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狱】61-64完
第六十一章。
她陡然想起朱鹤午睡的习惯,心里一跳,不禁祈祷这第三个人没有午睡的习
惯。
几乎有些战战兢兢的按下这个号码,响了几声之后,对方接听电话,优雅动
听的女声悠悠笑道:“朱小姐吗?”
通了——而且,是她要找的那个人——若素吸了一口气,稳了一下心神,平
静的吐出了第一句话:“薛小姐,您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录音了。”
对方正是澳门岛上的实权人物,薛家的掌家小姐薛无垢。
听出是若素的声音,薛无垢轻声一笑,像是一点都不惊奇,语气亲切得仿佛
她根本就没有出卖过若素一样,“录音?阿素你在说什么?”
“……薛小姐,您最好录音。”若素淡淡的说,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即她听
到了手机里传来一声轻响,薛无垢的声音袅袅的传过来。
“我在录音了哟~阿素,有什么事情吗?”
在回答她的问题之前,若素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薛小姐对东环的股份
是否有兴趣?”
彼端的女子整整安静了数十秒之久,过了半晌,才轻盈活泼的笑出来,“当
然是有啦~~”
微妙的未尽语气让人联想无限,若素在这端唇角一弯,“那薛小姐对我手里
的东环股份有兴趣吗?”
这回手机另外一边的女子足足沉默了二三分钟,才用轻飘飘的口气笑道:
“有又如何呢?”
“我可以全部转让给你,条件是,十五分钟之后我要看到我的账户里有现金。”
这回薛无垢并没有沉默,她轻声笑起来,“钱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阿素,
你现在真的能签股份转让书给我吗?”
“所以才让您录音的啊。”她也笑,然后不再逼问,留下一个空间让薛无垢
自己思忖。
她已经抛下了莫大一个饵。
薛无垢既然也参与到了这个计划里,那么她就一定可以判断,在未来,东环
的股份将会水涨船高。
现在要是能获得东环的股份,对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弊的好事。
但是,以薛无垢那样的性格,一定会立刻警觉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这时候若
素该做的,就不是在背后继续推手,而是等她自己选择。
她有把握,薛无垢一定会收购她手里的股份的。
因为贪婪。
利润超过30%,资本家就会为之铤而走险,超过50%,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
犯罪。
她笃定,薛无垢就是这样的人。
过了片刻,薛无垢慢慢吐出一句话:“……为了任宣?”
她不得不承认,她身边的人都非常聪明,简单思考,就能猜测出她的来意。
若素沉稳的答应了一声,话筒那边传来了女子柔和好听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也当……向你赔罪了。”
若素只是嗯了一声,剩下的,什么都没说。
她当然知道薛无垢所说的赔罪是什么意思。她相信薛无垢所说的赔罪是真心
的,但是,这个赔罪是作为利益的附属产物出现的,一样是真心的。
薛无垢和她的兄长一样,是真正的商人。
无意在这个时候和她纠结,给她报了账户,再三确定,若素挂断,拨打出了
第四个电话。
她第四个电话打给的是李静。
当初她和任宣在澳门的房子就是李静经手租赁的,备份钥匙也在李静手里,
她拜托李静回家去给她取来几样东西,简单吩咐完,她挂断,拨出了第五个电话。
接通之后,那头是薛家外族六少爷颐指气使又不耐烦的声音,她笑道:“六
少爷,希望您能帮我个忙……”
吩咐完毕,得到对方的保证,若素平心静气的连线上网,通过手机银行,抛
售出了自己手中所有的债券和股份。
做完了一切她能做的,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待十五分钟后,决定性时刻
的到来。
结果,十五分钟一到,她收到了律师发给她的一条短信:款项已到齐。
她只来得及删除这条短信,之前就不断提醒她掂量不够的手机,嘟嘟两声提
醒,手机最后的电池已经耗光。
看着迅速转为灰黑的屏幕,若素才发觉,在打电话的时候她浑身绷紧,肌肉
到现在都几乎是酸疼的。
幸好,幸好。
看看时间,是时候该吃中午饭了,若素整理了一下头发,拍了拍脸,开门下
楼到主馆去吃饭。
她慢慢穿过庭院,白色衬衫,黑色长裙,仿佛一只素色蝴蝶,站在主馆二楼
餐厅的窗前,张以宁高深莫测的看着向自己缓缓而来的女子,唇角倏忽就勾起一
线微笑。
他的手机适响起,张以宁看了一眼号码,好整以暇的接起,薛无垢柔和动听
的声音就慢慢飘了出来。
“有一件事我要和张总您说……”
他安静听着,不时应上一声,最后轻声和手机彼端的女子道谢,挂断之后,
张以宁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额头,笑了起来。
等到交易结束之后才“想起来”应该和他打声招呼吗?如果他没什么表示,
东环百分之二的股份稳稳收归囊中,如果他表示不豫,那么立刻倒手把股份转让
到他手里,他和若素便一人欠了一个人情给她,好精的算盘,好顺的主意,啧啧,
怪不得薛家这几年在她的手下越发风生水起。
心下转着这样不无嘲讽的念头,张以宁笑着转头看向身旁的朱鹤,不经意似
的问了一句,“你的手机丢在哪里了?”
