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天宫将星长风客 三法王遭辱可曾多
正文 二一回1章紫宫第二星

上回说到，五美娘荐李将尊号，李将很是糊涂，探问无极洲封禅典故。娇凤娘戏谑他道:黑妖宠爱半年，就不曾说你明白?李将羞愧无话，因公主素来孤傲，看轻诸圣贤，果真不曾提及。五美娘笑他一回。千凤娘就说:我无极洲虽海境，却有生灵亿兆之众。其尊贵者四等，一等至尊至圣九，封号金王，玉王，银王，铜爵，铁爵。海神，风神，木神，火神。二等曰星宿散仙，共二十八位。三等圣灵之王，共三千王。四等封疆岛主，共立三千数。李将听着，心想:我曾以无极神山一派自居，怎料此海外，真有贤能称尊。我自献丑，可笑可笑。

千凤娘怎知他心事，附耳又说:诸王天尊，散仙，岛主，皆怀神功内力，以武断是非，并无私仇。各部属民，不事耕种，专事渔猎采集。骑雕驾鲸，虽一般岛民，精通其道。传袭已二千年。李将听着，心神沉迷，语语信服。急问:这般神仙日子，为何给妖妇占据?千凤娘媚眼轻转，意请四女代答。白羽娘回他道:妖妇本属海神天尊一门，厚颜无耻，自称龙王公主。她们祖传邪功秘法，幼儿在其母胎，何可传承内功，不惜损其母体。两怪胎出世之日，已具根基。年及十五，内功无可匹敌，金王天尊亦非对手。说到此时，金丝娘呜呜哭起。且泣且说:那年我方十二，爹爹便死妖妇手中，好不凄惨。李将敢不相信?急忙温言善语，安慰数回。妖凤娘搭腔道:二妖妇年少时，专爱持武生事。其父一死，更没了管束，越发横行霸道。黑妖养黑雕，上穷九天。白妖骑白鲸，下占四海。畜生仗势，也一般凶残，捕食各族驯养座雕，及鲸鲨鱼豚，不吃别物。无极洲诸岛，本有大雕数千头，而今仅剩六头。就是今日那一群。各处没座骑座鲸，往来日少，越发受迫害。不到二十年，无极洲诸神仙，天尊，散仙，给妖妇杀的杀，害的害，尽遭毒手。五娘有先人蒙难，立抱哭做一处。

李将看美娘悲泣，虽愤恨不平，却也无奈。他攀肩轻抚。劝道:恶人横行不法，好人便要遭殃。只望老天早日收杀他们，我与娘子安享富贵。拿手拭去泪花，搂住心疼，五美娘收起哭泣。五人武功，较二公主甚远，忍辱偷生数载，祖仇终未得报。她们心无他念，但愿避难中原，代族上寻得乡土，永存根器。千凤娘对李将道:我们内功虽强，武学招式，却不甚高明。原先各家同有此陋俗，多服铁果血果，徒增内力，不重心法。后妖妇横行，占尽雪山珊瑚海。与她们斗武，内力损耗过甚，再无灵果滋补。便一日差一日，只有束手待毙。李将想起，二公主会巫教神功，道:二公主所练武功，高深无比。白羽娘道:她们本是偷习中原武学。李将早已知晓，笑问:你们怎的不偷?五美娘叹息无语。过了许久，千凤娘开口道:铁果长于高山雪顶，其树百年开花结果，坚硬如铁。虽风吹雪打，百年不落。吃一果，长十年内力。血果长于珊瑚海，其树千年寿龄，方肯结果。吃一果长三十年功力。李将顿时觉悟，灵果已为二公主私占，她们即偷来武学，亦无大用。此圣果灵异，李将早已熟知，公主虽禁固极严，独不吝啬此物。说道:铁果血果，我服用三十六颗，果真神品。

娇凤娘忽恼起来，埋怨道:独食许多，偏不舍我一颗。嘟嘴怨不止，李将赔着过错，方肯见谅。白羽娘道:圣果给妖妇占尽，诸神山后人，武功一代不如一代。弃家亡命，实属无奈，我们四族还是迟的。李将劝住娇凤娘，看白羽娘又复生泪，急安慰道:美人莫要懊恼，无极洲立足无地，随我回中土，便是一等高手，传名天下，无人敢欺。白羽娘忍泪摇头，道:国破家亡之人，岂敢再提扬名?求那无灾无难，日子丰足，可渡余生。千凤娘四女，都是此心思。李将立称家中富足，有权势名望。五美娘笑而收泪，再不言困，说话至那天明。

晨光初现，立来无数驯鹰，即是七公主所养，临海巡探。那三日四日，最是危急。巨峰岛，巨鲸岛的驯兽，都在海里游荡，上百驯鹰，鹦鹉，盘岛巡查。到第六后，方疏远散去别处。李将六人猎鱼采果，都可充饥，又藏二日。五美娘出洞探望，海鸟多怕人，知道不是妖妇驯养。各处看一回，安心下来。千凤娘对四姐妹道:此岛距七洲洋近，灰雕飞不过黑雕，趁夜飞一程，方为不误。她们看艳阳正高。附耳偷乐数语，脱去罗裙，跳海里嬉闹。声传风里，李将欢驰而至，便在沙石上，望着美人取乐。自逃出来此，五娘侍他如夫婿，患难相怜，同庇相惜。相爱十日如蜜，胜似百年一般。孔雀娘弹石打他，含欢笑道:你也洗一洗，免得脏我姐妹。李将道:敢不从命!跃入水里，美人投怀，不惧招妒龙女海母。

那圆日渐升，复又西沉，霞色渐淡。座雕牧鱼返回，在天上盘鸣。白羽娘忽道:此时正好飞行。五美娘吹响海螺，唤下灰雕。把最健壮一头，请李将驾驭。李将毫无畏惧，飞身跃上，座雕高鸣，振翅负起，飞升云间。五美娘欢喜笑了，各骑大雕，纷纷追上云霄。汇合地时，择向西北，一路高飞，如同追日。约行二时辰，余辉暗下。五美娘各掏大明珠，教座雕叼嘴边，借光照引。李将无巨珠，只好借光附尾。那大海之上，云霞之间，无物挡驾，但管直飞。至那半夜，闻下面夜鸟高鸣，知是一孤岛。座雕盘降下去。白羽娘取珠奔来，照引李将汇集。以他道:我们飞一千五百里。李将啧啧称妙。问:这个飞法，也有法则计算?白羽娘回他道:怎的没有!遂把计算法则，细细说与他听。她们带着行粮，是野果和鱼，鱼肉投食给座雕，六人吃野果，稍除饥渴。歇了数刻，又驾雕起飞，半夜飞千里，天渐亮了。白日不敢飞，降小岛藏身，趁此睡一日。

次夜，他们又飞二千里，远离七洲洋，距巨峰岛，亦已数千里。驱雕飞降，六人如歌如狂，欢呼雀跃，皆言逃出生天。五美娘笑一回，便哽咽如泣，向东跪拜，叩别故土。拜完，痛哭怒骂，诅咒黑煞天和白玉王，数落好半日。独李将不骂，立海西望，复又东望，凄怆无声。岛上歇一日，日落起程。至半夜时，忽见星河大现，流星无数，如是伸手可摘。金丝娘忽高声道:李郎李郎。李郎转世天王，可知满天星君，本元何处?李将听在耳里，苦笑道:我若本命在天，何至沦落孤岛，受妖妇欺凌。金丝娘笑无二语，怎敢折辱。千凤娘四人，亦各处偷笑，恼他痴人。那天机点破，星辰闪烁。紫宫一卫，光芒万丈，欲将盖过帝星。星光入眼，李将大惊叫奇，道:不妙，中原有蕃王做反?五美娘笑他呆子。金丝娘道:李郎是紫宫第二星，何以惊怪?李将忽恼道:我非蕃王，怎会造反?况且我心忠诚，天地可证。金丝娘嘻笑道:天帝赐你做人间人皇。李将更恼，立要责骂，想起数日欢情，是已救命恩人，忍而未发。

正文 21回2章 杨柳氏

自此之后，改做白日飞行，大雕飞五日，即飞一万几百里。眼前一座大岛，横海如障，李将想:莫非是吕宋国?飞其上一望，原已到夷洲岛，乐得大呼高叫，喜极忘形。千凤娘也知此地，高声道:此无极洲西洋第一障，中原东海第一山。四美娘听罢，开颜欢笑。座雕飞至澎湖，李将唤出号令，飞降巡检司官署。地下官员衙役，吓慌手脚，误以天神，畏而不前。李将哈哈大笑，道；我乃唐国公李直，何以认不得故人?快快来见。此任巡检姓杨，是李府杨提举二公子，曾在浙西元帅府做库吏，纳钞捐职，今年才任在此。杨巡检做的官，都是李将抬举，方才吓糊了神。此刻才辨清，慌忙走来磕头，一干属员衙民，跪了一地。李将又笑道:我不曾死，为何这般丧胆?杨巡检擦冷汗，回话道:李御史回京，说国公船毁。皇上哀诏已下，天下知晓。李将大笑起来，径直上大堂坐。五美娘取纱绢掩容，侍立两旁。李将问:御史几时回京，家中随从可回来?

