朝假石中英躬身一礼,就
列队往外行去。石中英暗暗留神,多看了为首之人一眼,把他面貌,记在心里。
假石中英等「黑衣队」武士走后,便离坐站起身来。花戟高顺匝。穿云镖沈长吉
,蓝纯青,石中英四人也随着站起。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抬抬手道:「诸位请。」口中说着,人已当先举步朝外
行去。他虽是假冒石中英,但却举止飘逸,顾盼之间,甚是洒脱。

  花戟高顺等四人,随着他身后,走出石家庄大门。一行人走了半里来路,便
己行到江边,果见一艘只桅帆船,已经泊在那里。那是一艘崭新的楼船。狭长的
船身,坚实的木质,油漆得又光又亮。这时十六名「黑衣队」武士,已经在岸上
分两排列队站立。

  假石中英领着四人,缓步踏上跳板,跨上甲板,进入中舱,一面含笑道:「
船中比不得陆地,地方逼厌,这中舱只有两个较大的房间,四位只好将就些两人
住一间了。」

  他亲自将两个舱房推开,笑了笑道:「在下的意思,高沈二老住一间,卢老
叔侄住一间,不知大家以为如何?」房门开启,大家部可以看到这两个房舱,地
方还算宽敞,各有两个床铺,放着整洁的被褥。

  沈长吉忙道:「公子说的极是,卢兄叔侄自以住一间为宜,属下和高兄一间
,那是最好不过。」

  蓝纯青接着道:「高兄,沈兄请先挑一间。」

  沈长吉笑道:「都是一样,随便那一间好了。」假石中英微微一笑,须着四
人,在船上走了一遍,然后从后舱一道木梯,拾级而上。

  这里是楼船的最上面一层,一共只有前后两个房间。假石中英领先走在前面
,伸手推门而入。外面一间,相当宽敞,放着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木椅,算是起
居室。假石中英接着推开房门,含笑道:「这里面是在下的卧房。」

  里面一间,地方较小,除了一张床铺,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案。石中英随着几
人身后,暗暗留神,眼看已经走遍全船,依然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假石中英回
到起居室,抬抬手道:「诸位请坐,咱门这趟水程,少说也要十天八天,才能到
达,大家闲着无聊,在下欢迎诸位随时到上面来坐坐。」

  高顺抱拳道:「公子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是贤达之士。」

  蓝纯吉附和着笑道:「盟主领袖武林,雍容大度,公子少年老成,可谓深有
父风。」

  假石中英清朗的笑道:「二位过奖了。」目光一抬,两道清俊的目光,直向
石中英投来,含笑道:「我看卢兄比在下大不过几岁,但早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实在使在下钦佩的很,卢兄不嫌弃的话,在下倒希望和卢兄以兄论交,不拘什
么时候,欢迎你上来,长途寂寥,正好藉消岑寂。」他面含微笑,说来甚是诚恳
,你如果不知道他是假冒石中英的贼党,真还以为是询询儒雅的青年才隽。

  石中英心中一动,暗道:「我正想藉机接近你,山许可以从你口中,探出一
些端倪来,这不是正合我意么?」但却故意惶恐的拱手道:「公子这般错爱,属
下如何敢当?」

  假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卢兄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公子,属下
的称呼,实在太庸俗了,咱们平辈论交,我称你一声卢兄,最多你也称一声石兄
,岂不是好?」

  蓝纯青在旁笑道:「传薪,这是公子抬举你,你就恭敬不如从命,还不快答
应下来?」

  石中英应了声「是」,连忙作了个长揖道:「家叔也如此说了,兄弟自当遵
命。」说到这里,楼船一阵晃动,缓缓离开江岸。

  沈长吉接着说道:「船已经开了,咱们下去瞧瞧,公子和卢老弟投缘,卢老
弟就在这里陪公子聊聊吧。」此人脸上经常带着笑容,是善于奉迎的一类人。

  蓝纯青正好看风使舵,吟笑道:「传薪,沈兄说得极是,你们聊聊吧。」说
着,朝花敦高顺抬抬手道:「高兄请。」花戟高顺不知是他武功高强,还是年纪
较大,他在石家庄凡位身份较高的武师之中,最受人尊重,但他却是个面目冷森
,很少说话的人。