朱鹤微笑,毫无破绽,“不知道。知道丢在哪里了。就不是丢了啊。”
“丢掉了啊……”张以宁若有所思的低低道。
朱鹤看他一眼,慢慢垂下眼睫,“……薛小姐那边……”
张以宁把手里的手机向她摊开,外屏上仿佛天空里的星星一般颜色的,是正
在闪烁走动的时间,男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厚纯良,“我并没有开机啊,所以,
没接到什么电话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朱鹤盯着那个不断闪烁时间,在它主人嘴里号称“关机”的手机,看了片刻,
视线上转,对上张以宁温厚微笑:“……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啊啊,为了奖励她小小的努力罢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在这件事情上。”朱鹤摇摇头,重新看向他,
男人脸上的微笑越发温厚起来。
张以宁只略略勾了一下唇角。
“我说过,只要任宣能站在我的面前,足够强,我就承认他,这个要求并不
难,不是么?”温和的言辞下的真意是,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那就没有任何
抗争的资本了。
这句省略的话,朱鹤非常清楚的了解。
她沉默,张以宁瞥她一眼,伸手挽起她,转身向餐厅而去。
暴风雨的结尾即将到来——
10月12号,任宣案第二次开庭,这次是非常重要的审判,控辩双方交替出示
证据,任宣对其中主要指控,尤其是涉嫌对薛家的欺诈,供认不讳。
10月22号,第三次庭审,辩方提出所谓涉嫌欺诈是整个ZS作为,任宣量刑应
该予以减轻考量,任宣当庭作证,整个监察部和前策划开发部都未曾参与到欺诈
之中。
11月28号,第四次庭审,法官当庭裁定任宣有罪,处以四年徒刑,并且终身
禁止他再参与任何形式的金融行为,任宣表示放弃上诉机会,律师随即提出保释
要求,被判支付6500万港币的保释金,律师在二个半小时后当庭支付。
12月1 号,任宣予以开释,他由此成为本城最高保释金的纪录保持着。
紧接着,12月15号,华林与若素订婚宴席开幕——
而在这期间,保释回家的任宣安安分分的待着,不出现不折腾不寻找,似乎,
已经完全放弃了若素。
而那个即将戴上订婚戒指的女子,微笑淡然,从容镇定。
站在她的身侧,即将成为他未婚夫的男人和她的兄长交换着这样的对话。
“……她放弃了吗?”兄长问。
“不,没有,她不会放弃。她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即便手脚都被捆绑住,她
也会用自己的牙齿咬断对方的喉咙。我所爱的,亦是这点。”未来的未婚夫淡淡
回答,然后微笑,反问:“你不是也这样期待着吗,关于她的反抗。”
“啊,难道不是很清楚的吗?她只有订婚宴这个机会了。”未婚夫回以优雅
微笑,耳边黑发之中血色流光飞舞。
“所以啊,我想看,他们到底能走到如何。”
谈话结束,两个男人相对而笑,背转身去,眼中各自是自己算计。
她亦不例外。
若素从没想过在订婚宴这档子事儿上和自己的兄长有任何违逆,她相信,张
以宁绝对能做得到不用她到场就签下结婚协议。
她也一点儿不怀疑,华林把生米做成熟饭,以及让熟饭再也跑不掉的本事—
—而她更加不怀疑自己兄长促成这件事的决心。
现在明显敌强我弱,硬出头只会让自己难办。
她非常了解这一点。
第六十二章
订婚宴现场定在了本城张家大宅,在婚宴当天清晨,一行人才回
到本城。
若素那三只心肝宝贝之前就被张以宁暂时寄放在了宠物店,李静去处理房子
的时候,被她拜托,特意带回了本城,今天一大早知道她要回来,李静特地把三
只女王送回来。
被张以宁特意嘱咐过的保全人员把三只狗身上的绳子和项圈都收走了,才带
它们去见若素。
大老远,豌豆黄就闻到了久违的主人的味道,小东西被绳子套着就用力立起
前爪,很凄惨的厉声叫着,绳子一松,就向若素的方向飞奔而去。
