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毅和芍药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沿着十字雕栏,跨过石桥,但见两岸垂杨
飘丝,一条小河,曲折向东。茉莉就站在河岸上,看到两人走来,立即躬身道:
「启禀副帮主,船只已经准备了,就请您与凌公子上船吧。」江边,果然停着一
艘小巧的篷船,状若梭形,中舱敞开的船篷,船头船尾,各坐一个打桨的健妇。
芍药回眸一笑道:「我先下去。」说完,轻轻一跃,宛如落叶飞絮,飘然落
在中舱前,低头钻入舱中,盘膝坐下,一面招手道:「凌公子快下来嘛。」凌君
毅相继跃落中舱,目光一瞥,才看清楚这艘小船的中舱,竟然小得可怜,仅容两
入对面盘膝而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巧的茶几,除此之外,再也放不下什么
东西。
芍药仰起脸,娇笑说道:「还不快坐下来,就要开船啦。」凌君毅看清这条
船的中舱,竟然这般小法,两人对面坐下,相距不过咫尺,孤男寡女,实有未便。
但此刻已经上了船,不坐下去,也是不成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也就腰微弯,朝
后退了半步,在芍药对面的一个锦墩上坐下,口中笑道:「这船真小。」
芍药道:「这是咱们特制的快艇,船身如果再大一些,就开不进去了。」船
头一名健妇在凌君毅坐下之后,立即站起身来,伸手推上了中舱的船篷。
这船篷敢情也是特别编制而成,内外两层,不但坚固,而且密得不透丝毫天
光。船篷推上之后,舱中即时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所谓「几乎伸手不
见五指」,是说假如换了个人,就伸手不见五指了,但凌君毅一身修为,已臻上
乘,纵然是黑夜之中,也可看得清楚,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里。就在这骤然一黑
之际,但见芍药已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精巧火筒,「嚓」的一声,亮起一道
火光。然后侧过身去,燃亮了右首几上一盏精致的白铜琉璃灯。凌君毅只觉船身
同时起一阵摇晃,就听到水声哗哗,双浆划动,心中登时明白过来,暗道:「那
健妇在开船之前,推上船篷,敢情就是不让自己瞧看船外的景物。」
芍药点起铜灯,朝凌君毅粲然一笑道:「凌公子可是觉得奇怪,干什么要拉
上船篷?」
凌君毅和她面对面坐着,她这一启齿,口脂甜香,隐隐可闻不觉暗暗攒了下
眉,哪敢再作刘帧平视?只是随口说道:「大概是贵帮重地,不愿让外人窥伺了。」
芍药樱唇一披,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把你自己看作外人,你说,谁把你
当作外人看待了?」她这几句话,说得有些生气模样,也带些娇咳,看去更是妩
媚动人。凌君毅纵然不敢看她,但就坐在她对面,想不看,也自然看得到。
芍药不待他开口,接着又道:「再说,这条船又不是为了你要去晋见太上才
特地打造的。」这话倒是不错。
凌君毅在她说话之时,远远听到铁栅开启的声音,敢情船已快要驶出花园,
一面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芍药娇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太上坐的船。」凌君毅心中暗想:「太
上坐的船,何以要如此隐蔽?」口中不觉「哦」了一声。
芍药又道:「她老人家不愿外人看到她,也不愿有人知道她老人家的住处。
咱们帮中,除了我和大姐、三妹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到过她老人家隐居之处,你
是太上唯一破例召见的人,可见太上对你是如何重视了。」
凌君毅道:「在下荣幸得很。」
芍药一双俏眼,凝注着凌君毅,说道:「你愿不愿意留在咱们帮里?」
凌君毅心头微微一震,淡淡一笑道:「贵帮都是女子,在下如何能留下来?」
芍药格的娇笑一声道:「只要你点个头,我会跟太上说的,咱们帮里,也有
男的。」
凌君毅道:「那是护花使者。」
芍药道:「你莫小看了护花使者,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名门正派门下,武
功也十分了得,但你凌公子若是肯留下的话,决不会派你去当护花使者。」
凌群毅故意问道:「副帮主要派在下什么职司?」
芍药面上微酡,羞涩地道:「以你的文才武功,还会委屈你么?目前你不用
多问,我自会跟太上说的。」
凌君毅笑道:「副帮主总得说个大概,在下好考虑考虑。」
芍药粉脸更红了,轻叱一声道:「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要不,我会带你去见太上么?」这话够明白了。
凌君毅心头不禁猛吃一惊,男女面对面坐着,她居然剖心示爱,坦然说了出
来。一时只好含糊地道:「副帮主有意栽培,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几个敝友
,落在黑龙会手里,被留作人质,在下既然已经知道,就是龙潭虎穴,也非去把
他们救出来不可,如此在下就无法在贵帮留下来了。」
芍药娇声道:「我听太上说过了,黑龙会无恶不作,日后必然为害江湖,早
就有意要把他们一举扑灭。只是他们「毒汁」中人无救,拖延了下来。如今「毒
汁」解药,已经制成,太上一高兴,说不定她老人家还要亲自出马呢?只要咱门
破了黑龙会,你的朋友不就救出来了么?」正谈说之间,突听哗哗水声,愈来愈
响!