  此时只不过微微颔首道:「卢兄、沈兄请。」

  沈长吉堆满笑容道:「自然高兄请先了。」

  花戟高顺托大的道:「兄弟那就不客气了。」当先举步朝舱下走去,蓝纯青
、沈长吉随着他相继下去。

  假石中英朝石中英笑了笑,抬手道,「卢兄请坐啊。」他笑的时候,露出一
口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当真称得上唇红齿白。如果他不假扮,可能也是一个美少
年。

  石中英也不客气,说了声:「在下告坐。」就在他对面一把椅子上坐下。适
时但见一名眉目清秀的书憧,手中提着一把水壶,走了上来,沏了一两盏香茗,
送到两入面前。

  假石中英含笑道:「兄弟听说卢兄令叔是当代武林中精干火器的第一人,卢
兄大概也精于火器?」

  石中英道:「公子过奖,在下只能说略懂使用,谈不上精。」

  假石中英道:「昨天令叔只以一颗「霹雳子」,就震坍了整座石崖,威力之
大,令人咋舌,卢兄也能使么?」

  石中英道:「那只是凭藉炸药之力;制作过程,较为精密,也并无什么出奇
之处,这等于是暗器一样,任何人都能使用。」

  假石中英:「这制作过程,大概是卢兄家传的了。」

  石中英道:「不,这是师祖传下来的。」

  假石中英又道:「我昨天第一次看到卢兄,就好像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
样,觉得十分投缘,所以这次前往龙门帮,就特别邀请了卢兄同行。」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来本来还派不到自己的。」一面拱手道:「多谢公子
提携,在下甚是感激。」

  假石中英笑道:「你我兄弟论交,何用再说感激两字?」说至。这里,忽然
「哦」了一声道,「兄弟方才说过,我称你卢兄,你也不妨称我石兄,别再公子
,在下听了怪不舒服的。」

  石中英这回和他多谈了几句,发觉这位假冒自己的「小贼」,实在是一个心
胸坦诚,性格爽朗的人,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心中暗道:「他要是不是贼人
一党,不是假冒自己,自己和他,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一面惶然拱手道:
「石兄责备的是,兄弟自当谨记。」

  他为了宠络这位「公子」,不待他开口,接着说道:「其实兄弟一见石兄丰
仪,就觉得公子是一位非常之人,颇为倾心,只是石兄乃是盟主的公子,不敢高
攀而已。」

  假石中英清朗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大笑道:「该罚,卢兄又叫
我公子了?」

  石中英道:「兄弟说的,乃是昨天初见石兄的印象,自然该称公子了。」

  假石中英道:「卢兄说所是真心话?」

  石中英道:「兄弟说的,句句出自肺腑。」

  假石中英似是十分高兴,举起茶盏,喝了口茶,道:「兄弟初入江湖,算来
卢兄还是我第一个交的朋友。」

  石中英道:「兄弟也是。」说到这里,站起身道:「船已经开了一会,兄弟
想下去看看。」

  假石中英跟着站起,说道:「咱门现在是朋友了,兄弟欢迎卢兄随时上来。」

  石中英点头道:「兄弟会的。」转身走到门口,假石中英叫道:「卢兄且慢。」

  石中英停步道:「石兄还有什么见教?」

  假石中英走过几步,说道:「咱们这趟水程,在船上至少也有十天八天耽搁
,因此兄弟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

  石中英心中忽然一动,问道:「石兄请说。」

  假石中英道:「因为咱门在船上有一段日子耽搁,兄弟不得不提醒卢兄,船
上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黑衣队」武士庄的舱中,不可闯进去。」

  石中英心头更觉起疑,忖道:「莫非李帮主就被囚禁在「黑衣队」武士的舱
中?」这机会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不觉诧异的道:「那是为了什?」石家庄中
从没有人追根究底,问为什么的。

  但假石中英却不以为意,只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练的武功,
较为特别,性情也和常人不大相同,如果有人无意走人他们舱中,就会与你视同
仇敌,而且他们也从不和人说话,兄弟只能告诉你这些,卢兄注意些就是了。」

  石中英道:「多谢石兄指点。」别过假石中英,回到中舱,大家好像都在自
己房里,当下就朝左首舱房走去,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蓝纯青打开舱门,含笑道:「你下来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小侄回来了。」进入舱房,立即掩上舱门,把刚才的情
形,大概向蓝纯青说了一遍。