杨巡检哪敢落座，打躬回道:去年九月回，十月到京。府上尊随，却不曾回。老爹月前来信，命我好生施救，因而得知。得知爱姬未归，李将很是担心思念，攸叹几声。杨巡检入堂后，整治酒饭，请主公和夫人用膳。李将对他道:本官在引住一宿，明日回中原。命他退下，杨巡检称诺，磕头几回，关门退出。便请自家女眷，遣入席间侍奉。五美娘同饮，李将吃几杯，便生起兴致，抱孔雀娘和金丝娘，在席上亲热。几位姐妹看着，笑得欲晕欲醉。杨家夫人和小姐，未得吩咐，怎敢撤席。杨小姐芳年十六，风月初成，长得桃艳花娇，如玉可人。李将醉眼看了，欢喜意动，拉入腿上坐。问:你我可是旧识?杨小姐脸蛋通红，轻语回话:我叫玉奴，曾在府上供茶听使，去年来此，陪爹娘过年。李将家里妻妾，数百上千，并不忘得有她。笑道:你六姑姑随了我，倒记得叫彩娥。笑一回，令小姐在旁落坐。杨夫人欢喜了不得，上前道喜。说:国公是天上人，小女得以看重，是三生福气。玉奴越发羞半死，她娘笑着责怪，对李将奉承道:国公当日兰堂里宠幸安夫人，还有马家奶奶，对门九奶奶。小妇人曾在傍递茶，可是在心?李将愈发兴起，拉她同坐，动手摸弄戏耍。
那杨柳氏，是三十几岁妇人，尚存几分姿色，便思一夜风流。玉奴撤席退出，独她难舍。李将与五娘沐浴，乐得侍候，诸般献媚，李将亦不回拒。及登榻就寝，杨柳氏又想附合。李将大笑，道:今夜不便相留，请夫人回避。那荡妇吓一跳，又羞又愧，慌张穿起旧衣，逃出门去。五美娘开怀而笑，娇凤娘道:中原女子，与我无极洲一般。千凤娘拿眼恼她，白羽娘在傍，取笑起来。李将劝住，道:此中原国度，风月不宜现外。指使孔雀娘，关起门户，掀帷幕遮挡。千凤娘拉住情郎，相问:你这般风流，家里必妻妾成群?李将红着脸，道:正如娘子所说，不敢欺瞒。千凤娘莞尔低笑，道:我又不曾恼你，怕甚么!我等做小也罢，你休要忘思负情。李将指天立誓，绝口不敢。千凤娘又笑呆子，对他说:我们脱离险境，明日便派一座雕，取信物回无极洲，好指引四家族众来此。你既有权势，这岛住得住不得?李将回道:自是住得，莫管几万都能住。千凤娘嫣然娇笑，搂住亲吻嬉戏。四美娘拥簇共枕，欢娱达旦。

及次日，李将即吩巡检诸官，说他海外恩人几处，将迁此岛，万勿抗拒等语。杨巡检应诺称是，暗记肚里。五美娘出外，招唤座雕飞降。她的信物，原是金羽一支，金丝娘亦然，白羽娘是黑羽，孔雀娘信物，则是孔雀翎。纳做一囊，挂灰雕颈项下。灰雕久经驯养，明白主意，即飞翔东去。李将和五娘子，用完早饭，略坐半会。即出门在外，唤下五雕，娇凤娘和金丝娘，共骑一雕，六人飞天即远。杨巡检磕头送着，赞颂道:真是天上仙客。朝天又拜三拜。李将骑乘大雕，渡海如渠，眼望江面海面，千船万帆，是泉州无疑。李将引领雕群，飞降清源山。山间无俗人，免去哓舌之口。李将对五娘道:我部下遗弃爪哇国，要派人传信。夫人随我入城，正好见一番热闹。千凤娘浅笑道:你莫勾三搭四便好。取笑一回。

时是三月晦末，李将方下山，给士子百姓认出，满道吓得爬倒，不敢瞻望。李将大乐，对五娘子分辨道:中土畏鬼神，百姓只当我已无死。来到官衙，又把那门子，吓得胆破。李将怒责道:本官未死，快传本处官员来此。门子慌张跑去，立把达鲁花赤，廉总管，李提举，李都事，属官十几人，匆匆跑到，跪地下磕头。李将奔上官堂，升案行公。五娘子坐屏风内。李将便说:本官在外遭劫，以至流言乱起。庆幸今日脱险，总归天不负人。即命舶司李提举，受书信一页，令择日派船，招还海外部属亲随。李提举唯唯诺诺，愿从差遣。总管禀道:尊府两位管事，巧在城外。待下官派人支来。李都事称诺一声，亲去传请。李将吃着茶，问朝廷新诏，得知抚恤已下。封妻荫子，赐钞赐田，皇恩甚隆。旧日官职，已调越王补任，八不罕复任行院。李好文，李昌，得升一级。

正说话时，李三公子领着增寿，安夫人，从外归来，跪拜磕头请安。李将恼道:你们两狗头，不在家里侍奉太夫人，跑此处鬼混，从实回话?二人屁滚尿流，急磕头禀报。齐道:原是太夫人差遣，在此守候公子爷。李将问:太夫人可是安祥?李增寿回话:自流言起日，越发不如旧时。李将听心里，忧怀自痛。思道:娘亲素知我福长，今时何以轻信。须早日回家才是。他带安氏，入后侍候千凤娘五女。

时北风已微弱，船多难远行。怎奈国公话语已下，李提举便生千胆，哪敢抗逆。亲至那海港，点取官船一只，船工五十人。回头命吏员一人，递与国公家书。嘱咐道:你到爪哇国，传与他处廉访司即可。吏员称诺，命船工备足粮水等，即命起泊离港。李提举回城，遇着店号商民老爷，各处催收损银，好做贺仪。回到舶司衙门，再派役兵十个，满城收取。另有总管府吏役，也是通城叫唤，好不急促。各司官员汇集总管府，置办酒宴，请李国公上座。唯恐失敬，极力美言。

安夫人陪五美娘，在后堂用膳。娇凤娘吃不下烧酒，安氏送来葡萄酒。五娘子吃二斗还多。安氏奉承道:新娘子海量，顶得十人。白羽娘问:李郎家里此项可多?安氏陪笑道:多得很，做池子都行。五娘子安心，还道吃过了，以此失礼。用过饭，拉安氏吃茶，问家里礼法。安氏通透得很，自是尽言其美。昏日转头落去，官席依然不休。至二更时候，李将逃席回房，五美娘低怨一回。孔雀娘递茶与他镇酒。劝道:吃酒有甚么好处，不可多吃。李将呷一口，笑道:中原是繁华地，不比海外仙岛。酒肉歌舞，每日怎么能少。坐一会，抱美人登榻取乐。安氏欲动发作，厚颜不舍。白羽娘骂道:你已年老，惹我动武不成?如提棉团，推出门外。安氏半天不乐意，气嘟嘟回房歇下。

正文 21回3章 八华逞武
天色微亮，座雕盘空高鸣。李将和五夫人，早起梳洗清净，略用饭食，大步出门来。李增寿，安氏，跪阶下请安。李将望二人，吩咐道:各处送礼，暂存店里。待江夫人几位回了，一同送杭州。李增寿称是。李将并无二话，飞身上瓦顶，五夫人随后。五雕列队飞降，在数丈处。李将率先跃上，一声号响，引五夫人乘雕北翔。地上众人，都望得呆住。灰雕翅力雄健，急飞一程，在千里外，歇降九龙第一峰。灰雕虽是海外猛禽，群峰密林间，无技行猎。李将对五夫人道:神雕助我脱困，如同恩人。此口腹事小，理当效劳。两腿一跃，纵入林间，急跑三五里。便见一群狼，亦在觅食。李将虎啸一声，飞腾追赶，顺手揪住狼尾，往回飞驰。三只恶兽，未能回头撕咬，已给拖回山顶。李将轻笑一笑，轮剑削狼头，挥剑数十，三兽立剐成肉碎。座雕欢悦鸣叫，尽情啄食，吞之一净。娇凤娘道:灰雕只会捕鱼，今到中原，无以为食，定要有人喂养，方教它顺从。李将称是，道:家下奴才千百不愁无人侍候。肉食更不会少。