凌君毅听得出来,这种水声,夹杂着激荡的回音,好像把船驶入了深旷的洞
窟之中!同时也可以感觉到小船去势也突然缓了下来,鼓浪前进,逆水行舟,转
折甚多。但这段水程,只不过行驶了二十丈远近,小船便已缓缓停了下来。凌君
毅忍不住问道:「已经到了么?」
芍药娇笑道:「你耳朵倒是灵得很。」
凌君毅道:「在下只是感觉到船已经停了而已。」话声甫落,只听「唰」的
一声,头顶上的船篷,已经移开。船篷推开以后,眼前依然一片渤黑,看不到天
光,小船就停泊在一处黝黑的石壁之下。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驶入山腹窟窿
中来了。」
芍药已经俏生生地站了起来,说道:「这里距岸上石崖,足有一丈多高。我
先上去,替你带路。」说完,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拔起,只一闪便自不见。接着
但听芍药的声音,从石崖上传下来:「凌公子,你可以上来了,只是小心些,这
里很滑。」接着便见石崖上唰的一声,亮起了一点火光。
凌君毅目能夜视,纵然没有火光,也看得清楚,口中答应一声:「在下来了。」
站起身,足尖一点朝石崖纵去。他不想在芍药面前炫露武功,跃起一丈六七尺高
,正好越过石崖,就朝芍药停身之处飞落。
芍药一把拉位他的手臂,说道:「站进来些,小心外头石上长着青苔。」这
一拉,两个身子,几乎贴在一起。
她低下头去,呼的一声,吹媳了手中火筒,洞窟中登时一片漆黑!黑暗中听
芍药低声道:「这里不准点燃灯火的,我方才是伯你看不见,脚下稍不留神,就
会滑跌下去,只好打起火筒,替你照路。从这时起,只好委屈一下,走黑路了。」
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道:「但不要紧,这条路我走熟了,你只要拉着我的手
,就不会跌倒了。」说着,果然伸出柔荑,拉住了凌君毅的手,亲切的道:「来
,我们上去,哦,还有从这里朝上再走四五步,前面是一条夹缝,要侧着身子,
才能通过,别碰破了头呀。」牵着手,举步朝上走去。
凌君毅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目能夜视,因此任由她牵手而行,口中说道:「多
谢副帮主。」一面运足目力,朝四处打量。芍药说的没错,这里有一条石缝,愈
往里走,愈是逼厌,脚下也高低不平,换个人,真是非要芍药牵手而行不可。
芍药虽是熟路,也走得极为小心,一面低声道:「我说过不许你再和我客气
,其实你比我大几岁,还是我的大哥呢。」说到这里,口中忽然轻「哦」一声道
:「凌公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凌群毅道:「寒舍只有家母和在下两人。」
芍药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光采,问道:「你没有妹子?」
凌君毅道:「没有。」
芍药脚上忽然一停,幽幽的道:「我给你做妹子好不好?」她一个软绵绵的
娇躯,缓缓朝着君毅胸前偎来,她这番话,说得深情款款,黑暗之中,可以隐约
看到她一对明亮的眼睛。
凌君毅情不自禁的伸手扳住她肩头,把头缓缓凑近过去,低声道:「姑娘,
凌君毅只是一介武夫,姑娘太厚爱了……」
芍药轻嗯了一声,把身子更朝他偎近了些,说道:「大哥,我不管……」她
把粉脸缓缓的贴了过来。
凌君毅已可闻到她吐气如兰的口脂幽香,心头不禁一荡,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面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有很多红颜知己,恐怕无福消受姑娘的深情……」
芍药娇躯有些发颤,在他嘴边幽幽的道:「凌大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
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两张面孔已经很接近、很接近,凌君毅低声道:「不后悔?」
「嗯!永不后悔。」她两片嘴唇已和他的两片轻轻的接触在一起,他大胆的
吮住了她的两片樱唇,她除了轻「唔」出声,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她已经不用说
话,无声胜有声,两个身子也紧紧的贴在一起。两颗心都跳得好猛,两个人同时
都有窒息之感;但这是心灵的交会,窒息得几乎忘记了一切!这一吻,吻得很长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两人才缓缓的分开。
凌君毅低声叫道:「妹子……」
「嗯……大哥……」芍药羞涩的轻嗯了一声,此刻的芍药,哪还有半点骄横
之气。
凌君毅脸上还是烫烫的,慌忙催道:「我们该走了。」
芍药道:「还是让我牵着你的手走,这段路要捱过石缝,才会平坦。」说着
,果然又伸手拉着凌君毅朝上走去,边走边道:「大哥,待会儿见了太上,你不
可说话。她问你的话,你必须恭敬的回答。还有就是太上有个脾气,只有她问你
的话,不喜欢人家问她,你有什么事,可先告诉我,让我伺机跟着说,你千万别
在她面前东问西问。」
凌君毅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这条山缝果然十分狭窄,只容一个人吸胸收腹,才握得过去,而且石壁磷响
,稍一不慎,就得划破衣衫,脚下也同样的忽高忽低,险陡已极。芍药牵着凌君
毅的手,她一颗心,如今全放在凌君毅身上了!一面贴壁而行,一面不住地说着
:这一脚要踩的高些,那一脚落脚之处,是在底下,这里有突出的石笋,那里有
一个缺口。她从小走惯了,对这条黝黑、狭窄的石缝,说来如数家珍、其实凌君
毅不用说,也看得一清二楚。就因为芍药生怕凌君毅摔跤,或是碰破了头,脚下
才走得极慢。这条石缝足有数十丈余,两人手牵手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
通过。走出石缝,地势就开朗了不少。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窟,黝黑,潮湿,隐隐
可闻「嗒」、「嗒」滴水之声。
凌君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百花帮的太上帮主,怎会住在这种地方?」他
回目四顾,洞窟至此,已到尽头,除了进来的石缝,别无通路!芍药牵着他的手
,却并末停步,直向对面一座石壁走去,到得石壁前面,只见她伸手朝壁上一个
小孔中摸去。就在此时,只听石壁中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芍药答道:「我是芍药。」话声方落,旋听石壁问响起了一阵隆隆震动之声
,一方大石,登时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一道灯光,从石门中射出。
接着走出一个高大的黑衣老妇,目光森冷,看了凌君毅一眼,问道:「太上
要见的就是他么?」
芍药点点头,道:「他叫凌君毅。」一面回头朝凌君毅道:「凌公子,我来
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石嬷嬷。」
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在下见过石嬷嬷。」
黑衣老妇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客气,你们快上去吧。」
芍药说道:「多谢石嬷嬷。」回头朝凌君毅道:「咱们决走吧。」举步朝石
门中走去。
凌君毅随着跨进石门,这是一间略呈方形的石室,迎面就是一道石级,左首
边有一道门户,里面敢情是石嬷嬷的住处。石门之内,四壁和地上相当平整,石
级宽敞,显然经过人工修凿,不像方才那一段路,狭窄崎呕,艰险难行。芍药从
石壁上取下一盏灯笼,点燃蜡烛,娇媚一笑道:「凌公子,随我来。」当先朝石
级上走去。
这回石级宽阔了,又点燃了灯笼,毋须再手牵着手走路。石级呈之字形,盘
曲而上。两人脚下加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了石级尽头,一堵石壁,挡住了
去路。凌君毅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五六百级之多。芍药走到壁前,举手按了两
按,只听一阵轧轧轻震,石壁上登时露出一道门户,天光照射,眼前顿时大亮!