  蓝纯青点头道:「这小贼忽然和你套着交情,个情似乎显得有些突兀,江湖
上人心难测,你还是小心为是。」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觉得此人本质还不算太坏。」接着
低「哦」了一声,又道:「老前辈,晚辈还从他口中,听到了有关「黑衣队」武
士的事。」

  蓝纯青是时极为注意,说道:「黑衣队是贼党的死士,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石中英道:「他告诉我,「黑衣队」住的舱中,不可进去,晚辈怀疑那舱中
,可能囚禁有着李帮主,因此才出言试探……」

  蓝纯青一手摸胡子,沉吟道:「不错,这些人平日很少在庄中走动,确是从
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哈,老朽早就瞧出他们眼神不对,怀疑这极可能练有某
种歹毒功夫,经他这么一说,老朽推想的倒是颇为接近了。」

  石中英道:「老前辈认为他们练的是什么功夫?」

  蓝纯青道:「老朽昔年曾听人说过,旁门中有一种邪门功夫,叫做「煞手术」。
专门用来训练死党,练成「煞手术」的人,不但膘悍无比,性格也会变的十分暴
戾、只听命干一人之外,不分亲疏,不分敌友,除了吃饭,行动,整日整夜都在
练功,不能间断,因为心中别无杂念,所以功力进境极快不分敌友,成为他们主
子最忠实的杀手,才有「煞手术」的名称,但这些人是否练成此种邪门功夫?目
前还未能证实。」

  石中英好奇的道:「这要如何才能证实呢?」

  蓝纯青道:「凡是练这种「煞手术」的人,你和他说话,他也不闻不问,不
会理睬,而且他们除了吃饭、就是练功,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不容外人进去的了。」
说到这里,接着点点头道:「由此看来,小贼对你倒是并无恶意……」

  石中英道:「老前辈认为他说的话可靠么?」

  蓝纯青道:「他说的并不假,这些人确实大有古怪。」

  石中英道:「那么以老前辈看;李帮主会不会被囚禁在他们住的舱中呢?」

  蓝纯青道:「这很难说,如果确实被囚禁他们住的舱中,那就十分棘手之事
了。」

  石中英道:「晚辈想伺机进入他们舱中去瞧瞧。」

  蓝纯青为人持重,微微摇头道:「不可,咱门总得先把这些人的底细摸清楚
,才可行动,否则打草惊蛇,反而误了大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倒有一个主意,可以进去瞧瞧虚实。」

  蓝纯青道:「如果他们练的真是「煞手术」,不分日夜坐在铺上练功,你如
何进得去?」石中英忽然以「传音入密」说了一阵。

  蓝纯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此法虽是可行,但仍然须得冒险,咱们负
有重大任务,任问一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石中英低笑道:「老前辈只管放心,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
辈自信决不致有什么失误。」

  蓝纯青笑了笑道:「这叫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初生之犊,所以不畏虎也。」

  石中英笑道:「老前辈那是答应了。」

  蓝纯青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只是你务必小心从事。」石中英
笑着应了一声。

  楼船刚开不久,两道布帆全挂起了。大江上江水连天,吹的是东风,真是一
帆风顺,把楼船在水面上推得飞快的滑进。中午时光,就从辽阔的江面,进入一
望无际的长江。他们还只是沿着江边驶行,已觉得两层的楼船,到了这里,就成
了一片树叶那么渺小。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楼船已在大江岸的一处僻港中下锚。

  晚餐之后,石中英背负双手,轻快的步出舱中。四月清晨,天气似暖还寒。
尤其在港湾里,从江面吹来的风势,着实不小。一名「黑衣队」值岗的武士,站
在船头上,一身黑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但他还是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的
站在那里。

  石中英轻快的走近船头,一手扶着船拦,作出凝目远眺之状,忽然回过头去
,好像才看到那名武士。船上,都是自己人,大家见了面,总得打个招呼。石中
英就朝他点点头,笑道:「好大的风。」那知黑衣人武士连眼珠也没转动一下,
不理不睬,恍如不闻。

  石中英心中暗道:「看来这些人果然练的是「煞手术」了。」心念迅速一转
,依然脸含微笑,朝他抬了下头,挤挤眼道:「在下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那黑衣武士依然没有睬他。

  石中英存心激他,故意盯着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他妈的像猪。」
这句话他是暗以内力送出,直震对方耳膜。是人,只要不是聋子,准能听得到对
方说的话。