月饼刚开始还愣头愣脑的看了看,一看到豌豆黄一边叫着一边飞奔上楼,它
也开始奋爪狂奔,结果安安静静小心翼翼走上去的只有糯米糕。
豌豆黄刚跑上楼,就被听到声音跑出来的若素抱在怀里,小东西委屈得要死
要活,两只大耳朵朝后压得几乎要碰到脖子,一头撞到她怀里死蹭,爪子用力张
开,巴在若素身上,叫得就给别人切了它狗腿一样委屈又难过。
若素手忙脚乱的安慰豌豆黄,还得小心它那完全张开的爪子朝自己脸上毁容
性招呼的时候,月饼也一头撞了过来,足足三十斤的肥狗把蹲在地上的若素撞得
一个趔趄,就在这时候,一股臊臭的味道渗了出来,身旁一直跟着她的一个女侍
楞了一下,惨叫了一声,“呀,它尿了!”
——豌豆黄因为太激动,失禁了。
女侍一脸为难的抱起了挣扎不休的豌豆黄去洗手间,若素抱起逮哪儿舔哪儿
的月饼走到屋里,伴随着她的脚步,刚上来的糯米糕气定神闲的跟在她腿边,进
了房间。
看到久违的主人,糯米糕没有象两只小狗一样激动,低低的从喉咙里呜咽了
一声,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若素伸向它的指尖,两只雪白的耳朵向后动了动,
它微微张开嘴,含住了若素的指头,若素眨眨眼,忽然神色一敛——随着糯米糕
的舌头一起碰到她指头的,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她立刻不动声色的迅速收起了那样东西,用糯米糕当遮掩,在一个就算有人
忽然推门进来也看不到的角度,看向了手心里那个被糯米糕衔着,一直送到她手
里的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封成长条形的蜡丸,里面是一张字条,若素迅速看完,眼睛里
浮现起一丝坚毅。
“谢谢。”她对雪白的糯米糕低声说道,弯腰抱住了她,本来被她抱在怀里
的月饼挣扎着攀上她的肩头,糯米糕听了主人的道谢,微微侧过头,漆黑的眼睛
湿润而温和,它小小声的呜了一声,舔了舔她的指头,就舒服的把头靠在了她的
臂弯上。
狗狗的体温,让她此刻无比安心。
“会成功的……”她轻声这么说。
这次的订婚宴排场相当华丽,定在本城张家的本宅,所以请了专门的保安公
司不算,因为邀请的宾客里政要无数,警署也不安宁,丝毫不敢大意,派了便衣
场内场外的巡视,唯恐出个意外,可真担待不起了。
而这个戒备森严的会场,是若素和任宣唯一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又几乎是绝望的。
所有进出人员只能依靠请柬,一张请柬一个人,而且必须要和请柬上的人名
对应得上,任任宣怎样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混进会场。
所以,你们要怎么办呢?
张以宁非常悠闲的这样想着。
婚宴定在晚八点,七点半左右,就逐渐有人来了。
华林和张以宁以及朱鹤在门口迎接重要的宾客,若素则处于种种考量没有让
她抛头露面,这次也发了请柬给薛无垢和薛家的六少爷,两个人七点五十一起到
的,被华林招呼进去。
薛家六少爷很不巧前阵子玩太high了折了腰,今天是坐在轮椅上过来的,随
侍的是个风韵犹存年纪蛮大的女医师,胯扭得都快掉下来。
朱鹤看了一眼女医师脚下那仿佛高跷一般的厚底坡跟鞋,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这六少爷年纪不大,没想到居然这么重口……
张以宁的一生,接触过的人里,向来都是男人妖孽在外,女人妖孽在内,就
很少见这么妖孽于外的女人,他先盯着鞋跟看了好几眼,再叹为观止的看了好几
眼女医师,戳戳身边朱鹤,小声道:“你看,这个女医师长得跟若素有点像呢。”
朱鹤闻言张望了几眼,奈何人家留给她的是个后脑勺,她回想了一下,确实
觉得刚才照面过的那个女人确实长得和若素有点像,仔细说起来,如果把鞋子去
掉,身量也仿佛。
呃……这么说起来,薛家六少爷对若素怀有那啥啥不可告人的心意这个传言
也许……是真的?