芍药一口吹熄灯烛,把灯笼挂在壁上,抬抬手道:「大哥请啊。」
凌君毅也不客气,举步跨出石门,但觉清风徐来,精神为之一爽。芍药紧随
他身后,走出石门,又举手按了两按,石门缓动,关了起来。原来这石门外面就
是青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六角亭子,六根大红抱柱,围以佛字雕拦,亭外,遍山
都是不知名的奇花异卉,灿烂如锦香气袭人;亭中,放着一张打磨光滑的石台,
几个石鼓圆凳,颇饶古趣。石门已经移拢,由外面看,正好是一方一人来高的石
碑,上面留着《百花亭记》,字迹劲秀,想是出于名家手笔。凌君毅惊异地道:
「这是什么地方了?」
芍药含笑道:「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里百花亭。亭前白鹤白来去,山中
老妇发如星。」
凌君毅道:「这诗是你做的么?」
芍药轻轻摇着螓首,笑道:「是太上做的,她老人家每次到这里来,都念着
这首诗。」
凌君毅道:「太上倒是个雅人。」
芍药道:「她老人家琴棋书画,件件精通,听说年轻的时候,还是一位大美
人呢?」
凌君毅口中轻轻吟着:「百花洲上百花谷,百花谷里百花亭……」一面问道
:「这里叫做百花谷么?」
芍药哦了一声,说道:「快走吧,转过这座山腰,你就不可再说话了。」转
身朝铺着石板的山路上走去。
凌君毅随着向前定去,一面问道:「为什么?」
芍药道:「太上不喜欢人家问东问西,尤其她者人家已经炼成「天耳通」,
转过山腰,咱们说的话,她老人家就会全听到了。」
凌君毅道:「在下省得。」两人脚下加快,转过山腰,但见一片山谷,谷中
繁花如锦。茂林修竹之间,隐隐可见画楼亭台,危崖翠嶂之上,似有长廊飞阁相
通,好一片如画景色,纵非蓬莱仙境,也是世外桃源。「绝尘山庄」,那一座偌
大园林,虽具花木楼台之胜,但一丘一壑,犹有人工斧凿之痕,眼前这片花团锦
簇的山谷,却是因地制宜,半出天然。
凌君毅忍不住赞道:「在下若非已知此地是太上隐居之所,只要看了这片山
谷中的布置,也可想到主人定是一位胸罗丘壑的奇人了。」
芍药听他忽然发言,心中不觉一惊,要待阻住,已是不及,但听他说的是赞
美之词,心头略略放宽了些。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冷哼,远远传了过来。这种冷
哼,声音并不很高,但听来十分清晰,既似远在天际,又像近在眼前,使人不可
捉摸。芍药听得花容失色,机伶一颤,低低说道:「快走。」急步朝山谷中奔去。
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这声沉哼,功力极为深厚,不用说是「太上」所发无
疑。自己原是看了山谷景色,无意中说了几句话,而且这几句话也是赞美之词,
她何用冷哼?由此看来,这位「太上」果然生性有些怪僻,无怪百花帮主芍药都
一再叮嘱,在太上面前,要自己少说话了。心中想着,人已随同芍药,朝山径中
行去。不大功夫,便已到了一座精致的楼宇前面。
芍药脚下一停,回头道:「随我进来。」领着凌君毅走入一间小客室,回身
道:「凌公子请在这里稍坐,我进去禀过太上,再来相请。」
凌君毅道:「副帮主只管请便。」芍药没再说话,转身匆匆向里面走去。
凌君毅独自在椅上坐下,先前只当芍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哪知等了
顿饭工夫,还是不见芍药的人影。心中渐渐感到不耐,站起身子背负双手,观看
壁间挂着的字画。这样又过了一刻之久,才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凌君
毅立即转过身去,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花布衣裤的姑娘,这姑娘不过十五六
岁,生得眉目如画,额前梳着一排刘海,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分左右垂到胸前
,小嘴角儿噙着一丝浅笑,看去还有些稚气。她跨进门,正好凌君毅也转过身来。
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到凌君毅,不由得脚下一停,脸蛋儿登时飞起两朵
红云。这也难怪,小姑娘长年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从未见过男人,自然
更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少年男人!这一含羞,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君毅见她没开口,慌忙含笑道:「姑娘可是副帮主要你来叫在下的么?」
花衣少女定过神来,含羞点点头道:「你是凌公子?太上请你进去。」
凌君毅抱拳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
花衣少女低着头,很快转过身去,说道:「凌公子请随我来。」
走出小客室,是一条走廊,面对山谷,四面青山如屏,瀑布如练,谷中景物
,尽收眼底!前面是一幢五层楼宇,中间一间大厅像是佛堂,正中长案上,供奉
着一尊白玉观音,敢情这位「太上」终年长斋礼佛。花衣少女领着凌君毅跨进佛
堂,走到东首一间厢房门前,仁立窗外,躬身说道:「启禀太上,凌公子来了。」
只听窗内传出一个妇人的口音道:「叫他进来。」
花衣少女打起门帘,低低地道:「凌公子请进。」
凌君毅略微低头,跨入室中。这里敢情是「太上」日常的起居室,上首一张
紫檀雕花锦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妇人。尖瘦脸,皮肤白皙,头发略
见花白,但却梳得一根跳丝儿也没有,额上戴着黑丝绒包头,中间缀着一颗明珠
,只要看她坐在那里不怒而威的神气,自然就是百花帮的太上帮主了。芍药就站
在她身后,垂手伺立,状极恭谨。锦榻两旁,是八把椅几,中间放一张八仙桌,
桌上放着一盂「毒汁」和一小瓶自己配制的毒汁解药。难怪芍药进来了这许多时
光,才叫人来请,原来「太上」要她当面试验「毒汁」解药的灵效,这原是一瞥
间的事,凌君毅堪堪跨入厢房:
就听芍药娇声说道:「凌公子,这就是敝帮太上了。」她站在「太上」身后
,朝凌君毅暗使眼色,奴了奴嘴,似是示意他伏身下拜。
凌君毅只作不解,走上两步,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凌君毅拜见太