  黑衣武士只是练的武功,使他性情变冷,不和任何人说话、但他耳朵并不聋。
石中英话声出口,果见那黑衣人面上陡现怒容,双目突地转了过来,射出两道绿
阴阴的目光。只是他这两道目光,就惨绿得好不怕人。石中英轻笑道:「原来阁
下都听到了。」随着话声,小指迅快的朝他面门弹去。

  随着他小指弹出去的,当然是「弹指迷香」,他和蓝纯青早已对「黑衣队」
武士留上了心。十六名武上,只有两个船头和船尾站岗,中午,已是等大家用过
饭之后,才由另外两名武士,去接替站岗的人,晚上自然也是如此。

  石中英弹出迷香,很快挟起黑衣武士,身形迅疾的朝左侧船舷闪去。因为这
时,中舱饭厅上,大家都在吃饭,有的虽然吃好,还坐着在聊天,他自然不能从
中舱进去。石中英身形何等快速,一下掠到左舷窗下。窗户早就开了,蓝纯青就
在里面接应,他迅速的把黑衣武士从窗口送入,然后自己也穿窗而入。

  蓝纯青轻快的掩起窗户,石中英已经脱下自身上衫,换上了黑衣武士的装束
,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覆到脸上,依照黑衣人武士的面貌,仔
细易了容,由蓝纯青把黑衣武士拖到钠下藏起。石中英打开窗户,依然穿窗而出
,学着他们的步伐,朝船头走去。

  船头上,早已站着另一个黑衣武士,身子僵直,目光冷森,正在朝四下里搜
索。不用说,他是接班来的,没看到人,当然要找。接班来的黑衣武士看到石中
英走了过去,忽然问道:「九号,你去了那里?」虽是问话,语声极冷。

  石中英心中暗暗哦道:「原来他们不用姓名,是以号称相称的,自己是九号。
原来他们对外人不理不睬;但自己人相遇,还是互相交谈的。」心中想着,不觉
皱皱眉道:「兄弟方便去了。」他这句话,也学着他们那种冷漠的声调说的。

  来接班的黑衣武士抬抬手道:「快去吃饭吧。」石中英朝他摆了下手,便转
身朝舱中走去。

  「黑衣队」武士注在前舱,前舱必须从饭厅进去。这时饭舱上,已经换了第
二批人在吃饭,那是舵工,水手们。近舱门处一张桌上,放着两副碗筷,四碟菜
肴、已有一个黑衣武士坐在那里低头吃饭。石中英知道这人是船尾站岗的,他边
上还空着的一个位子,该是自己的坐位,自己纵然吃饱了,也得坐下去吃上一碗
才是,否则岂不使人看了启疑?

  石中英缓步走到桌边,伸手取过饭碗,装了一碗饭,在板凳上坐下。那在船
尾站岗的黑衣武士只顾低着头吃饭,连头也没抬一下,瞧也没瞧他一眼。石中英
无意之中,又发现了一件个,那就是这些「黑衣队」武士,只要有外人在场,他
们就互不交谈的。只有这样,他们的机密,才永远不为外人知。

  石中英坐在他的侧面,同时也在无意中发现他腰带上排着一块铜牌,铜牌上
有一个「拾」字。自己是九号,他是十号。急忙低头看去,自己腰带上,果然也
有一块铜牌,果然是一个「玖」子。石中英正有一件为难的事,自己混进他们里
面去,人家认识自己,叫得出自己「九号」,自己却一个也不认识,叫不出他们
的号数来。

  如今,他发现了铜牌,这问题总算迎刃而解了。十号不知吃了第三碗:还是
第四碗?反正这已是他最后一碗,饭吃饱了,他已经舀了一碗汤,在慢慢的喝着。
石中英不知他们房里的情形,须要他替自己带路,因此匆匆吃了一碗饭,也就放
下筷子,舀了小半碗汤,慢慢的喝着。

  十号放下碗,站起身来。石中英也放下碗,跟着站起,十号举步朝前舱走去。
石中英跟在他身后,挺直身子,举步朝前舱走去。前舱,几乎占了全船三分之一
的大,左右各有两徘铺位,中间是一条走道。此刻舱中并未点的灯,一片黝黑,
石中英本身内功,已极精湛,是以不需灯光,都可以看的清楚,但当他看到了舱
中的情形,心头不由的暗暗一惊。