那么,那个六少爷被若素调教爽了的传闻……也……是真的?
偷眼看了一下张以宁,稍微想象了一下张以宁知道之后的后果……即便是朱
鹤也浑身恶寒了一下。
立刻打消掉这个可怕的念头,朱鹤抓着张以宁和薛无垢寒暄了几句,就去继
续招呼客人。
现在还没到时间,正厅里没人,倒是两边的偏厅里热烈展开了交际,薛家掌
家小姐带着六少爷一过去,立刻就有人围上来寒暄,就在这时,有侍女下来通知,
说若素请六少爷上去。
六少爷看了一眼薛无垢,掌管整个薛家的女人点点头,六少爷和医师就跟着
女侍上楼,到了若素的休息间,两个人进来就关上了门,女侍试探着轻轻敲了一
下门,就被里面若素一声你等着就好,拦在了外面。
而屋子里面的情况则是,在关上门的一瞬间,风骚的女医师进来的第一个动
作就是——脱衣服。
而那个号称扭了腰没法走路的六少爷极其敏捷的“蹭”一声从轮椅上弹了起
来,抓过轮椅下面暗格里的医药箱递过去,然后就眼睛湿润眼巴巴的看着若素。
若素接过来一看,伪装成药箱的化妆箱向两边滑开,特殊化妆用具全部陈列
其中。
迅速查看一下,她摸了摸蹭过来的六少爷的脑袋,说了声好乖,对方就乐颠
颠的滚到隔壁慢慢回味嘉奖去了。
安置好化妆箱,若素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回头,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具肌
理紧凑结实,线条优雅的男性躯体。
肌肤的光泽,优雅的线条,以至于每一次起伏,都是她的手指嘴唇和肌肤所
熟悉品尝过的,扯下的假发套下,是银色的头发。
赤裸着身体,把衣服丢到她手上让她换上,男人一边扯着脸上的特殊化妆用
的肌肤贴膜,一边好笑的看着她,从双唇间滑出的声音慵懒黏腻,“Girl,我知
道我身材美好,不过以后你有得是看的时间,所以,现在我们先把正事解决掉,
OK?”
这样笑着说话的,只有任宣,再无旁人。
说着,他去拿轮椅暗格里的衣服,在走过若素身旁的时候,被那个女子狠狠
的用力拥抱了一下。
熨帖上他肌肤的,同样是所熟知的,女子温度略低而柔软的肌肤触感。
非常想就在这个时候把她拥抱在怀里,但是,有别的事要做。
若素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一个紧得几乎窒息的拥抱之后,她松手,两个人相
背而立,投入到彼此的工作中。
穿好衣服,若素换上任宣穿来的坡跟鞋,结果一脚踏下去,本来以为该踏上
的部分却没踩到鞋底,一路向下,差点扭了脚,任宣在那边刚把裤子穿上,转头
看她一脸困惑,笑了一声,半跪在她脚下,手势轻巧的帮她把鞋子脱下来,笑道
:“这是有机关的,看上去跟很高,其实是平跟,不然我这身高可瞒不过去。”
他说着的时候,手底下一点不满,在鞋子上轻轻按了几下,一阵弹簧响,他握住
若素的脚踝,小心又轻巧的为她穿上了鞋子。
若素安静的看着半跪在她脚下,正认真为她穿上鞋子的男人。
忽然就有一种感觉,他和她必能携手白头,不畏惧一切艰难。
调整好的鞋子穿起来高度大小正好,站起来和之前任宣进来的个字一样,若
素满意的走了几步试了试平衡感,任宣已经快手快脚的准备好了化妆用具,等若
素一坐下,立刻给她围上桌布,开始在她脸上涂抹。
中间若素担心的问了一句,你真能搞定吗?任狐狸哼笑,九条尾巴得意的甩
成电风扇态,说你小看我了吧小看我了吧,我被放出来到现在就研究这一个妆来
着,对着按着你的脸做出来的模特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再说,本来就是
以你为模特研究出来的特殊妆面,放心,搞定很容易。
好在任宣向来吹牛也只吹二分,大概四十五分钟之后,镜子里呈现的脸,就