上。」
太上端坐不动,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直盯着凌君毅,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
么来一般。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你先坐下。」
凌君毅道:「太上面前,哪有在下坐的份儿?」这原是客气话。
太上微有愠意,冷声道:「老身叫你坐,你就坐,我有话问你。」芍药焦急
地朝他递着眼色,那是示意他赶决坐下。
凌君毅潇洒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谢座了。」退后两步,就在锦榻
左首一张椅子上坐下,抬脸道:「太上宠召,不知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聆。」
太上脸上似有厌恶之色,不耐道:「老身说过有话问你。」
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要问什么?」
太上冷声道:「你姓凌?」这话就问得奇怪,凌君毅应了声「是」。
太上又道:「何处人氏?」
凌君毅道:「颖州。」
太上追问道:「世居?」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太上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这倒像是应试,要背三代履历。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这位「太上」似乎对自己身世十分重视,而且她在问
话之时,目光冷厉,盯注着自己,也似乎有些不太友善。「这就奇了,自己什么
地方得罪了她?」心念转动之时,口中答道:「先父名讳,上瑞下图。」
「凌瑞图?」太上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接着问道:「你爹去世了?」凌君毅
又应了声「是」。
太上问道:「去世已有几年了?」
凌君毅道:「先父弃养时,在下只有三岁,算来已有一十九年了。」太上又
道:「你爹生前是做什么的?」她愈问愈奇,连伺立她身后的芍药也感到有些意
外。
凌君毅道:「先父耕读为生。」耕田读书,正是书香门第。
太上又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凌君毅道:「只有家母一人。」
太上道:「你娘姓什么?」
凌君毅看她盘问的这般详细,心头已有警觉,同时也想起师父在临行时嘱咐
过自己的话,如果有人问起母亲姓氏,不可说出姓铁来。此时听到「太上」问起
母亲姓氏,随口说道:「家母姓王。」话声出口,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百花
帮主,说母亲姓铁,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了。尚幸太上听了之后,并未追问。这
点已可证明百花帮主并未将自己详细情形,报告太上,不错!她〔百花帮主〕前
晚也并没有把自己的详情,告诉芍药。
太上脸色似乎稍霁,点点头道:「很好。」听到这两个字,芍药总算暗暗替
凌君毅松了口气。太上接着又问道:「老身看你武功不弱,你师父是谁?」这句
话,听得芍药又有些耽心起来!
太上面前必须有问必答,但凌君毅曾说过他师傅不欲人知,这话如何能对太
上说呢?她心头一急,忙向凌君毅暗暗点头示意他快说。凌君毅这回倒是依了她
,欠身答道:「在下出身少林。」
太上颔首道:「你是金刚泰门下?」
凌君毅道:「不是。」
太上又道:「那是潜山大师的弟子?」潜山大师乃是少林方丈。
凌君毅道:「不是。」
太上不耐地问道:「那你师父是谁?」
凌君毅道:「家师法号不通。」
太上身躯微微一震,凝目道:「你是反手如来门下?」她这句话。口气之中
惊多于讶!少林门人,她不在乎,但反手如来传人,她可惹不起。不但是她,放
眼江湖,二三十年来黑白两道几乎没有一个人惹得起这位说正即正,说邪亦邪的
不通和尚。
这可真灵,已经和凌君毅说了半天,太上那张瘦削脸,始终其寒如冰,但这
一听说凌君毅是反手如来不通和尚传人,她脸上就像春风解冻,有了笑容,笑虽
很微,但笑容后面,似乎含有得意之色。凌君毅是反手如来传人,她为什么会得
意呢?当然这个「得意」后面另有文章。这点凌君毅还差得远,他是想不到的,
他所看到的,只是太上脸上有了笑容而已。
太上语气也缓和了,徐徐说道:「令师一代高僧,武林奇人,老身钦佩已久
,可惜无缘瞻荆。凌相公是大师高足,老身真是幸会之至。」
这真是前倔后恭。世上有许多阀阅门弟、显赫身世的纨绔子弟,所以能到处
吃得开,就是靠山扎硬也。凌君毅欠欠身,连说不敢。伺立太上身后的芍药,听
得深感惊奇,她从没听太上对人说过这样的客气话,她望着凌君毅,心中暗暗得
意,不禁朝他粲然一笑。又是一个得意的人!太上接着又道:「凌公子替老身制
成「毒汁」解药,老身极为感激。」早就该感激了。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夸奖,黑龙会以「毒汁」淬制兵刃暗器;中人无救,
日后必然为害江湖。在下能替贵帮效劳,配制解药,也可以说是略尽在下一点心
意,好使江湖同道不再受「毒汁」的威胁,太上感激二字,在下愧不敢当。」
太上点点头道:「凌相公崇侠尚义,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老身和黑龙会结怨
甚深,凌相公能否把配制解药方子见告?」
凌君毅哪有什么解药方子?这一问题,他早就想到,太上一定会向自己提起
,但却始终想不出较好的理由来。闻言不觉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这个…
…」
芍药及时说道:「太上,凌公子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还是由弟子代他说吧。」
太上稍微转过脸去,说道:「你说。」
芍药脸含娇笑,深情款款地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弟子也问过凌相公,
凌公子说:他在咱们这里,安危莫测,如果交出药方来,咱们可能会对他不利。」