  原来舱中十二名的「黑衣队」武士,果然都盘膝坐在自己铺上,正在运功。
一般人在运功的时候,都要瞑目垂帘;但他们每个人却都睁大了双目,咬紧牙关
,两手并肩竖立,五指箕张,作出扑攫之状。最使人看了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睁
大的双目,在黑暗之中,竟然发出碧绿的光芒。十二个人在黑暗之中,瞪着二十
四只碧绿的眼睛,一霎不霎,定在那里,你说有多恐怖?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些人练的果然是「煞手术」了。」但他却在
此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十号,走在自己面前,他也不需要点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那么他
的两只眼睛,一定也是发绿的了。别的事情,还可以摹仿,但眼睛发绿,是他们
练了「煞手术」,才会如此,自己所无法华仿的。此时如果他们之中,只要有人
看自己一眼,立可发现自己是假冒他们的入,混进来的了。

  自己只是查探他们舱中虚实来的,这舱中,除了两排铺位,一目了然,李帮
主不可能被囚在这里,自己还是及早退出,免得打草惊蛇。十号默默的走在前面
,一直走到他铺位前面,往铺上坐,连鞋也没脱,就盘腿坐好,双手五指箕张,
瞪大双目,运起功来。

  石中英跟在他身后,不用说,十号前面一个铺位,自然是九号的了,但他心
中已萌退意,因此在铺上堪堪坐下,就低「啊」一声,双手按着肚子卜急步朝舱
外奔去。只听一个森冷的声音喝道:「九号,你怎么了?」

  石中英听出喝问的「黑衣队」为首的那人,这就答道:「我……肚子疼……」
急匆勿的冲出前舱,闪出中舱舱门,飞快绕到左舷,依然穿窗而入。

  蓝纯青一直守在房中,看他回来,立即迎着低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石中英迅快揭下面具,一面脱下身上「黑衣队」的服装,低声说道,「他们
练的果然是「煞手术」,但舱中一目了然,爿:无李帮主的踪影。」接着就把进
入前舱之事,低低的说了一遍。

  蓝纯青沉吟道:「这就奇了,这船上所有地方,差不多咱们都已看到了,莫
非李帮主真已遇害不成?」两人在说话之时,已从铺下拖出九号,依然替他穿上
了黑衣。石中英挟起九号,仍然穿窗而出,四顾无人,悄悄奔近后梢。

  然后把他依着船栏站定,取出准备好的解药,轻轻朝他鼻孔弹去,身形迅快
往后跃退数步,正待悄悄退走。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石中英不知来的是
什么人?心头一惊,急中生智,急忙蹲下身子,装作正在船舷上出恭模佯。

  那九号闻了解药,鼻孔打一个喷咂,立时清醒过来,用手揉揉眼睛,一脸俱
是迷惘之色,似是想不起他怎么会在这里的?石中英看池站着不走,心知要糟,
就在此时,但见九号似有瞥觉,霍地转过身来,黑暗中,他那双目之中突然迸出
两个绿阴阴的目光,直向石中英蹲身之处射来。

  他本来那想不起自己如何迷迷糊糊走到后梢来的?但这一看到石中英,顿时
想起方才是他戏弄自己。须知练成「煞手术」的人,除了性格变得暴戾,那是因
为精神受人控制之故,但神志并未完全迷失。此时看到石中英,不由激起凶心,
双手缓缓提起,目露凶光,举步朝石中英逼来。

  石中英早已看出情形不对,赶紧站起身子,一面故作不知,低声喝道:「什
么人?」九号一声不作,右手五指如钩,突然朝石中英当胸抓到。

  你别看他行动缓慢,但出手一抓,竟然快逾掣电。这一记真要给他抓上,就
会活生生掏出你的心来。但石中英又岂会给他抓上?口中大喝一声:「你是什么
人,怎么一声不响,就向在下施击?」喝声中,左手一翻,朝外格出。这一格之
势,掌沿正好扫上九号脉门。

  这一下是他含怒出手,暗中使了五成力道,存心要让九号吃些苦头。那是因
为九号出手的招术,太毒辣了。那知掌沿扫上九号手腕,但听「啪」的一声,竟
如击在铁石之上?两人同时觉得手腕刚震,各自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船尾后梢又出现了一个黑影幢幢的黑衣人,两道眼神,绿惨惨的
,直射过来,沉冷喝道:「九号,你怎么无故出手伤人?」