六人歇片刻，骑上座雕，扶风飞升。似迎风踏云，游遍千山万座峰。五美娘初入中土，看不尽山川江河，果然不比海外。那乡村城邑，处处可观，无比繁嚣。座雕奋力北飞，她们总看不够，总笑不止。忽然闻一片繁碎声，传入云间，似千人万人共食，咀嚼甚欢。李将俯首下望，已达会稽山。失笑道:此非黄家，即为郑家。孔雀娘戏笑道:他们一家子，比大雕还饿?李将笑而不答，唤夫人们跟紧，座雕划空急窜。五夫人骑技，较他犹精，岂甘居后。驱雕飞一程，反越其前。远望在道大江，之河浙野，起于青山秀谷间，没于大海巨潮后。大江之北，一面镜湖，明净可爱，哄照一座大城，广宽无边。不知几千几万户，不晓百万千万人。众娘子欢叫道:好大水镜!李将笑了，道:此处便是临安，天下再无大城可比。于是引导飞降，直落自家后园。家里众姑娘，见主子从天而降，吓得忘记礼教，惊恐跑散。李将带五娘子，急奔内园，跪倒母亲膝下。磕头道:我娘莫愁，儿子今平安归来。

太夫人和二娘翠云，盘膝吃京栗。看儿子跪跟前，疑是梦里，久不能语。李将磕头下去，禀道:儿子给娘磕头报安。太夫人回神来，喜极欲哭，唤恒华丽华，扶起儿子，搬锦凳侍坐。二娘急代太夫人擦泪，劝道:李郎平安归来，姐姐欢喜才是。太夫人收住泪，道:挂念好一年，如何欢喜得来。恒华回头劝，要丈夫多讲好话。李将磕头无数，口称不孝。说道:明日便上书京师，请皇上赐我闲职，在家孝顺我娘。太夫人一团欣慰，喜泪又涌来。道:李御史的浑话，我本是不信。我儿偏迟迟不归，因而想出病来，渡日如年一般。李将又跪下，抱住娘膝，处处哀求劝解。

二娘看千凤娘五女，不曾起身上座。笑道:有此佳人相伴，李郎乐不思蜀。太夫人看五娘子，问她们芳名。李将代五娘回禀。复道:她们是我恩人，已是娘的好媳妇。太夫人笑而答应，称赞好姑娘，叫常华姐妹，给五娘子置坐。千凤娘五女，芳心含羞，退坐一傍。马边兰，陆夫人，吕凤娘，带着各房夫人，喜匆匆赶来相会，搂住丈夫，又悲又喜，边哭边闹。李将各处安抚。忽儿真公主，做不得小姑娘淘气，痴痴站在后，含泪凝望。诸如富贵阁里，夏夫人，周夫人，商夫人十几个，含泪含笑，心酸可怜。李将看眼里，怎敢冷落，拉公主和周夫人并坐，相问周详。对公主道；居孝半年，我竟无一日相伴，惭愧得很。忽儿真笑恼道:你只管在外风流，必不曾想我。李将极言不敢，抱住公主柳腰，便舍不得放开。那马二夫人，忽然爬他肩膀，呜呜大哭。李将问夫人原故，哽咽不肯开口。太夫人对他道:你出海那时，马亲家升天去了。便是去年八月归的位。李将吃一惊，悲而长叹。道:忠孝难两全。岳丈遭此不幸，我漂泊在外，竟茫然不觉，不孝已极。记起黑煞天白玉王强留，心里越加痛恨。马夫人哭一阵，收住眼泪，使性子嘟气，不肯饶他。

太夫人笑着，劝解道:看过好儿女，便回房去吧。顺华跑去传话，有十五个乳娘，抱出小公子，小千金，站一队。李将出门年余，膝下再添四子五女，年长千金，产下已七八月。指认亲随，独认不得亲父。年幼公子，亦满三月。李将笑出泪来，疼爱难表。又看长子李木，已是三岁多。嫡子李本，是陶夫人所出，亦已学语。三子李禾，四子李休，皆长姬所产，活溜溜可爱。小千金更不需说的。太夫人对儿子道:小孙子没有名号，你拿个主意，我这回不帮你。李将道:他们日短，名号还不急。马夫人从后取笑，道:李郎学问浅，是急不来。还依旧法，木字头上点墨，五公子名李术。墨二点，六公子李米。三点称李沐，打一横称李末。若加一口，便是三个说法，须从长计较一番。

金夫人挤上来，指她骂道:你生不来儿子，何须拿我儿糟蹋。抱了七公子，断不从她胡造。卫夫人心慌，一手拉长公子，一手抱六公子。口里说:妾身辛苦十月，老六也是我的。诸夫人姬妾，各抱已儿。正是娘多奶胀，趁早认清。那马夫人得宠早厚，苦肚子无用，无儿无女，羞愧要不得。李将哈哈大笑，乐好一回。恐夫人们结怨，遂各处良言开解。那天色渐暗时，李将磕头请辞，拥旧娘携新娘，返回合欢堂。满园春色，暖香如馨。广寒宫里罢百乐，毕会于此舞升平。明珠帐内千般梦，任由风雨满江湖。三秋不若风流怨。

第二日，太夫人催促得早，宠华入合欢堂传话。李将急急更衣，从宠华过去。跪拜请安，陪母亲用早饭。二娘坐他左位，斟酒劝饮。笑问:南安公主过门随俗，你总该与她名份。李将称好，伸手搂住二娘，道:如二娘半主，有何不美?二娘含笑恼他，道:姨娘在你李家，本无半分好。旧时只得老爷半日宠，生生误此身躯。李将吃酒大笑，令她坐腿间，很是愿从。太夫人看眼中，低骂道:你这泼妇，门前修着大牌坊，背后也做小丫头。我儿多大年纪，都是你教坏。一会又说:公主是天子赐号，须上奏朝廷，求宫里准了，方可迎娶。你道她是寡妇，便可欺负?吃豹子胆。李将看母亲吃好，赶急倒茶侍候嗽口，请上三道香果盘子。太夫人取橄榄含口里。顺华从旁道:园里桃花开的欢。太夫人甚是欢喜，令八华更衣，教二娘扶着，径直出门。李将急急回合欢堂里，看马边兰陪住南安公主，千凤娘，白羽娘，在房里吃茶。说着风流好事，以此调笑。马夫人起身迎着，拉他在中间坐。娇呢道:说你不正经。李将笑着，道:冤枉得很，我如何不正经?众夫人粉脸通红，反要恼他。

圆儿唤来侍娥，置上三十个糕饼盘，三十个果盘。李将要吃糕点，南安公主递茶与他润喉。轻责道:李郎老实回话，家里几百夫人，正经进门有几人?李将给茶呛一口，笑问:如忽儿真一般，算做正经不是?南安公主又羞又气，看马夫人，陆夫人，吕氏姐妹，笑得肚子叫痛。她忍住气，把情郎嗔怪，没敢再问。正说着笑话，那八华姐妹掀帘进来。恒华道:太夫人赞桃花美，要请大媳妇们做诗。金夫人，梅夫人，冯氏二夫人，即入内更衣，唤着左右丫环，前去迎合会诗。八华倒不愿从行，缠住情郎淘气。秦姬嘻笑道:李郎的不正经，八位姐姐最是知情。恒华听着热闹，就说:多得很，老爷住京时节，他净往兴圣寺跑，无一日不混，太后宠爱着他。南安公主开颜笑起来，拍手道:此事略知一二。李将瞪起眼，直叫冤枉。顺华极是大胆，不怕他发狠。戏耍道:你倒不冤。自宫里回，说淫僧荡妇，好无廉耻。南宫娘娘有阴痣，子孙贵相。可是你说的不假?诸华姐妹偷偷笑，都拿这档事，戏弄他取乐。李将发恼道:姐姐是太史公，何不修大元秘史，可羞都往我头上扣。南安公主反骂他道:冤家，你倒乐得过，便不怕连累家里?李将即陪着笑，回道:宫里不正经，罪不在我。南安公主轻恼作罢。恒华却说:当日不敢管，只因武功浅。今日记起，正该教训你了。挽袖搓掌，当真要动手。李将摇头说:姐姐功夫差，何须又生狂言。自顾捏杯吃茶，猛觉一双玉掌，打落后背，劲道煞是浑厚。不禁惊呼道:相别一年，果真刮目相看。催促尚衣满茶，复谈笑悠然。那常华，顺华，急来相助恒华，三人并施内功，掌力剧增。李将举杯就饮，欢笑如旧。对她们道:姐姐小看于我，八人来试试。那容华，丽华，金华，宝华，宠华，娇恼大作，骂他强奴，立按掌来打。李将暗提易阳神功，抵八姬内力。笑而赞道:你们略有长进，不枉当日传功。