太上居然并不生气,微微额首道:「江湖险恶,人心谲诈,凌相公顾虑得有
道理,但老身一生礼佛,创立百花帮,也只是为了对何黑龙会而已,岂会如此心
狠手辣?」
芍药道:「弟子也是这么说。」
凌君毅拱拱手道:「太上幸勿误会,在下既肯替贵帮配制解药,岂会对贵帮
有此存心?那是因为副帮主问在下方子,在下一时无以为对,只好如此说了,实
则……」
太上目光一注,问道:「凌相公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凌君毅灵机
一动,这回却想到回答她的话了!那是他看到自己说出师父名号之后,太上的脸
色,有了极显著的转变,自己何不把解药方子推到师父身上去?这就欠身答道,
「太上明鉴,这解药方子,是家师得之于一位西域高僧,专解天下奇毒,在下只
是依方给贵帮配制,至于这药方,未得家师同意,在下不敢泄漏,此事还望太上
原谅。」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令人无可厚非。
果然,凌君毅猜的没错!太上听说是反手如来的秘方,就不再追问下去,淡
然一笑道:「凌相公不用为难,各派都有不传之秘,老身怎好勉强。好在凌相公
已替咱们炼制了两缸解药,也差不多够用了。」
芍药道:「太上,凌公子说,他配制的两缸解药,有效期限,只有三个月。」
太上道:「不错,药汁是水做的,不易久贮。」她忽然「哦」了一声,看看
凌君毅,说道:「老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凌公子肯不肯答应?」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言重,太上有何吩咐,尽管明示。」
太上蔼然道:「老身手创百花帮,帮中上至帮主,下至花女,均是老身的弟
子。但本帮也有不少使者,是从各大门派中透聘而来。凌相公艺出反手如来,人
品武功,自是不用说了。老身也知道像百花帮这样一个小组织,容不下凌相公,
更不敢以「使者」一类名义来延揽凌相公。但老身内心,却极希望凌相公协助百
花帮,维护百花帮,因此老身之意,想聘凌相公为本帮护法,不知凌相公意下如
何?」
芍药站立太上背后,笑了。凌君毅连连拱手道:「太上厚爱,在下江湖未学
,实在不敢应命。至于贵帮需用「毒汁」解药,在下自当随时为贵帮配制,区区
愚忱,还望太上垂谅。」
太上看了他一眼,说道:「老身看得出来,凌相公人中龙凤,咱们百花帮屈
留不住。但本帮护法,地位超然,和护花使者完全不同,也不用长留在帮里,对
凌相公来说,也十分适合,凌相公幸勿推辞才好。」
凌君毅道:「太上雅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年轻识浅,实在不敢当此
重任。」
太上脸色有些异样,默默不语。这下芍药可急了,柳眉微颦,一双俏目望着
凌君毅,只是朝他暗暗点头,那是示意他赶快答应。凌君毅道:「在下冒昧,有
一件事,想请太上指点。」
太上晤了一声,注目问道:「凌相公想问什么?」
凌君毅道:「在下想请太上指示,黑龙会的巢穴所在。」
太上脸色一变,目光凝注,问道:「凌相公要找黑龙会巢穴么?」
凌君毅道:「正是。」
太上缓缓收回目光,说道:「不错,凌相公问对人了,黑龙会行迹隐秘,大
概除了他们死党,江湖上能够知道他们巢穴的,只有老身一人了。」话锋一转,
接着问道,「凌相公要上黑龙会去作甚?」她说话之时,目光炯炯,直要看穿凌
君毅的心事一般。
凌君毅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听自己提到黑龙会,脸色就为之一变,此时又目
光盯注,追问自己去黑龙会作甚?」难道黑龙会和百花帮之间,有什么隐秘不成?」
凌君毅心念闪电一转,说道:「在下是听总管说的,在下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
会手里,黑龙会的人把他们当作贵帮护花使者,声言要贵帮用在下去交换。」
太上道:「此事老身已听芍药说过了,不知凌相公有何打算?」
凌君毅道:「在下那两个朋友,是在下生死之交,义无反顾。还望太上赐告
黑龙会巢穴,救人如救火,在下打算立即动身。」
太上点点头,微笑道:「凌相公肝胆照人,这份义气。老身无限钦佩。只是
黑龙会高手如云,凌相公纵然艺出反手如来,但单人涉险,不仅救不了令友,只
怕连你也非失陷不可……」她话声微顿,接道:「老身和黑龙会仇深似海,这二
十年来,老身始终隐忍未发,一是他们「毒汁」之毒,始终无药可解。二是老身
人单势孤,自审双拳难敌四手。老身创立百花帮,也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凌君毅暗暗「哦」了一声,太上继道:「如今总算老天有眼,得凌相公之助
,「毒汁」有了解药,百花帮经老身二十年经营,也调教出百名女弟子。凌相公
且在帮中宽待一二日,容老身略作部署,当亲自前去,了断二十年旧帐。凌相公
要救令友,可和老身同去。」说到这里,不待凌君毅回答,回头朝芍药吩咐道:
「芍药,你叫茶花送凌相公下山。」
芍药道:「还是由弟子送凌公子下山好了。」
太上道:「不,你留在这里,为师另有吩咐。」
芍药口中应「是」,立即轻移莲步,走到门口,叫道:「茶花进来。」先前
那名花衣少女掀帘走入,躬身道:「副帮主有何吩咐?」
芍药道:「太上命你送凌公子下山去。」
茶花偷偷看了凌君毅一眼,双颊微晕,应了声「是」,转身朝凌君毅道:「
凌公子请随小婢来。」
凌君毅起身朝太上拱手道:「在下告退。」
太上额首道:「老身不送。」
凌君毅走后,太上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阴沉,说道:「芍药你看此人如何?」
芍药心头猛然一惊,道:「弟子觉得咱们决不能让他离此而去。」
太上嘉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为师第一眼看到这小子,就有
把他除去之意。」
芍药吃惊道:「太上要杀他?」
太上沉哼一声道:「没想到这小子会是反手如来的徒弟……
芍药听出太上言外之音,好像反手如来的徒弟,就不能加以杀害,心中暗暗
高兴,问道:「反手如来很厉害么?」
太上道:「三十年前,他大闹少林寺,反出佛门,少林寺中,已经没人是他
对手,你想想看,这老怪物有多厉害?这些年,他从未收过门人,既然收了姓凌
的小于,自然是他衣钵传人,为师若是把这小子宰了,反手如来岂肯甘休?」
芍药试探着道:「那么太上准备如何呢?」