  九号被石中英一掌震退,凶心更炽,脸上僵硬的肌肉,隐露挣笑,正待扑而
止,此时听到喝声,立即站停身子,答道:「是他……」他们一直很少和人说话
,口齿就显得有些滞钝。

  问况他们只是生性暴戾,方才突然想起了石中英曾经触怒了他,就心生杀机
,真要问他为什么?他自然说不上来。那黑衣人冷冷的道:「公子一再吩咐,你
们不准在船上滋事,还不随我回去?」说完,举步回身就走。

  九号不敢多说,怒目瞪了石中英一眼,便自随着那黑衣入身后而去。石中英
已然认出后梢这个黑衣人,正是「黑衣队」为首之人。敢情他见自己匆匆忙忙的
出来之后,好久没有回去,才出来查看的,说也真险,自己若是稍为慢上一步,
就可能被他撞见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也就循着左舷,回转舱房。

  蓝纯青守在房中,看他走入,立即关心的问道:「你和谁动上手?」

  石中英道:「老前辈也听到了?那是九号,他醒之后,看到晚辈,就朝晚辈
当胸抓来。」

  蓝纯青道:「你怎么没及时退走呢?」

  石中英道:「晚辈听见有人走来,已经来不及再走,唉!这些「黑衣队」武
士,果然十分厉害,晚辈用了五成力道,才把手腕震开,但只和他平分秋色,不
分胜败。」一面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蓝纯青等他说完,低声道:「方才你去了之后,老朽仔细想过了,李帮主不
可能遇害,前舱既然并无可疑之处,咱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还是在那小贼身上。」

  石中英颔首道:「老前辈说极是。」

  蓝纯青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睡吧,难得小贼和你一见投缘,这
件任务,就落在你肩上了。」

  石中英道:「晚辈省得。」

  第二天,早餐之后,石中英潇洒的朝楼船第三层上走去。这时,才不过清晨
,但在大江之上,只要天色黎明,你就可以看到一轮红日,在东首天边尽头,缓
缓的从水中钻出来,如今早就有三丈高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风来细细皱轻
罗」的波纹上,反射出于万点耀目金鳞,几乎睁不开眼睛。

  水天一色,风助船势,在江面上滑行如飞,使人顿生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壮
概。石中英仰首向天,长长呼了一口气。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卢兄怎么
不请进来?」那是假石中英的笑声。

  石中英一脚跨进舱门,抱抱拳道:「石兄早。」

  假石中英早已站起身来,迎着笑道:「卢兄来的正好,兄弟早就起来了,唉
,这趟水程,兄弟是第一次坐船,真是闷得发慌。」

  小圆桌上,还摆着四碟小菜,和吃剩的馒头,敢情他刚吃过早餐。石中英和
他目光一对,只觉此人,目若秋水,明澈照人,脸上也神采飞扬,显然明知他经
过易容,但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心中不禁暗暗嗟叹:「他不是贼党,该
有多好?」

  假石中英看他只是望着自己,似有惺惺相惜,缓缓移开目光,淡然一笑,抬
手道:「卢兄请坐。」石中英和他一起在椅上坐下,还没开口。

  只见里间门帘启处,一名小童手提食盒,走了出来。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
忖道:「里面一间,明明是他卧室,他刚吃过早餐,而且早餐是在小圆桌上吃的
,这小童怎会提了食盒,从他房中出来?

  假石中英轻轻皱了眉头,说道:「琴儿,快把桌上收拾一下,我要和卢兄下
棋呢。」

  小童答应一声,急忙揭开盒盖,把碗筷一把收入食盒之中,盖好盒盖,含笑
道:「后梢正在烧着开水,大概开了,小的替公子沏茶去。」说完,转身朝外行
去。

  石中英心中既已启疑,小童揭开盒盖之际,他自然更加注意,目光一瞥,就
已看到食盒中,除了碗碟,好像还有三付竹筷。难道他房中藏着三个人?里面那
间卧室,地方不太大,除了一张床铺,一帐小巧的书案,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如
何容得下三个人?