当日离别，李将曾舍五成神功，分授八华体内。今距一年有月，八姬修练得勤，内力皆已倍增，不比当初。而李将之神功，亦已九造易阳。一试之机，八姬芳心敬服。然八华性情，倔强得很。欲要趁此耀武，怯一怯众夫人，不比小妾可欺。遂不肯撤掌收功，反增无数愉力。李将明此用心，大笑一回。道:姐姐支我三茶功夫，方称能耐。一手执茶，轻呷细品，暗运内功。八华奋力相抗，那内力犹如巨潮相似，逼入体来。李将呷三口，玉碗半减。八华却已香汗沾身，气喘力弱。李将低笑，即收敛内功，另生一股吸力，吸牢恒华玉掌。八华力贯一气，顿时八人尽吸，欲罢不能。恒华恼得生狠，骂道:你这强奴，我侍你如何，这般折损。李将才吃一碗，笑而不理。马夫人看出门道，正要一报旧辱，含笑对丈夫道:李郎一言九鼎，万不可怜惜女子，轻弃千金豪情。唤尚衣烧旺炭火，浓汤炀口，教情郎不能速饮。

正文 21回4章 李长弓者天枪将星

那千凤娘五人，看她们斗气，摇头偷笑，怎好劝阻。八华力支半晌，真气损耗更甚。娇声软语，请求饶恕。李将碗内热茶，存着半许。南安公主推捏他手，劝道:姐姐们逗你，可别计较。李将笑道:她们素来与我作难，我岂敢她们计较。遂运动真气，易阳化阴，口吐寒气，茶汤半冻，一口尽饮。悄悄撤回内力。此方脱身，恒华八女立时发作，要跟马夫人为难。马夫人玉容大变，慌张钻入丈夫怀里。求道:李郎救我。李将急劝住八华，对夫人笑道:夫人无武功，休惹她强奴。恒华虽气恼，哪里敢放肆?诸般柔媚，往怀里钻，献笑讨好。此技最是蛊惑，李将焉能抗拒。恒华趁此良机，挤开马夫人，推去南安公主，独占首席。顺华想挤千凤娘位子，使尽气力，却推不动。恼而责道:你进门一日，便这等做大?她一时不随意，使出易阳手绝技，便是一招拔木九千，紧执不放。千凤娘感她臂力渐强，暗运内功抵御。顺华力提三次，终未得手，又气又恨。

千凤娘偷笑一怕，觉察其下气已浮，伸腿蓦然扫出，顺华闷哼轻叫，摔倒于地。白羽娘众夫人，皆欢笑不止。惹恼诸华姐妹，说她使诈。宝华扶起顺华，娇叱道:打我三姐姐，很是可恨。二华联手，向千凤娘打到。千凤娘名重难礼让，踢开坐椅，动手与她们较量。她口里说:非我新娘做大，实为你等无礼。其内功深厚，过招立知优劣，胜二华甚多。打三十照面，二华渐感难敌。李将望着直乐，并不劝阻。对恒华取笑道:家里有此高手，姐姐再难横行霸道。恒华嘟气，推怀弹起，向千凤娘踢去，便成三华欺凤势。恒华武功，为八华之首，内功招式，尽得李将亲传。易阳神功练得五成火候，三十二式执云手，打得快捷如电。千凤娘分拆难御，斗得煞是吃紧。娇凤娘看着不满，气道:三人打我姑姑，欺我家上无人。白裙轻摆，掠入相助，合力斗三华。渐又成平手之势。马夫人抚掌叫好，赞道:正房有此高手，何惧强奴。陆夫人，吕夫人，马马真，欢笑开颜，盛赞不绝。惹得诸华姐妹，人人生恨，再无忌惮，互使眼色，向白羽娘，孔雀娘，金丝娘，合围欺来。三娘子怀若明镜，低笑一阵，立时出手，跟五华动武较量。合欢风流乡，顷刻成此比武场。

李将纵武不禁，唤侍妾搬台桌屏帐，好做观武。看她们打半会，心已洞透。若论内功修行，实为五娘子能胜。如只较武艺绝技，则八华必胜。无极洲武功招式，粗拙而无套路门法。本家武功，乃道教武学鼻祖正宗，高妙冠绝当世。双方若拼出胜负，心是珠玉俱损。佳人难求，恩情难舍，岂能不顾惜。心急告诫，比武诸妇，不准损伤对方。如下重手，莫管胜负，俱当休弃。那千凤娘五娘子，与恒华八姐妹，较量已二百招，平分秋色。恐惹他发狠，只好收敛，两边跃开。五美娘退回座上，白羽娘立对李郎道:我姐妹五人，不愿仗武欺凌，今为你妇，断不容她们摆布。李将唯唯称是，对众夫人道:你们待新妇，必如敬我一般。诸夫人知五娘，有救夫之恩，怎敢不遵。八华肚里不乐，更难发作。顺华就说:我们但遵太夫人号令，不用你管。李将知趣相笑，道:你不来求，我理你泼辣怎的。他拉着千凤娘金丝娘，亲热安抚，五美娘都占上位。八华越发气恼，围住他耍性子。丽华嗔道:当初五成神功，便不还你冤家。李将睁眼发狠，责道:为何?此非巧取豪夺，实为白日生生打劫。有何王法?八华撒娇，都说极难。若要相逼，便请太夫人断理。李将知她们倔强，记着八龄蒙恩，相宠五载，笑而作罢。此时，小衣跑进来，说园里凶险。道:五只大鸟，在夫人池里啄鱼。白羽娘浅笑道:必是座雕饥饿。李郎随我喂雕可好?李将应好，唤众夫人相伴，欢笑出门。

因久困蛮邦，初回故土。李将自以疏于上国礼教，惟恐招笑，访客拒不相会。通城官绅，探知李国公回府，敢不奉承?虽拒不见，门前积礼若市。到回城七日，行省丞相阿思罕，参政范知义。行院正使八不罕，越王弟杭州路达鲁花赤那木罕，相约同来。李将没奈何，出厅与四人相会。摆一席酒，合兴同食。吃过十巡，范参政放下杯，递上礼票。是本省官员月进，已积一年三月，约是三万贯。李将推辞不受，告诫道:我已非本省官员，此项可免。范知义陪笑道:国公莫要推辞，丞相吩咐各处。国公乃本省恩人，不止此项该献。那粮布，绸缎，每月茶酒盐，依旧是一品大员按例发。李将望阿思罕，相笑无话，只好接纳。范参政再献平安钱，是城里城外，官绅，店号，集三日所得，是钞银五万贯。随员抬到厅里，是成箱金锭银元宝。李将盛情难却，令家丁抬进去。倾谈入暮，李将取红贴和礼单，赠送阿思罕，那木罕，愿迎娶南安公主。阿思罕极愿玉成，对他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在我府上三年清苦，岂敢束缚!那木罕说:姑姑是仁宗皇帝册封，国公须奏报天子赐婚。李将称是，亲送四位出门，各处告辞离去。李将回合欢堂，忽儿真迎住，问他所然。李将道:二家都无话说，要我入京求天子。忽儿真开颜而笑，催他写那奏折。李将连夜作书，共写二道，一则叙职，一则求天子赐婚，二千官字。

次日五更，即差一信使，怀上银符与奏书，快马呈送京师。泰定帝得书，知唐国公未亡，龙颜欢悦。赐婚些小，欣然答应。传旨宗王共议，询问行赏旧例。皆言南安先嫁德王子，留下根器，可择另家。李家子名直，赐封一品，从蒙古国姓。依例匹配，从国公礼制。次日早朝，泰定帝班旨满朝，通谕诸王大臣，无人异语，便要命侍臣拟旨。独左丞相倒拉沙，持强进言。禀道:近月天象生奇，蕃星欲将犯禁，凶象似出江南。泰定帝惊悸若失，急唤太史公，司天监诸臣，出班回旨。二司俱禀属实。倒拉沙于是便说:李长弓者，天枪将星。今兼三公之名，已越天规。何况加爵!镇南王者，紫禁蕃卫之属，近帝咫尺。皇上令虎狼之臣，居三公之列。姻连镇南王权势，盘据江南。距不臣之事日近。满朝文武，无为骇然动容。望天子龙颜，亦已变色。泰定帝本出旁支，趁二京之乱，侥幸得以登基，最忌诸王强臣势大。他日夜提防之事，给谗臣道破，不敢不信。当下班旨改诏，道:南安公主孝期未了，儿女尚幼，不当速嫁。倒拉沙即跪拜，高颂圣明。