和刚才走进来的任宣的脸看起来一模一样了。
端详了一下她的妆面,确认没有问题,任宣把她一推,转过头去叫六少爷,
然后在六少爷出来之前转过头来跟她说,记得胯扭的用力一点哦==+若素只觉
得头上黑线刷刷的一排一排往下掉。
出门之前,任宣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很想吻你。”
但是不行,她脸上现在有妆容,亲吻一下,就可能输掉这场赌局。
他们在此时接吻亦是奢侈。
回头回他一个微笑,若素转身而出。
门扉在他面上掩阖。
银发的男人退回到座位上,脸上面对若素时候温柔的表情退去,他悠闲交叠
双腿,修长指头拢住膝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舞台,在片刻之后启幕——现在一
切都按照着他借助糯米糕传递给若素的计划进行,毫无偏差。
第六十三章
在关上那扇休息室的门,向楼下走去的时候,随着和恋人渐行渐远,若素由
衷的感觉到,身体的内部开始有了一种骚动一般的情绪。
短短几秒,从背离的第一步起,心跳就变得剧烈,每远离恋人一步,胸腔里
的搏动就越发剧烈,最后就有若烧灼了一般,开始疼痛蔓延。
若素几乎以为再这样下去,心早晚会从腔子里吐出来,结果,踏下楼的一瞬
间,一切又都如同惶急起来时候一样,毫无预兆,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踏入了自己的战场一般的觉悟。
任宣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了。
是非成败,都在看她。
依照那个男人的性格,穿着这套裤装,他会以怎样的姿态和神情走进来呢?
随着前进的步伐,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就慢慢从心底蔓生了上来。
他是那样笑着的,对,然后会经常挂上这样的一个表情……
随着记忆里呈现的关于任宣的一切,她慢慢调整自己的姿态,结果,当到达
电梯口的时候,六少爷正要回头嘱咐她几句,看到她的时候陡然楞了一下。
——他居然没有办法立刻分清身后站立着的人到底是若素还是任宣。
然后那个戴着黑色假发的女子对他微笑了一下——纯然任宣式的,微妙而准
确的拿捏到了他扮成女子应该有的样子,将他推入了电梯之中。
赶下去的时候,六少爷找来一个侍者吩咐了一句,说自己忽然腰疼得非常厉
害,要先回去,侍者立刻去通知,过了一分钟左右,华林向这边快步走来。
眼睛里映出华林身影的一瞬间,若素本来平复了的心跳又陡然漏一拍,她下
意识的攥紧了手里冰凉的金属。
幸好华林没有正眼看她,就顾着问六少爷的状况,六少爷挤眉攒眼的,装疼
装得十分象,华林当机立断,吩咐送六少爷去医院。
接到华林的指令,若素就推着六少爷的轮椅急走而去,脸上一片半真半假的
惶急。
推着轮椅从张以宁和朱鹤面前经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点僵硬,差点一脚
踏到了自己宽大的裤腿。
就在她经过张以宁身边的时候,张以宁忽然叫住了她,“稍等一下——”
这四个字一出口,一刹那,若素脑子里轰的一声,直觉的觉得是自己被发现
了,她停在了张以宁面前,看着那个温雅男子嘴唇张阖,说了一句什么,她觉得
自己应该听到了,但是脑子里浑噩一片,不能分辨那些个字句之间到底是什么,
就是不住的拼命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还是不对,就看到张以宁脸上浮现了一线满意的神
色,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逃出来了!