太上嘿然道:「老身自有主张。」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随手递
了过来,说道:「你去交给玉兰,命她暗置饮食之中,让姓凌的服下,不得有误。」
「迷香丸?」芍药伸手去接,已经感到有些颤抖。
太上冷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只有让他服下「迷香丸」,才能使他永远
归心,忠于百花帮,也可避免得罪反手如来了。」
芍药道:「太上说的是。」
太上挥挥手道:「还有,去告诉你大姐一声,明日正午,为师要在百花殿亲
自选拔随行人员,着令全体护花使者暨本帮弟子,悉在清晨集合待选。」芍药躬
身应是,匆匆而去。
太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传遍百花帮!三十六护花使者,百花使者
花女,全都人心振奋,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战斗。天色还未全黑,百花帮主从前
厅回来,脚步沉重,跨进「仙春馆」书房,她在前厅只转达了一道命令,但人却
疲累得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跨进书房走到窗前一张大师椅上坐下,已经再也
支持不住,一手支颐,缓缓闭上了眼睛。,茉莉睁大俏眼,关心的问道:「帮主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昏。」
茉莉很快的倒了一盘热茶,送到她面前,说道:「帮主喝一口热茶,也许会
好些。」
百花帮主道:「放着就好。」话声甫落,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玉兰举步走入。
莱莉躬身道:「小婢叩见总管。」
百花帮主双目一睁,有气无力地道:「三妹,你来了。」
玉兰道:「帮主方才吩咐,要属下办完事儿,就到你书房里来。」
百花帮主点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说到这里,目光朝
茉莉一瞥,吩咐道:「你到门口去站着,不论什么人,未经我允许,不准擅入。」
莱莉躬身道:「小婢遵命。」转身退了出去。
百花帮主道:「三妹,你坐下来。」
玉兰望望帮主神色,问道:「帮主身子不舒服么?」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道:「没有,我很好。」
玉兰没有坐,接着又道:「帮主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做的么?」
「哦。」百花帮主有气无力地轻哦一声,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颗白色药丸
,向玉兰递去。玉兰目光一注,惊愕的道:「迷香丸?」
「哦。」百花帮主又轻呢了声。
玉兰伸手接过,目光一抬,望着百花帮主,不解的道:「帮主这是干什么?」
百花帮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渐渐起了雾气,幽然一叹道:「拿去给他
服了。」
玉兰身躯一震,诧异地道:「要给他服下?」两人都像打着哑谜,这个他字
,心照不宣,谁也没说出谁来。
「哦。」百花帮主生似快要虚脱了一般,呢得十分微弱。
玉兰拿着白色药丸的右手,起了一阵颤抖。抬目道:「这……是帮主你的意
思?」她内心颤抖得比手更厉害,连声音都带着点愤慨。
百花帮主微微摇头,惨笑道:「三妹,你错怪我了。」
玉兰道:「那是谁的主意?」
百花帮主道:「这是太上的意思。」
玉兰娇躯猛震,失声道:「会是太上的意思?」
百花帮主幽然长叹一声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着的。」
玉兰低声道:「咱们能这样做么?」
百花帮主道:「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玉兰逼紧一步道:「帮主忍心?」
百花帮主苦笑道:「三妹,你我无力救他。」
玉兰道:「帮主若有此心……」
百花帮主及时阻拦,截口道:「三妹,你不能这么说。」
玉兰一怔,道:「属下觉得他是个人才,帮主你错过了可惜。」
「我……」百花帮主羞涩的摇摇头。
玉兰轻声道:「小妹看得出来,你对他有了情。」百花帮主一颗螓首低了下
去。
玉兰又道:「大姐真要有心,小妹甘冒万死,今晚让他……」
百花帮主眼中忽然流出两行泪水,摇摇头道:「三妹,我感激你,但这不是
办法。」
玉兰道:「大姐,难道你真要让他服下迷香丸?」
百花帮主道:「三妹你是知道的,服下此丸除了永远不生二心外,对人身并
无多大毒害。」
玉兰道:「不错,但也毁了他一生。
百花帮主道:「我想不会的。」顿了顿,接道:「我考虑了很久,太上的意
思,咱们无法违背,暂时先让他服下……」
玉兰道:「大姐该知道此丸没有解药。」
百花帮主忽然笑道:「三妹莫要忘了,「毒汁」咱们原先也没有解药。」玉
兰轻「啊」了一声。
百花帮主又道:「我方才听二妹说,他是反手如来的传人,那解药,也是他
师门专解奇毒的秘方,既能解「毒汁」之毒,自然也能解「迷香丸」之毒了。」
玉兰眼睛一亮,又「啊」了一声。
百花帮主接着轻声道:「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先让他服下,应付过明天,慢
慢再设法不迟。」
玉兰道:「原来大姐早就有了计较。」
百花帮主道:「但我还是要和三妹商量了,才能决定。」
玉兰道:「大姐想的没错,太上交待下来不照办也不和地,明天一天先就通
不过。好在「迷香丸」药性还算平和,除了心诚悦服,永无二心,对神智并无大
影响,等过了明天小妹再行设法好了。」
百花帮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三妹,你的好意我很感激。」
玉兰道:「大姐这是什么话,自家姐妹还说什么感激,小妹但愿……」
百花帮主柔声道:「三妹,你放心,有我就有你的。」
玉兰只觉脸上骤热,羞涩的低叫了声:「大姐……」
百花帮主道:「三妹,不用说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吧。」
玉兰道:「小妹遵命。」欠身一礼,转身朝外行去。她刚举步跨出书房,陡
地住足,口中也同时惊「咦」出声!