天子罢去早朝，招左相入宫。急问:李卿乃天下虎将，若不从他，定会埋怨，生起二心。奈何?倒拉沙力劝，直称无畏。复道:虽百官女子，皇上也当提防。泰定帝默不作声，责他退去，他自寻大皇后宫里解愁。大皇后弘吉拉氏，芳名巴巴罕，便是阿思罕弟女。性情风流，艳压三千。泰定帝步入寝宫，愁事即已消半，骂退阉儿宫娥，独自进内。看皇后迷梦未醒，犹思昨夜。泰定帝笑一声，登榻拥娇，极情云雨。皇后含欢而醒，献笑奉承。巫山二事。风流云收。泰定帝又思其烦，道与皇后商议。问:皇后宫里，可有乖巧女子，作公主送他?巴巴罕断然劝阻，道:若送假公主，其怨恨更重。泰定帝道:我女年幼，何来真公主?巴巴罕吃吃相笑，道:皇嫂膝下爱女，今已十三待嫁，何不成全?泰定帝猛然醒悟，拍股称妙。道:公主是普颜笃皇兄遗孤，朕亲往相劝。重唤美娥入殿，侍候更衣。见群娥俏丽，趁此调戏。皇后娇恼一回，侍奉天子用膳。泰定帝用膳完，即兴驾去兴圣宫。皇太妃答里麻失里，问清天子来意，铁定不肯。对皇帝道:我儿是你皇兄孤血，非一字名王，断不轻许。其心实意，怕李将娶爱女，将已疏远，来日好梦难圆。泰定帝相求三回，太妃终不松口。又说:宫里新到钦察汗国公主，何不送去?

泰定帝复自不肯，道:钦察汗王乃朕故交，此公主是其养女，朕已下旨纳妃。岂可另许!太妃怎不知他好色，常到她处勾引。说:李直风流君子，好娶胡女。皇上多赐美色，足可平他怨愤。泰定帝再无他策，欲要亲近，看太妃目中含怒，败兴离去。巴巴罕知事难成，即请得圣旨，乘凤辇往宫廷教坊。唤那总管阉儿，点出钦察汗国新献女子，共是六十个。蒙古女十个，色目女二十个，阿罗思女十个，马加国女十个，奥斯国女十个。巴巴罕初居后位，妒性甚重，防诸女在宫争宠，立烧玉册。吩咐总管道:宫中但留蒙古好女，余数驱赶出外，一半送李家，一半京师亲王。不得胡传。总管深畏大皇后手段，岂敢不从?即矫旨而出。过一日，大皇后再取宫帑五千贯，锦绣，彩缎，织金，金饰，珠子，约值银千两，做行赏嫁妆。回禀泰定帝道:此项省不得，讨好他一家，胜过满朝文武。大王登基一年，还不如他名头响。泰定帝称是，事事依她处置，并不过问。

正文 21回5章追读数月厌倦没有?

过三日，御女和赐赏，一同送出京，乘漕船南下。去十日，朝里君臣，合谋拟旨，做不配公主因由十则。又以各处无缺，久苦海外，宜乎静养，不令李将复职。只许办水军及海运二事，勿议他政。诏令飞般南传，急比北风。三日追越御女座船，十日驰达杭州。李将骑马出城，接圣旨一看，万分懊恼。私下骂道:悔不该贪此功名，反遭猜忌。执旨回家里，示之公主和夫人。忽儿真，马边兰，悲伤哭泣。李将相劝无助，独入叩见太夫人。苦叹道:孩儿无能，遭昏君谗臣计算，失了官职。太夫人叫他详说圣意，长声惋惜。道:总是我儿无福，丢官便罢，可怜公主受委屈。李将叹气半日，出厅传话，命田翁传讯相府。田翁匆忙去传。阿思罕知此，直骂谗臣无耻。心思道:皇上帝位牢固，犹多疑如此。我虽是皇后叔伯，当小心才是。骂着晦气，回园内会夫人去。
李将闭门拒客，因是负气数日。御女座船入城，皇差命李将接驾。李将亲到渠边，见到诸般绝色，怒气尽消，迎回家内。取官钞万贯，行赏皇差。钦差恐为猜忌，无人亲近受礼，拜辞国公，奔去官馆投宿。李将骂着阉奴，带了二十御女，兴冲冲入园。且走且呼:皇恩如天，不负功臣。马夫人率各房姐妹，集花厅看望。千凤娘五娘子，闻到音讯，同来瞧热闹。御女虽属夷族，久居钦察王廷，质奴数载，熟懂官话。看夫人们相笑，她们也是窃窃私语。李将倾听私语，很是可笑，唤二女坐腿上，调戏取笑。马夫人顿生不乐，径入中间处坐。道:内无长房，尚有半主。指御女道:不信皇宫之中，能容此等丑妇。必是昏君戏耍你，竟作不知。夫人说汉话，御女听不懂，附主子耳边，细声的问。李将为忍直告，笑着对美人道:公主肌肤如白玉，赤发如黄金。犹似天外之人。夫人赞美。各处亲吻，妙不可言。众夫人跺足恼他，只作不晓。玉扇跑进来，说:公主在太夫人房里，请李郎过去。李将暂别御女，随玉扇进去，马夫人从后跟着。见过母亲，禀明朝廷圣意。李将遂说:皇上忌我日重，若不招纳，后患降至。太夫人低叹一下，拿眼看公主。李将又说:她们只可做小，长房定要贤内才好。忽儿真宽心笑了，道:自古功高震主，难容于朝。你我二家乃世代豪门，定要用情相待。

李将命黑牡丹，出外请入御女，听从太夫人训示。太夫人看一眼，直呼太丑，责儿子道:你乃汉家子，岂可容此蛮夷?李将私叹一声:若非入怀，怎知尤物美妙。唤御女且退，对母亲道:我大元上国，囊括四海，属国臣邦百数。方才女子，乃是钦察汗大王所献，入质宫廷。皇上念我旧功，因而割舍。原是异域之民，天赐肤质，我娘勿以生厌。太夫人和众媳妇，叹气又说可怜，竟把天公埋怨。二娘细嘱道:李郎看紧亲娘子，不可令她四处跑，免惊吓良民。李将笑着称好。马夫人忽嘲笑窃语，道:更须一事紧记，生不入庙堂，死不下地府，吓坏祖宗鬼神。李将恼她一眼，责道:诸如京师泉州，番民上千上万，视如闲常，何曾吓死人?他心念新人娇色，急急跑去亲热。

京师皇差，居住数日，无北还之意。满城官员生厌，料定是监察，交往日少，断不敢聚酒。李将受疑最重，索性闭门不出，与妻妾连月为乐。其时是，水军各部巡外，河漕海运，分由苏元，魏子行统领。李将居显无实，每日闲职在家。五月初，苏元和魏子行，解百船货物，自太仓南来。驶入钱塘外，再添二十船货。二将骑快马，入李府磕头。船上大宗货，李家占四成本钱。看过货单，却有粮米三十万石，他用朱笔圈出。叮嘱道:此项民之父母，万不可多运。多运则自困国民。二将急称愚昧，教训正是。那上等织金彩缎，一匹五丈，即价值千两银。千金名器，金银玉漆，金至百万。李将各项较阅，再无话说。二将磕头退出，急派百户十人，雇工千余，连日登船卸稻米。日夜卸二日，卖给城里米商二十五万。空船再办丝绸，茶叶，药材，多添十万匹松江官布。起航南去。

他们去一日，公孙役，安夫人，巧是过江返回。玉真，巫月狐，纯狐，江凤仪，朱娘，豆娘，人人平安，那杨家孙女玉奴，随同回府。李将心里宽慰，独铁八百不曾回。公孙役禀道:老铁和毛六兄弟，走到乐清，往山里去，不曾回来。李将笑着，知各派掌门，参玄珠密语已沉迷，竟是一得有余。他大笑一回，命黑牡丹取钞二百贯，分赏众人吃酒。江凤仪六姬，带领杨玉奴，欢声笑语奔入后园。先到太夫人处磕头，候着情郎，共回合欢堂里。千凤娘五娘子，看到江凤仪六女，似曾相识一般，眼里取笑，只不敢猜破。

忽儿真从此住李府，未曾再思他处，李将待她很是礼敬。各房夫人那里，不改再呼公主，改口称做大夫人。千凤娘，白羽娘，孔雀娘，金丝娘，娇凤娘，都是夫人名份。李将时记旧恩，恐冷落五位娘子，便思多减园里女子。他命陆夫人作主，但凡姿色稍差，都可裁减。陆夫人自少相随，怎不知他性情。点清园里女子，共是九百七十名。为他沾染共是六百一十人。她自作主，大减三百五十，驱出园外听使。