脑海里浮现出了现在这么说还为时尚早的一句话,但是不知怎的,从张以宁
视线里逃脱的一瞬间,若素心里就非常明确的知道,安全了。
这是一种直觉。
她过于专注的推着六少爷的轮椅向大门外疾步快走,没有注意到自己和一名
身材修长的男子翩然擦身而过,也不知道自己正和一场风波擦身而过。
张以宁对于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这个“长得和自己妹妹有点象的医师”也就
多看了几眼,尽了主人的义务叮嘱过后也就放人了,倒是他身边的朱鹤下意识的
对那道远去身影多看了几眼。
总觉得……有点微妙的在意。
就在她下意识的想要叫住若素的时候,那个和若素擦身而过的男子,席卷了
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是她生命中持久而绵长,永恒的痛楚。
白色衬衫,黑色风衣,漆黑的头发,有着精致美貌的青年,臂弯里一抱鲜红
如血的玫瑰。
刹那须臾,他和她之间便只有了彼此。
谢移。
谢移谢移谢移……她默默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他的名字,看着他含笑而来,在
自己面前站定,那样温柔笑意,和遥远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朱鹤下意识的伸手,想在身侧捞到些什么——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握住什
么,结果轻轻握住的,是身边男人及时伸过来的手指。
温度正好,触到她掌心深处。
于是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她轻轻反握张以宁的手指,绽开笑颜如花,向
对方颔首为礼。
走到她面前,站定,谢移把手里的花递向她,在她伸出手的刹那,抓住了她
的手腕。
朱鹤没有动,只看到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上。
落在手背上的嘴唇触感,柔软冰凉。
沿着手背一线,男人的声音攀爬而上,如无形的线,缠绕反复。
他对她说,无论经过多长时间,他都一定会回来,从张以宁的身边,带走她。
嘴唇离开她手背的时候,谢移笑意温柔清浅。
你是我的女神,从来都是。
他递给她小小一把保险柜钥匙,眼神平静。
“谢移欠你的,这次,也已还清。”
本来就属于你的,今日,交还到你的手上。
说完,他挑衅一般看向朱鹤身旁的张以宁,微微抬高了下颌,犹如大型猫科
猛兽优雅的示威。
总有一天,我会带回她。谢移无声向张以宁如此表示,而那个稳重温雅的男
子对于他的挑衅,只是微微一笑,仿如深海,将他所有的敌意全部包容。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张以宁微笑着回敬。
谢移凝视他片刻,笑起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朱鹤,他礼貌颔首,转身而去。
望着那个离去男人修长背影,朱鹤楞了一楞,转头下意识的看向张以宁,后
者对她温和微笑,拍拍她的背,说帮我上楼去看一看阿素,也该下来了。
朱鹤点头,飞快的走去,手里紧紧握着谢移交还给她,冰冷的钥匙。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号啕大哭,但是,她只是挺直了脊背,眼睛里
干涸而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她已然不是当年的朱鹤。
在这一刻,她无比深刻的如此认知。
为了缓和心情,她是从楼梯上去,刚接近楼上的休息室,忽然就听到门里一
声巨响!
在她之前,华林上去来接若素,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朱鹤只楞了一下,就立刻向休息室飞奔而去——
被张以宁放行,若素得了特赦一样飞速推着六少爷出了门,上了六少爷自己
准备的车,若素立刻虚脱一样瘫在了座位上,这时候空荡荡的脑子里才慢慢回过
味来张以宁说了什么:他嘱咐她,到了医院立刻通知这边,六少爷的情况。
想明白了原来是这句,若素更加虚脱一样瘫在了前座上,手掩上眼,低低笑
了起来。
她真是的……
汽车向机场一路飞奔,一直窝在车里的李静把若素拜托她从房子里拿出来的
身份证护照之类的东西交给她,还有一张写着电子机票信息的纸条。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机票,李静解释到,说是任宣安排的,任宣怕张以宁发现
了若素不在之后立刻去机场逮人,让她先走。
她并不是个愚蠢到会说出狗血电视剧里“不不,我要和你一起走”这样台词
的女人,所以,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开始自顾自的在车里卸好了妆。
然而,心底还是有一点微微的惶恐惆怅。
被禁锢到今天、看着恋人被陷害入狱而毫无反抗能力、对于这个计划的担心,
种种强行被压抑下来的不安,终于在此刻爆发开来。
把假发之类的东西都踢到脚边,她捏着那张纸条,整个人蜷缩在后座,把头
埋在膝盖,一双眼看着车前方不时闪过的关于这个城市灯光霓虹的流光溢彩,觉
得整个人是热的,却又从心里向外的冷。
又亢奋又萎靡,又高兴又惆怅——这样复杂,矛盾,就是她现在的心境。
高速行驶的汽车里,这妖娆妩媚的城市被逐渐抛诸脑后,而那个现在还身陷
在深宅大院里的恋人,也越行越远。
我会好好的,那么,请你一定也要好好的。
到达机场的女子,回身转望来路,如此虔诚的祈祷。
任宣百无聊赖的坐在休息室里,等一会儿正主上门。
随手抓了个旁边桌子上摆放的苹果,他上上下下的抛着,唇角含笑,等待下
一个推开门进来的人。
会是谁呢?
张以宁?朱鹤?或者是……华林?
等了一会儿,有人礼貌敲门,传过来的声音柔和好听,“阿素?准备好了吗?”