百花帮主自然听到了,心头机伶一震,急急跟了出来,问道:「妹妹……」
目光一注,不禁脸色大变,问道:「茉莉怎么了?」
原来奉命守在书房门口的茉莉,此时双目紧闭,身子倚着墙壁,好像在磕睡
,这时天色还未全黑,又不是半夜里,会困卷得站着打磕睡么?玉兰伸手拍了她
几处穴道,她依然昏睡未醒,不觉黛眉微颦道:「茉莉不像是被点穴手法所制。」
百花帮主目光凝注,一言不发,走到茉莉面前,伸也玉笋似的手指,翻起她
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抓起莱莉左手,按了一下脉息,说道:「气机流通,脉
息平和,显然不是穴道受制,倒像真的睡熟了一般。」说着,用手掌轻轻在她脸
颊上拍了两下,叫道:「茉莉,你快醒醒。」茉莉一颗头软软的,只是不醒。玉
兰心头忽然一动,迅速返身取来一盏冷茶,朝茉莉脸上泼去。茉莉身躯一颤,倏
地睁开眼来。
玉兰轻哼一声道:「果然中了贼人的弹指迷香。」
百花帮主目注茉莉道:「你怎会中了贼人的迷香?可曾看清对方是谁么?」
茉莉张大双目,说道:「没有啊,小婢站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看到,方才只
是……只是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就像打了磕睡。」
百花帮主怒声道:「蠢丫头,连着了人家的道儿,还不知道。」
茉莉惶恐地道:「小婢真的没看到人。」
玉兰道:「快去看看瑞香、蔷薇,是不是也中了暗算?」瑞香、蔷薇今天轮
值「仙春馆」大门。蔷薇答应一声,立即朝外奔去。
百花帮主攒攒眉道:「三妹,你看这人会不会是……」她底下的话,没说出
口,但姨首一偏,一双眼睛却朝玉兰望来,含着询问的意思。
玉兰道:「我想不会是二姐,她已经走了一会,而且此人使的弹指迷香,二
姐也不谙此种手法。」百花帮主没有说出是谁来,她却说出来了。
百花帮主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二妹就好,方才我们说的话,若是被她听
去了,传到太上耳里,就不得了。」
玉兰沉吟道:「这人使用弹指迷香,潜入仙春馆来必有目的,显然不是本帮
姐妹。」正说着之间,只见茉莉和瑞香两人,匆匆走入。
玉兰目光一指,问道:「瑞香,方才是你和蔷薇值班,守在门口,可曾见到
有人进来?」
瑞香躬身道:「回总管,方才除你之外,并没有人进来过。」
玉兰脸色微变,挥挥手道:「你快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瑞香躬了躬身
,匆匆退出。
玉兰望望百花帮主说道:「大姐,照此看来,这人是从后面越窗进来的,他
对咱们花家庄院的路径,已经摸得很熟……」
百花帮主微微颔首,说道:「三妹,你快去吧,别误了正事,这里的事,我
会派人查的。」玉兰应了声「是」,便自辞出。
凌君毅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他一进门,就看到辛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瞌
睡,不由暗叹一声,悄悄将她摇醒:「辛夷,醒醒,怎么坐在这儿睡着了,小心
着凉。」
辛夷睁开眼,惊喜地道:「是公子您回来了,小婢听说您去见太上了,有些
放心不下,所以坐在这儿等您回来。」
凌君毅心头一热,多可人的小丫头,手一伸,将辛夷搂入怀中,吻了下去,
辛夷「嘤咛」一声,瘫软在凌君毅的怀中。半晌,凌君毅才放开气喘吁吁的辛夷
,悄声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辛夷俏脸羞红,低声道:「小婢不能为公子做其他的事,只能尽力服侍好公
子。」
凌君毅悄声道:「愿意留下来么?」
辛夷羞红着脸点点头,凌君毅正欲帮助她宽衣解带,辛夷羞涩地道:「公子
,让我自己来吧。」
凌君毅放开她,辛夷羞涩的将身体转后,背向着凌君毅。凌君毅看着渐裸的
肩背,辛夷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分外耀眼。辛夷耳边传来「悉悉
沙沙」的声音,心想凌君毅也正在宽衣解带,由不得脸上一阵火红,竟羞于转身
面对他。
凌君毅轻轻的扳转辛夷的双肩,辛夷略微一挣,便任凌君毅把她的身子转过
来,让两人赤裸裸的相对着。辛夷羞红的脸一直深低着,凌君毅审视着她白晰得
如珍珠般的肌肤,乳房虽小但却很饱满,小腹平滑柔顺,一涡浅浅的脐下连接着
几根稀疏的细毛,愈往下细毛渐次的愈浓、愈密,然后又乍然消失在丰腴的双腿
间,形成一个乌黑浓密的倒三角形,使得她全身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气质。
凌君毅让辛夷躺在床上,凌君毅把手靠她在那柔软的小腹部,轻轻的摩挲着
,辛夷忍不住发出一丝满足之细吟声。当凌君毅的手指微触到那稀薄的草丛上时
,辛夷不禁像受搔痒般的抖动起来。凌君毅轻轻将辛夷的双腿掰开,露出一对粉
红色的小唇片在两腿根部,肉洞内的光景也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眼前。凌君毅
轻轻地揉着小唇片中间那颗肉粒,指头在上面的肉片上轻抚起来,辛夷再一次忍
不住地呻吟出声。
「呀……公子……不……不要……嗯……」辛夷的背部弓起来,发出阵阵呓
语,还将腰部扭动着,让凌君毅的指尖不停的在阴道里搅动着。
「嗯……好……舒服……嗯……」辛夷紧闭着双眼,长睫毛在抖动着。凌君
毅埋首在辛夷的胸脯上面,嘴唇含着上面的乳尖,胸膛紧贴着辛夷的下体磨动着。
「啊……呀……」当凌君毅的舌尖轻轻在乳头扫过,辛夷挺着上身将胸脯迎
向他。
「啊……不要……嗯……羞死人了……嗯……」辛夷充满娇羞的声音回荡在
房里,凌君毅不但不理会,还把手掌紧贴着她的阴户,中指就向洞内伸进去。
辛夷全身震了一下,几乎是哀号的呻吟着:「啊……痛……公子……轻点…
…」辛夷道里的反应使凌君毅暗自一惊,他觉得阴道的肌肉有如呼吸般的在收缩
,更有如吸吮般的在蠕动,而且淫液也很多,让手指在窄狭的洞里勉强能旋动。
凌君毅的手指在阴道里时而抠抠、时而揉揉,这时阴道里也被刺激得热潮不断,
不但沾湿了他的手掌,也晕染开来濡湿了整个下体。
「啊……嗯……公子……再用……力嗯……啊……受不……了……嗯……」
辛夷不停的将腰部扭动着,开始淫荡的叫着。
凌君毅的头离开辛夷的胸口,继续向上滑,直到四唇相接,而宝贝也正好抵
再阴唇上。凌君毅把舌头伸进辛夷的嘴里搅拌着,彷佛暗示辛夷等会儿,宝贝也
将要如此这般的在阴道里搅拌着。辛夷似乎了解,腰肢摆动得彷佛很饥渴似的。