李将准她们另嫁，嫁府丁赠钞五十贯，嫁庄农加倍，依旧是李家私户。支钞三万贯，交在田翁那里，令他做月老，好各处分赏。后园夫人那里，虽少几个丫环听使，看丈夫忽改风流，怎的不美。只千凤娘五个，略知原委，必是给二妖妇，奴役折腾数月，生生灭他雄心。五娘心怀城府，自是忍笑不说破。
李府在城外新园造成，此一日，李将带南安公主，大房众夫人，乘马车过湖去看。新园在里湖西山里，李将旧日亲定宅地，圈山林千余亩，筑年半始成。马队驰至湖边，过一片柳林，见一座大门楼，畅门奔入。左右十六间排舍，是下人居处，及库房，马厩，牲口舍。折北百一十步，一排高墙，筑二丈一尺，女墙可行人。月门右侧，立止步碑，附刻家规十则。李将及公主夫人，下车自月门入。车夫，护卫，诸男子皆守门外。内园二十八亩，高墙似城，引山泉做渠。井道纵横，屋宇田田。造三十六大楼阁，百几十间屋，明廊密道，楼屋相通。众夫人看着，似是牢笼，似是列阵，人人取笑，嬉然嘲讽。马夫人笑李郎，道:你但学人归隐，造园子可有这般的?李将悠然得意，道；夫人侍我三载，竟不知我龙虎之身，定要此九宫井阵镇压，怎能驯服。众夫人一同笑着，拥簇过石桥，往各处楼瞧。华丽堂皇，不减家府。三十六楼内堂，各置檀香木梁柱，得冽满园，最是难求。看了半日，夫人们困乏，在那高阁处，凭栏吃茶。看那身后，李郎已无身影。梅夫人笑道:他嫌我们步子小，跟随怪累，便和黑丫头跑去乘马。公主和夫人们气恼，复取笑一回。远远望西墙外，尽荒山恶林，一眼无边，全无花园模样。一道山河，掘几亩鱼塘，零零散散几片藕，错错落落几树柳。无一处可观。忽儿真道:方才看几处，只道极宽楼台，竟是巴掌一般。此千亩之地，都给李郎荒着不用。马夫人莞尔笑着，道:他自是贪大无厌，娴雅不足。家里那一片，已荒好些年。前日得功夫一游，便忘回路。黑丫头作弄，躲藏山子洞里。他是没奈何，跳出后门，绕走前门才寻回屋里。公主喷出茶来，骂她淘气，夫人几个，都笑个不止。

便见八骑果下马，从东墙外驰来。原是李将和江凤仪，黑牡丹，元圆，小衣，巫月狐姐妹，跑入野林里。众夫人欲想取笑，已听不到。李将体壮，座骑力弱，在山里跑二里地。马儿困乏难驰，见山草丰美，死活不肯走。李将骂着畜生，拦下黑牡丹，道:你换马与我，回头赏明珠金钗。黑牡丹倒不肯，笑恼道:你不晓怜香惜玉，生生坐跨了它，又来糟蹋我的。纯狐几姐妹，都说不换。李将兴致正浓，不忍责骂。忽闻几声雕鸣，六只大雕飞扑而下。千凤娘，白羽娘，孔雀娘，金丝娘，娇凤娘，各乘巨雕，笑吟吟在上招唤。送信那灰雕，原已会聚。李将乐得大笑，飞身跃上飞雕，旋风飞升。黑牡丹七姐妹，眺望呼唤，拍手称赞，很是羡慕。

正文 21回6章 火神金面谱

群雕飞翔半会，蓦闻楼阁里，奏洞箫之曲。竟为所迷，盘翔低鸣，附幽和泣，不愿远飞。李将熟知此曲，是梅夫人所奏。心想:群雕知怨，当是久别汪洋，似人有家难回，闻曲垂泪。李将驱雕渐降，跃下楼台，欢笑抱起梅夫人。道:夫人随我上天，教那九天仙客，齐听人间巧乐。梅夫人不习武，素来胆细，急得打人。气道:冤家强人，要吓死我。公主和众夫人，都来拉住劝阻。齐道:八妹胆小，李郎休要为难。李将笑笑道:夫人莫慌，有我相伴，何至惧怕。他抱紧梅夫人，纵身骑雕背。梅夫人急呼:公主救我，公主救我。大雕翅力奋振，冲天飞起。梅夫人花容惨白，不敢睁眼来望。李将高声呼叫，豪气益涨。夫人偏落俗态，颤抖无语。此时，千凤娘五娘子，相继骑雕飞近。娇凤娘座雕上，另乘纯狐丫头。那纯狐年岁虽少，胆量大不凡，乐不可支，叫唤八姐姐名号。梅夫人听到她唤，始敢睁眼。李将调笑道:夫人若回家里，必要给她丫头取笑。梅夫人娇嗔埋怨，骂他强奴。知恨难成，渐加胆壮，亦得其乐。巨雕负着雄主，傲飞云间。飞几十里，便到大海之上。白羽娘骑雕追来，高呼道:莫飞过远，免招惹黑雕。李将惊觉，急驱雕旋回。群雕在杭城上，盘翔不散。

日落，李将携夫人们入城，回到家里，极言畅快。歇着半会，合桌用饭。大秦夫人集六十艳姬，行歌舞相陪。正欢笑之时，圆儿走来说道:安奶奶在门外候着。马夫人大恼，道:这个安半百，哪来许多事?公主和众夫人，都说不见。李将笑道:想她必有些事。唤黑牡丹去请，一会，安氏笑嘻嘻走上堂，看夫人们白眼，忙收住不笑。李将道:你速说明白，不可招夫人恼。安氏称是，向夫人道失礼。指天道:今日大鹏降凡，满城头上飞，好大壮实，足有百丈羽翼。众夫人尽来唾她，骂道:老娼妇，还敢骗人。安氏吓一跳，口赔不是。道:想是夫人看得清，是二十丈羽翼。众夫人又骂不止，马马真一把揪住，推出门外，责她快滚。老娼妇哪敢执拗，灰溜溜逃去。李将已料如此，拍手大笑，招马马真坐腿间，赞夫人刚直。马夫人从旁恼他，道:你纵她过头，才有今日大胆。李将收住笑，道:我料她夸口二百丈，看夫人要骂，只说二十丈。毕竟大大收敛，不忍责骂。众夫人听这话，渐开颜做笑。是日困乏，夫妻相拥早睡。梅夫人忽奏洞箫，清音荡俗尘。一曲千鬼如死，三曲万境沉寂。

府上清闲，千凤娘五娘子，刻木做面谱，是无极洲诸天尊像。仅刻六般，一为金王，二为玉王，三为银王，四为海神，五为风神，六为雷神。李将瞧着，极是怪异。白羽娘对他道:但凡戴它，立教他人敬畏，不敢冒犯。李将说好，笑道:我取金子造金面，令他神鬼也畏怕。他把六谱收起，从配房秤金二百两，银三十两，玉璧，宝石，明珠，取锦袋装起。出来寻来安氏，询问:本处金匠，谁家手艺为高?安氏回道:便是东城金七指老爷家。官局百匠，都比不上。李将称好，把面谱和诸宝，令她扛着。叮嘱道:你命他造这东西，要又快又好。安氏领命，抱着锦囊诸宝，告辞出外。唤二家人随着，乘一顶小桥，奔东城出去。走三道街，七处巷，百十家店号市肆，才到金家银铺。金七指认出安奶奶，好不欢喜，笑着打躬作揖。问道:奶奶在国公府上当总管，竟来光顾小店!有意说得极响，教左右同行听去，好不羡慕。安氏道:国公有活托你，做几百两金面。金七指乐呵呵推入店里，亲自请茶吃枣。安氏却道:我吃的茶，都是宫里赐给国公的，不指望你侍候。遂递来诸宝，指面谱六个，令他如此这般造，不可偏差。又说:做成送工钱，不可私占金子。教国公得知，狗头难保。四处不可胡传，只说做金面盆。切记小心。

金七指诺诺应着，说:奶奶若不安心，留下门外尊随，便知小人手脚利索。安氏又说几句，上桥去了。果然留下家人监督。此巷里人家，都是做金银营生，得知唐国公看重金家，纷纷来奉承。金七指美半日，赶退众邻，遂开炉打造。他坊里有七徒，二个儿子，二个侄子，三个外甥，都是能手。锤炼一日一夜，竟把六件做全。剩些余金碎银，金七指渗入一斤铜，三金合铸，便又做一面谱，镶嵌珠子宝石，刻火神字样。他老妇人磨得明亮，回身对老头说:老爷亲自给李府磕头，不准还能赏你做官。金七指称好，急穿起缎子头面，抱着宝贝，唤着李家人，遂进城去。到李府门外，从侧门进去，家人领入偏厅。安氏出来会他，道:老爷好手艺。取金面细瞧，称赞一回。道:你且在此吃茶，我去给你请赏。提了锦囊袋子，转身进后。