银色刘海下黑色的眼睛优雅眯起。
是华林。
想象了一下片刻之后的场景,任宣唇角不禁泛起一线轻笑,他抓住手里的苹
果结结实实啃了一口,扬声道:“请进。”
外面沉默了大概一秒,随即华林推门而入,在他进门的时候,先扫了一眼任
宣,再极快的扫视了室内一周,没有发现若素之后,华林心下立刻了然——若素
已经逃了。
这段期间只有六少爷上来看过若素,而在看完若素之后立刻离开,稍微一联
想就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华林当机立断,根本不和任宣废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第六十四章
华林当机立断,根本不和任宣废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非常好,立刻出去追人不和他唧唧歪歪,明智的选择。
任宣面不改色的在心里为华林叫好,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响,那个刚才还被他
夸奖明智的男人转身折返,走到他面前。
在华林走过来的时候,任宣还有余裕对他充满挑衅的一笑,然而当那个男人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华林毫不犹豫,一拳直接揍向了他的脸。
就算防备也防备不了的任宣毫无抵抗能力的被一拳揍翻在地,椅子带着后面
桌子柜子和上面盘子杯子,轰隆隆的响成一片,任宣跌在一片碎片里,本能撑着
地面的手掌上传上来一阵潮湿黏腻。
大概是一下子撑到碎片上了,弄破了吧。
无所谓的想着,任宣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华林秀丽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任宣,嘴唇抿着,身上
散发出来的气息透露着一种冰冷而近乎暴戾的气息。
任宣慢慢撑着身体站起来,才感觉到嘴里也是一股苦涩,张嘴一吐,连着一
大口血沫吐出来的,还有一颗牙。
唔,幸好不是门牙,这是唯一的庆幸吧……
任宣甩了甩手,看着华林,脸上似笑非笑。
“……说真的,张以宁也就罢了,我可不认为我有任何被你揍的理由啊。”
说完这一句,任宣立刻一拳揍了回去。
华林略一侧头,利落躲开,脚下一勾,一拳结结实实揍在了任宣的肚子上,
任宣疼得一龇牙,被上半身一蜷的当儿,华林毫不客气的一抬脚,膝盖顶在他胸
口,任宣整个人就被蹬了出去,撞到更衣室的门上,轰然巨响,陷了进去,落在
一堆缤纷多彩的礼服之中,立刻就呕了出来。
这几下完全不能平息华林的愤怒,他大踏步的走过去,抓起任宣的领子,对
着他现在勉强还称得上完好的另外半张脸正要挥拳下去的时候,大门被碰的甩开,
朱鹤急冲冲的冲了进来——房间里台风过境一般的惨景让若素楞了一愣,一转眼
看到华林和被华林拖在手里的任宣,她瞪大眼睛,随即猜到了来龙去脉,就在这
时,抓着已经完全不能反抗的任宣的领子,有着秀丽美貌的青年对着年轻的女子
眯起了一双本就狭长优雅的眼睛,漆黑笔直的鬓发里若隐若现的血色流光配着他
勾起的唇角,忽然就有了一种残酷的美感。
他轻笑着说:“朱鹤,能麻烦你过一会再进来吗?”
“……我过一会儿再进来,他命就该交代了吧?”
看着满地鲜血和在华林手里连血带胃液一起呕吐的任宣,朱鹤十分相信,如
果不是自己听到巨响冲进来,任宣再过一会儿能不能完整真是个谜……
朱鹤皱眉,拨了手机叫张以宁上来,华林啧了一声,把任宣丢了下去,任宣
一接触到地面,立刻扶着地面大吐特吐,吐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随便从身旁被
他撞倒的礼服里拣了一块掉下来不知道的什么配件,擦了一下嘴,抬头看向华林
和朱鹤的时候,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却笑得没脸没皮的无所谓。
“啊咧,如果是这几拳能让你打消对若素的念头,我其实不介意的。”
他这话刚一出口,脸上还噙着无比温柔的微笑,华林抬脚就向他胸口踢了过
去,他现在根本动都很难,就下意识的侧头闪过了脸,也幸亏朱鹤手疾眼快,一
把拽住华林死命向后拖去,这一脚从任宣腿边扫了过去,一脚踢倒了一个旁边一
个柜子。
很好,这一脚要是踢实了,任宣立刻能变狐狸皮。
朱鹤几乎是用整个体重吊在华林手臂上,尖叫着你冷静之类在这种场景下完
全没有任何作用的话,然后两个人对面的倒地狐狸继续不知死活的继续挑衅。
“好吧,就当补偿你被人甩了好了。”狐狸大爷一副我很温柔我很善解人意
的表情,华林侧了侧头,脸上绽放的微笑越发透出一股纯真冷酷味道,拖着朱鹤
就向前走,起脚就要踹,刚一抬脚,一个温雅男音喝道:“华林,住手!”