辛夷那双修长的双腿,向外分开,屈曲着。凌君毅硬挺的宝贝不必手抚,滑滑溜
溜的就把龟头抵住洞开的穴口,只稍沉腰宝贝便慢慢的溜进去。
「啊……嗯……公子……轻点……轻……啊……」狭窄的阴道紧裹着宝贝,
凌君毅觉得彷佛全身被五花大绑,紧束的无法动弹。凌君毅彷佛很吃力的将宝贝
挤入,辛夷反而很轻松的挺腰配合著。这下宝贝底达终点了,一阵快感从凌君毅
的背后向下体之中蔓延开去,「哼……啊……」他也忍耐不住,喘了起来。
「啊……顶到了……喔……公子……啊……」辛夷忍不住斑呼起来,并且将
背部拱起来,享受着小穴里所带来的快感。
凌君毅开始缓缓的抽送,「辛夷……嗯……好温暖……」宝贝有如置身暖炉
中。辛夷全身像被快感包围着似的,轻轻的颤抖着,双手紧抓着身旁的被单,嘴
里娇喘、呻吟声不断。凌君毅感觉阴道里越来越润滑,但箍束的快感仍然不减,
腰部的抽送动作也就更快、更大了。
辛夷的反应更加狂乱,几近歇斯底里的喊着:「嗯……公子嗯……用力……
用力……啊……」辛夷的身体也不停的摇动起来。凌君毅的抽动越来越用力,也
越来越快,肌肤拍击声、淫水溅动声交替呼应着。凌君毅像要贯穿辛夷的身体般
,插得又深又重,让辛夷的高潮快感一下并发出来。
「啊啊……公……子……我……啊啊……」辛夷喘息的声音急促得像疾驰的
火车,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凌君毅的背脊不放,双腿紧缠着他的腰,让阴部紧紧的
贴住。然后,辛夷软软的倒在床上,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床上,腰部却还不停
轻微的挺着。急遽收缩的小穴,刺激的凌君毅一阵寒颤,挺出腰身,宝贝的前端
用力地深深的插进辛夷的体内,一股浓浓的精液射进辛夷的小穴深处………
高潮过后,凌君毅轻柔地抚摸和亲吻着辛夷,温柔的问道:「舒服吗?」
辛夷娇羞的点点头:「就是刚开始很痛,现在还有点痛。」
凌君毅安慰道:「休息两天就好了。」
沉默一会,辛夷突然咬着嘴唇道:「公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好
吗?」
凌君毅奇怪的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我怎么会生气呢?」
辛夷嗫嚅着道:「公子……昨天……是谁……」
凌君毅一头雾水:「什么是谁?」
辛夷结结巴巴的道:「就是……昨天……是谁……陪公子……睡觉的……」
辛夷还有些怯怯的,不敢望凌君毅。
凌君毅浑身一震,辛夷小心的道:「公子……你别生气……小婢不该问……」
她以为凌君毅生气了。
凌君毅吻了她一下道:「辛夷,你误会了,我不是生气,我是奇怪你怎么知
道的?」
辛夷娇羞的道:「虽然昨天小婢被迷昏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
早上收拾床的时候,可以看出来,昨晚有人献身公子。」
凌君毅道:「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辛夷摇摇头道:「没有,公子放心,小婢知道分寸。」
凌君毅于是将前因后果一一告诉辛夷,辛夷这才明白,她问道:「公子,你
为什么将一切都告诉小婢,难道就不怕小婢告诉别人么?」
凌君毅亲了她一下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当然要让你知道
自己的相公是什么样的人,否则,做妻子的人不知自己的相公的来龙去脉,岂不
可笑?」
辛夷难以置信的道:「公子,您说什么?公子是说离开这里的时候,会带小
婢走?」
凌君毅奇怪的道:「难道你以为我会丢下你不管?」
辛夷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那是高兴的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凌君
毅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辛夷任凭泪水流淌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住凌君
毅道:「公子,小婢太高兴了,小婢本来想能得到公子的一次怜爱已经可以足慰
平生,因为小婢自知不配跟随公子……」
凌君毅道:「傻丫头,怎么这么没有志气,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以后不许再
说这种傻话,知道吗?」
辛夷点点头:「小婢记住了。」
凌君毅道:「以后咱们独处时,别公子小婢的,听着怪别扭的,叫声哥哥来
听。」
「哥……」辛夷怯怯的叫了声。
「对,这样才乖,我的好妹妹。」凌君毅满意的亲着她,辛夷也不甘示弱的
回亲不已。
辛夷靠在凌君毅的胸膛,轻声道:「哥,我看帮主和副帮主、总管都看上了
你,尤其副帮主以前可是骄横的很,但是在哥这儿,就像变了个人,温顺了很多。
哥不妨考虑考虑……」
凌君毅捏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怎么?你也希望我把她们统统收服?」
「嗯,难道已经有人这样对公子这样说?」辛夷奇怪的问道。
「婉妹昨晚也是这样说的。」凌君毅道。
「那公子是怎么想的?」辛夷问道。
「一切要看缘分,就像咱们一样,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凌君毅道。
「那我就预祝公子事事顺利。」辛夷停顿了一下,娇羞的问道:「公子,要
不要小婢再陪你?」
凌君毅哪忍心让她太辛劳,摇摇头道:「你刚破瓜,别太劳累,咱们以后有
的是时间。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嗯!哥,你真好。」两人相拥甜甜睡去。
「啊……」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将辛夷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她一看自己
和凌君毅都是光溜溜的,再看看床上落红点点,一下子羞红了脸。再看看窗外,
脸色一变,回身摇醒凌君毅:「公子,快醒醒,天已经亮了,选拔大会就要开始
了。」
凌君毅睁眼一看,时候果然不早,在辛夷的服侍下,穿戴洗涑完毕,草草吃
过早点,选拔大会也在这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