  假石中英已经取出一副象棋,在小圆桌上摊开棋盘,含笑道:「来,卢兄,
咱们下棋。」

  石中英心中惊然一惊,笑道:「兄弟对下棋一道,会而不精,只怕不是石兄
的对手。」

  假石中英朗笑道:「卢兄又客气了,咱们只是在船上消磨时光,聊逍岑寂,
兄弟也并不高明。」话说之时,小童琴儿沏了一壶上好香茗上来,替两人倒了一
盏,放到小桌之上,就站在两人后面观棋。

  假石中英挥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快下去吧。」

  琴儿笑着道:「公子和卢少侠下你们的棋,小的看小的,只要不作声就是了。」

  假石中英道:「不行,站着看棋的人,没有J 个不说话的,你快出去。」

  琴儿哪起小嘴,无可奈何的道:「好,小的出去就出去。」懒洋洋的走了出
去。

  石中英心中暗暗一动,忖道:「看情形,这小书童似是和他十分熟络,不但
也是贼人一党,而且还一定是他的心腹,自己如果从书童身上着手,他年纪较小
、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口风来。」

  他心中想着心事、下棋自然只是虚应故事,下棋一道,如同用兵,调兵逍将
,必须静下来,知已知彼,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心里有事,那就是草草应
战,既不能拒敌于疆土之外,等到敌骑深入,又不能布成坚强阵势,聚残于既入
之后,自然非败不可。

  三局下来,石中英两败一和。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假石中英在棋艺上,似
乎不止高他一着。石中英取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石兄果然高明,兄弟败
得心服口服了。」

  假石中英胜而不骄,闻言笑道:「卢兄,你我一见投缘,欲邀卢兄秉烛夜谈
,不知卢兄意下如何?」

  石中英自然是求之不得,正愁找不到机会探听情况,闻言道:「恭敬不如从
命。」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假石中英目光凝往,淡淡一笑道:「我看卢兄好
像有什么心事?」

  石中英道:「兄弟那有什么心事?只是棋下得蹩脚罢了。」

  琴儿坐在舱门前面,忽然探进头来,嗤的笑道:「卢少侠心里大概是在想他
的意中人。」

  假石中英叱道:「你胡说些什么?」琴儿吐吐舌头,果然不敢作声。

  石中英起身告辞道:「已经快吃饭了,兄弟要下去了。」

  假石中英道:「卢兄在这里吃,不是一样么?我叫琴儿去多拿一份上来就是
了。」

  石中英道:「不用麻烦,兄弟还是下去吃的好。」别过假石中英,匆匆走下
楼梯,水手们正在中舱摆着碗筷。石中英推开舱问,蓝纯青不在舱中,这就返身
走出,跨出中舱,果见蓝纯青和穿云镖沈长吉,站在船头,正在谈话,石中英举
步走了过去。

  沈升吉一脸堆笑,说道:「卢老弟下来了,你和公子一定谈得很投机了。」
他不待石中英开口,就朝蓝纯青滔笑道:「公子人中龙风,令侄也是青年英才,
英雄出少年,也只有英雄才能识英雄,哈哈哈哈。」此入处世圆滑,善于阿阴,
奉承得人恰到好处,因此石家庄上,任何人对他极有好感。

  蓝纯青含笑道:「沈兄过奖了。」一面朝石中英问道:「说来真是惭愧,小
侄和公子下了三盘棋,竟然是两败一和。」

  沈长吉连连点头道:「公子真是天纵聪明,令侄也是……」他话未说完,舱
中走出一名水手,招呼道:「二位老师傅,卢少师傅,请用饭了。」

  蓝纯青抬抬手道:「沈兄请。」

  沈长吉连连笑道:「卢兄,卢老弟请,请。」蓝纯青知道此人平日虚伪多礼
,也就略为谦让,当先走去。

  沈长吉因石中英和「公子」论了交,说什么也要让石中英走在前面,他才紧
随着两入身后,进入中舱。午餐之后,蓝纯青,石中英回入房中。石中英关上房
门,就把早晨上去,看到书童琴儿从假石中英房中,提着食盒走出之事,低声告
诉了蓝纯青。

  蓝纯青听不觉眼前一亮,问道:「你看清食盒中有三双筷子?」

  石中英道:「晚辈早就注意到了食盒,因此琴儿收拾桌上碗筷之际,特别朝
食盒中看了一眼,自然看清楚了。」

  蓝纯青道:「这就奇了,他房中地方不大,昨天他领咱们上去观看之时,老
朽看的很清楚,第三层上,一共只有那么两间,如何藏得下三个人?」

  石中英道:「晚辈也是这么想。」

  蓝纯青道:「就算房间藏着三个人,但除了李帮主,还有两个会是谁呢?接
着沉吟道:「他房中藏一个人都已勉强,要藏三个,决无可能,你看到食盒中的
三付筷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石中英望着他道:「老前辈之意是……」