李将在合欢堂里，看过金面谱，着实赞服。发现多一件，只当是金家贡献，笑着收下。命常华多支二十贯，共赏五十贯钞。李将就说:金家手艺不差，家里若缺器具，可托他家打造。安氏记肚里。回道:尊府每年互市，必要宝器上万。各处去收集，不止费功夫，价钱也高。国公集十几家金银铺，便可设局造。省一半银子。李将点头答应，道:金家若是可用，你令他做管事。回头到省里寻个八品闲职与他，你好生关照。安氏拜过主子，又拜夫人，徐徐出外。把话给金七指说了，金家可美不得，磕头几十个。过一日，安氏悄悄入行省，果然讨得大使之名，送那金家。吩咐道:你买一身衣冠，回头给省里送几件好东西，便算成了。金七指磕头谢恩，即取金银器具，往省里送礼。

千凤娘五娘子，各得金面神谱，却舍不得戴。互相告诫道:须是骑雕出外，不能显露真容。千凤娘得玉王天尊神谱，白羽娘得银王天尊神谱，娇凤娘得海神金谱，孔雀娘得风神金谱，金丝娘得雷电神谱。李将自留金王天尊神谱。火神金谱未能择主，要寻武功高手相许。然家里众夫人，却无齐名者。纯狐暗暗作美，痴心起来。自向千凤娘等求情，五娘子都是不准。娇凤娘对她道:神谱依附仙人魔力，其脱胎换骨日，仙魂升天，魔魂沉地。聚三千魂而成神谱，可统驭顽民。因而必是武功绝世之人，方可匹配。李将拍手大笑，道:好一番千年怪调。纯狐听罢，只好收那心思。八华姐妹那里，也无人敢来相讨。闲着数日，五娘子意欲远游，要乘雕几千里才好。李将心想:如公孙役回报，通天教，少林派，丐帮，正一教，天台宗，峨眉派，青城，三清山，众武林名教，其掌门长老，今聚于雁荡，探访不必走几处，独往雁山即可。对五娘子道:夫人莫急，待我谋划些许，共随夫人去会中原各路英雄。五娘子欣然答应，诸般相求，断不许他返悔。

正文 21回7章 五娘美号

李将心想:高手行走江湖，岂能无号?自给五娘子，各赐雅号，千凤娘号天凤，白羽娘号天姬，金丝娘号天飞燕，孔雀娘号天娥，娇凤娘号天影。五美娘悠然自许，得意称心，约定后日起程。

其时是，天子劝勤于先农，百官问赋于乡泽。今岁夏税，自此而始。农桑虽苦，却是汉民千年产业，兴家强邦之本。虽家积万金之商贾，不弃一米一粟之事。李府自据江南，田庄广置。跟姻亲马家，顾家，梅家，共围圩田十处，得田十多万亩。旁据荒地，植桑麻木棉，地亦数千，夏收正是丰足。上年合越州李家，雇工上千，垦荒得坡田近万，植桑茶取课。李将遂以督农为名，带五娘子及纯狐，乘雕过江。公孙役率百骑家卫，在地下跟随。在越州暂留，入居宗亲家里。第二日，他即随同族堂兄弟，往乡上巡行，督促田庄农事。诸般诱民为勤，更定租税之法。五日方回城。辞别宗亲，李将复去金华，巡视本家桑园茶山。此路府总管，即是他旧日副将凌千户，今升任三品总管。凌总管护随唐国公，奔田庄乡农间行走，未敢言苦。此日来到李姓庄户家，门前有山塘数亩，夏荷满池。夫人们困乏，驻马不走。李将对公孙役道:你寻庄头来，我在此问赋。公孙役称是，奔前打门呼唤。庄头李老丁，闻声走出，赶忙到国公骑下磕头。李将责问:今年你打伤佃户三人，可是不假?李老丁磕头认罪，急得汗如雨下。李将命家兵上来，执庄头立打，杖三十喝止。租税那里，却未增派。问清已收几万，几万未收，命他催办。李老丁乡上里长，看管国公府名下五千亩地。磕头退回屋，急唤儿孙家小，给国公请安。又献丝绢数丈，请国公慧目评定。磕头禀道:田户妇人做的绸子，国公若看上眼，租子都催这个收。

李将看着，果然不差，如城里巧娘手艺。他把绸子递给纯狐，问:丫头平日很是挑剔，看是好是不好?纯狐笑说不难，抽剑割下一方，丢起一丈，如烟无风，约是半刻才坠地。纯狐称赞道:如这般精丝细巧，城里也不多。李将大笑，吩咐庄头，夏租定要多征此项。李老丁见国公喜欢，宽怀称诺。那千凤娘五夫人，看名丝细巧可爱，同来讨赏。李将难分多寡，因笑道:夫人们比一比巧劲，胜出便可多占。纯狐即割下五方绸子，一尺大些。李将令五夫人，同往塘里丢，远者可胜。五夫人相望低笑，因绸子极精薄，此法最是艰苦，非暗用内功不可。同轻呼一声，绸子如薄刃出手，破空飞去，同是四丈外入水。身后众人，但凡会武功，喝彩起来，称极俊功夫。李将呵呵大笑，知夫人要为难于已。并不道破，吆喝左右回城，疾奔而去。

在金华住七日，李将携同夫人六人，乘雕东飞。公孙役众将士，留此代办庄务，都没跟随。群雕负载七主，云游浙东苍山丽水，李将等好不畅快。游玩五日，便见那青山翠木，隐现镜湖。又见灵峰点点，缕缕飞瀑如烟，雾遮气绕。李将乐而笑道:天南独秀，岂会寻错。唤群雕低飞。观音千目，天眼独趣。若非骑雕揽胜，世人怎知奇峰埋盆。驾雕破云，如入仙源，看不尽奇山怪石，绿水树林。一会功夫，雕临大龙湫。李将俯首张望，见山岗顶峰，渺渺如蚁，聚众百数十人。正划地对峙，二人相斗其间。他驾雕飞近，比武者是正一教张天师，对手是喇嘛教金银法王。观武之人，可谓正邪分明，一方是:通天教，少林派，丐帮，天台山宗，三清山宗，正一教，青城派，峨眉派，五台山，终南山，岐山派。此十一教派，约是二十七八人，旗枪名号，看得清清白白。另一方五旗五派:喇嘛教，巫教，白云教，蓬莱岛，回回教，计有百人。李将细望，定阳子竟现身在此，群魔毕聚，很是可恼。且驱座雕，翔空盘视仔细。

山顶各派人，正全神观武。初见群雕，竟壮巨如鹏。背能坐人，金面如神，俱惊叹不止。相半二人，亦罢武仰首，以为天客，啧啧称奇。李将朗朗高笑，距地二十丈，奋身跃下，顿地如雷。单此一份功力，足惊世骇俗，豪言难表。众派群雄，都为震慑，人人睁目无语。李将傲视群雄，朗声道:我乃金尊，无极洲万神之王。今云游至此。你等大胆动武，莫不是耀武扬威?其声似巨钟，众人耳里生痛，心神震醒，惶惶无言可答。李将看无人能辨，心安放下。又问二回，统无回应，自鸣得意几分。责道:为何无人回话?你等中原侠士，竟是鼠辈?那各派英豪，立地发怒，极是愤懑。张天师壮起雄胆，上前作揖。反问道:小道正一教主，是天下武林盟主。大胆请教，天尊贵姓宝号?仙乡何处?可是武林门派?李将仅露二眼，虽咫尺难认，便要搭话。那金银法王，忽咆哮如雷，指老道痛骂。道:你我比武未分，也敢自居盟主?万分无耻。二法王和教众，皆哄然笑骂，称他可恨。