  蓝纯青道:「琴儿早晨收的碗筷,可能是昨天午餐、晚餐、和今天早晨,三
次食用的碗筷,他一次收拾了。」

  石中英点,点道:「老前辈这一推测,颇合情理。」

  蓝纯青道:「不管他房中藏着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咱门这个险,是非冒不
可。」

  石中英道:「老前辈准备动手?」

  蓝纯青道:「救李帮主,是上面交下来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只有救出李
帮主,才能使整个武林稳定下来。」

  石中英道:「李帮主有这么重要么?」

  蓝纯青道:「不错,龙门帮的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是除了丐帮之外,江
湖上的第一大帮,对南七省有镇定作用,也只有李帮主才能镇得住,因此,贼党
图谋龙门帮甚久,如果龙门帮一旦落入他门掌握之中,武当、衡山两派,就当首
蒙其害,就是北边的少林,以及峨嵋,青城等派,山将次第遭受到威胁了。」

  石中英吃惊道:「会有这么严重?」

  蓝纯青道:「贼党处心积虑已久,据令尊当年的推测,各大门派之中,可能
早已有了他们潜伏之人,其实他们若要有什么举动,也许一夜之间,就可以囊括
各大门派,他们徐徐不敢发动,就是已经知道令尊秘密组织了一个联合各门派的
「护剑会」。」

  石中英道:「原来贼党也知道「护剑会」是家父创立的?」

  蓝纯青笑道:「自然知道,但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而已,不然,他们何以要
花费一番力量,奉令尊为武林盟主?」

  石中英愈听愈奇,问道:「家父当选武林盟主,也是贼党举出来的么?」

  蓝纯青道:「公举令尊为武林盟主,当然是各大门派的共同意见,但贼党早
已在暗中奔走活动,也是事实。」

  石中英道:「那是为什么呢?」

  蓝纯青道:「贼党如果明目张胆崛起江湖,就算凭仗武功,横扫江湖,也不
过造成一个人人畏惧的黑道魁首,第一是不容于各大门派,反而会促成各大门派
团结一致。第二是声望不够,不足服众。何如先捧出令尊,然后再以假易真,这
样一来,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岂不不费一兵,不折一矢,全都入了他门的掌握
之中。

  石中英怒哼道:「果然恶毒的很。」

  蓝纯青叹了口气道:「令尊当选盟主之时,其实早已看穿了他们的阴谋,原
想将计就计,给他们釜底抽薪,焉知还是中了贼党的狡计……」

  石中英双手握拳,愤愤的道:「我师父从没和我说过这些,我若是早知道了
这老贼(假石松龄),决不会饶过他的。」

  「老弟千万鲁莽不得。」蓝纯青道:「老朽告诉你这些话,只不过让你先了
解一下武林大势,老实说,老朽就耽在石家庄,一半就是为了你。」

  石中英道:「老前辈……」

  蓝纯青道:「其实石家庄有七星剑主负责,老朽早已可以离开了,老朽最后
的任务,就是在暗中协助和保护你,让你自己慢慢的去体会领悟,没想到正好发
生了龙门帮的事。」

  石中英道:「他约我今夜秉烛夜谈,我觉得是个踩探虚实的极佳机会。」

  蓝纯青点头道:「嗯,老弟一身所学,老朽自然信得过,只是江湖阅历还浅
了些,任何事都得谋定后动,所以老弟还须多多小心。」两人于是低声计议一番。

  傍晚时光,帆船果然已经驶抵和悦洲,在一处港湾下了锚。这里镇甸虽然不
大;但航行长江上下游的船只,在这里下锚过夜的可也不少。因此江边小集,却
已形成了夜市,整天闷在船上发慌的入,船一泊定,少不得要上岸去溜达溜达。
当然每天都有往来的船只停泊,有人下去溜达,就有适应这些人所需要的一切,
包括酒、赌和女人。

  小镇上,不到半里长的一条小街,此刻浮现出零零星星的灯光。石家庄出来
的帆船,水手自然也是石家庄的人。尽管石家庄门规极严,水手们总还是吃荤的。
船泊定了,天色一黑,水手们一个个的从船尾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