张天师凛然无畏，反驳道:盟主名号，是各派掌门荐举。你们便不答应，有何相干。巫教，回回教，白云教，蓬莱岛，群奸同声同骂，恨他自大。金银法王还想再骂，李将一声大叱，怒责道:贼胆番僧，天尊方才相问，你偏不答。不问又自开口，很是可恼。速报名号，本天尊要惩戒你秃头。金银法王，自许一派教主，神功非凡，弑君造反且不惧。今已受泰定帝特赦，矫横如旧，怎受得此辱骂。叫嚷道:本座封号，便是金银法王，并不怕你。他因见张天师敢前，自也探上三步。李将独笑肚里，责道:本天尊至真至圣，统驭神山八三尊，二十八散仙，三千岛王。你教大宝法王见驾，尚要下跪参拜。小小法王，有几分以耐?他怒哼一声，踏步而上，运功推掌，刚猛雄浑掌风，随势击出。金银法王本思退却，恐群雄嘲讽，只好挥掌来接。如何抵得住?劲势加身，闷叫一下，暴跌十几步，磕磕撞撞不稳。滚地七八丈远，余势犹未绝。五教魔头看到，无不悚然。李将见他不济，掌力轻发轻收，不屑追打，立身冷笑。口里说:今日自辱身份，不该与你交手。金银法王，灰头灰脸爬起，万般狼狈，却不曾伤。他身负金刚坚宝佛体奇功，所以保存头脸颜面。众喇嘛一齐奔来，扶他速退坐下。那白兰王和黑教法王，交道接耳，私语不休。因是土蕃语，众人多不明，我也不懂。

正文 21回8章假道戏群雄三法王遭凌辱

名教众高手，暗暗叫好。金银法王武功，是一等强敌，受此欺辱，正是大泄心愤。李将素恨喇嘛，有意羞辱。指白兰王，黑教法王，道:你俩上来，要么拼二掌，要么叩头三个。二法王怎知是李长弓，如是知晓，已望影远逃。二人受此挑衅，勃然雷怒，疾冲跑来，暴吼二声，四掌运劲，煞是威猛，奋力拍出。李将未以为惧，大叫:来得好!连出四掌，呯呯呯呯，几声爆震。二喇嘛后劲难支，同给拍飞倒地，滚开几十步。吓坏众帝师高徒，慌忙奔来相扶，已然受伤气乱。李将昂首傲笑，指骂喇嘛教众人，道:你们土蕃西僧，窃官受禄，同俗流争名。妄称佛站，实为负国欺民。更想称尊武林，可笑可笑。众喇嘛虽是气恨，哪里敢张声。天青子众人，见此天尊举手间，连败三大法王，神功好不霸道。他们又是心畏，又是佩服，无敢与言。金银法王羞恨交绞，强忍不发。对定阳子拱手道:你老神功盖世，须为我教出一口气?

山上各派高手，定阳子辈份至长，武功修行，更无人能及。然他老奸巨猾，偏袖手旁观，从视三法王受辱。看他相求，拱手道:法王莫慌，我等来此，并非与他动武，办完正事要紧。与他低议数语，如此如此，金银法王喜形于色，连声称好。李将不屑窃听，对张天师道:蒙教主相问，无极洲天悬海外，方圆十八万里，三万岛国。其间三千神山，立奉九天尊。并非你元廷所管，亦非武林门派。本天尊无名无号，止称宝号，无须多问。此等言语，自是千凤娘教他。山上各派听去，以为奇闻，惊讶得很。张天师作一揖，怎敢执违其言。只见那五台山照海禅师，忽然走来，抱拳而拜。道:贫僧照海，居普陀十载。曾闻无极洲仙山大名，苦无道可寻。恳求天尊指点迷途，以便来日登临览胜，一尝宿愿。李将蓦然发恼，责他道:你中原之人，但知海天佛国，不晓普陀之外，更有无极神洲。且我入中原数回，无路不逢僧道，名山好水，尽为你辈侵占，十分可厌。我神洲不宗你教门，休想占取。照海禅师，惶惶恐恐，亦难再问。那少林派，正一教，三清山，天台山宗，峨眉派，终南山派，岐山派。诸佛道名教，闻到此语，惭愧万分，人人无话。独丐帮弘老，嘻然偷笑，对黄老道:此天尊语气，可是耳熟?黄师便待要答，却听定阳子叫嚣起来，道:天尊既非武林中人，眼下之事，万勿拦阻。

李将虽痛恨欲杀，不愿直说。道:本天尊只为山水而来，若非你等败兴，总不会现身。既是俗事可恼，自不想管。他肚里想；待你力弱负伤，方好索命。那定阳子却未觉悟，只道已拿话套住，满怀得意。打躬相谢，犹作三揖。空海禅师径直离群，高呼道:敢问天尊，可是认得李长弓大人?他因记起，当日越王山比武，李将曾自居神山门人，所以大胆相问。李将孔里望他，道:怎不认得!他本是我传人，封号神木天尊。和尚知他底私，必是相交极善?空海急称惭愧。道:老僧偶然听他提起，并无多少交情。然单此一语，足令两边众高手，称奇侧目。汪僧官虼惊道:李长弓祖籍四川，怎会是海外人?众人正有此猜疑，偏教他抢话先问。李将肚里偷乐，为哄众人信服，务要自圆其说。于是道:你一粗俗和尚，岂知其中。本天尊游历天下，但凡偶上奇才，必招入门，亲授武艺。在你中原，共贤徒七人，岂能告之与你?李直天资绝品，我入川之时，看中了他。因而授武三年，他武功已是好不得。在无极洲神山之上，列位第八。然他名利心重，偷偷违命作官。上一年，他回无极神洲，诸天尊恼他薄情无义，囚困于神山。可笑你们俗人，竟传他身死恶语。本天尊看他倔强，已放回来。而今他已回府，不定这几日，也会来此。

群雄听他条条在理，敢不信服?且李家在朝，本是书香三代。至李将一代，忽以神功显世。他们早已猜测，今日听此，反以解惑一般。只那通天教主，狐疑未消。思道:李直所习武功，分明是我教外传武学。我曾与他印证清楚，为何成无极洲武功?莫非我教诸般神功，道教千年武祖，同传自无极洲?他愈想愈迷，满怀疑云，竟至若失。那定阳子一伙，听李将要来，且与无极洲沾亲带故一般。眼前此天尊，必要偏护名教各派，怎的不急。巫教，蓬莱派，白云教，喇嘛教，四派众高手，立时人人自危。李将尽瞧眼中，便见天姬五夫人，因恋山色，此时方降。纯狐武功浅，自骑雕独游离去。李将指五夫人，道:五位仙客，同是无极洲天尊。他不须提宝号，群雄一听，虽是妇人，因有极大尊号，谁敢敌体?唯唯诺诺施礼，五夫人傲立不让，俱无片语。李将在十丈远地方，移一方平石，跟五夫人并肩坐下。定阳子一伙奸贼，见现身许多高手，敌友未明，忧虑愈加增添。穆天河忽叫嚷道:眼下武林大事，统由各派解决，不能求助外道。那计仇，孙弘道，白兰王诸人，同附和叫嚷，自壮贼胆。空海偏难听从，给天尊作揖，道:此事因出李长弓，事关贵派。老僧大胆相求，请六位天尊在此，主持武林大义!少林派，正一教，通天教，丐帮等，众掌门一同称是，因见天尊武功，足压群奸，亦望相助，纷纷请求。李将故做疑问:却为何事?空海回道:高徒在日，曾授武林至宝玄珠密语诀，赠我名教同道珍藏。众掌门苦修年余，终悟其中玄机。怎料招惹他们暴徒，以切磋武学为名，强索硬夺。便是眼前的人。天尊若能主大义，令高徒必然欢喜，我等同受恩惠。

李将心有所料，忽变愤怒。问:竟有此无耻之徒。宝经可曾为他夺去?空海答道:虽不曾失手，然他们纠缠二月，时时要比武，苦于驱逐。他说话时，定阳子频朝怒眼，恨得要死。李将怒威更盛，逼视群奸，责问道:你等心怀非善，有何话分辩?喇嘛教，蓬莱岛，白云教，回回教四派众人，俱望巫教，待定阳子出头。事已至此，定阳子辞无可辞。遂心想:若独打，我未必会输!他强笑数声，拱手道:天尊有所不晓。那玄珠密语诀，本是我教宝贝。辗转遗失，才到李国公之手。本教今日之举，实为追完祖物，并无过错。那玄珠密语诀，根源正是巫教，李将早已熟知。因说道:这般极是有理。定阳子赶紧称谢正辞，骂名教各派。道:天尊且说有理，可以追还，你们还能怎的?

张天师哼哼来骂，道:田定阳，你欺尽天下人，骗不成通天老道。你师徒本是蛮夷，并非巫教正统。你师傅先盗巫教武学，后夺巫教教位，你敢不认?这一档事，李将闻所未闻，那弘黄二老，流云神僧，天青子，空海，名教各派宗老，也是头回知此。定阳子阴私被揭，气恼且恨。道:我师出苗疆，本教九司门，改新教之日。巫教灭门已有百年，其遗物无主，人人可夺。我认又如何!金银法王附和道:极是有理。如宋朝无能，今给大元朝灭国。江山百姓，美女财宝。尽为所占。有何话说!一伙奸雄，欢呼叫妙。独有回回教主木清河，自始而终，未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