张以宁的声音。
华林楞了一下,停手,向门口看去,急匆匆跑来的张以宁拧着眉头看着屋内
一片狼藉,扶着旁边墙面颤巍巍慢慢一点点蹭起来的任宣在张以宁扫向自己的时
候,心情很好的“嗨”了一声,挥舞爪子示意。
心里觉得就照任宣这表现,自己要是华林,也得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张以
宁跑过来抓住华林向后拖,这次华林没有反抗,被他按到了没有被波及到的一张
沙发座上,华林顺从的坐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任宣。
任宣终于完全站稳,他晃了晃乱糟糟的脑袋,就对面前的三个人露出了一个
肆意妄为懒洋洋的笑容。
“嗨,张总,您说过吧,要我依靠自己的力量站到你面前,对不对?”
微笑,银发下的面庞虽然半边高高的肿了起来,但是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光
彩却异常坚定。
哪,我已经站到你面前了,你要求的事情我已做到。
笔直的看向张以宁的眼睛里,传递着这样毫不畏惧的眼神。
我可以让她幸福和我自己都,非常的幸福。
比起你能给她的幸福,要真实无数倍的幸福。
是仅只有我所能给她的幸福。
和任宣对视了片刻,张以宁慢慢的微笑起来,他看了看华林,后者脸上那种
令人生畏的冷酷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空白。
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华林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他,然后慢慢垂下眼。
张以宁在心里轻轻叹气,知道华林在此次的对阵里,已经认输了。
不过,今天这场,确实漂亮。
就连张以宁也不得不如此承认。
若素现在恐怕已经上了飞机,他们又不能把任宣扣在这里,简言之,暂时他
们什么办法都没有。
做得实在很不错。
他对对面的银发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赢了。”
任宣咧嘴笑了起来,打了声招呼,在之前就被关起来的三只狗在糯米糕的带
领下破开隔壁的房门跳了出来,任宣弯腰捞起豌豆黄,招呼了一声,一人三犬慢
慢摇摇晃晃的向门口走去,他咝咝的吸着气,然后在经过门口的时候,转头看向
门内的三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于讥诮的表情、“对了,这次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我不会向任何人追究,就当是……我送给张家的聘礼吧。”
说完,他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个向身后摇了摇手的背影。
在他回头这么说的一瞬,华林的眼神冷冷一闪,慢慢吐出一句话:“……就
该让他死在牢里才对。”
张以宁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低低问了一句:“……你要放
弃吗?”
“……不。”华林低低的说,秀丽容颜上一线森冷。“我不会放弃的。”
有了恋人又怎么样,结婚了又怎么样,完全不成为他的障碍。
说罢,华林无声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我真心的觉得他们不如3P去算了。”朱鹤望着决然的程度丝毫不下于
任宣的华林的背影,吐出了一句话。
好吧,虽然真的3P了,任宣会比较可怜一点就是了……
怎么说呢……这算是执念么?
张以宁听了她的话,顿了顿,问道:“……什么是3P?”
朱鹤脚下一滑,抬头看他,张以宁一脸无辜,她只觉得一口鲜血憋在胸口,
她眨眨眼,张以宁眨眨眼,她最后只能悲愤的拍拍他的肩,说:“……算了,你
忽略这个问题吧。”
抓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张以宁看着她,然后伸手,紧紧拥抱住了她。
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呼吸之间,有着一种惆怅而寂寞的节奏。
因为,那个等于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子,终于脱离了他的庇护吧。
哪,他本来因该可以做一个好父亲的。
朱鹤忽然就觉得眼角酸涩。
“……还有我呢……”她低声说,抱紧了他。
是啊,他还有她,她也还有他。
这便是,幸运了。
顶着一张肿起来老高的脸,带着三条狗,任宣旁若无人的从大宅里踱了出去,
这时候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衣香鬓影名流云集之间,不少人认出了这个身穿宽
松休闲衬衫,吊儿郎当晃晃悠悠一身狼狈朝外走的男人正是任宣,立刻,细小而
有节制的喧哗便如同涟漪一般荡漾开来。
呀呀,这也算是找给张以宁的麻烦了。
任宣恶意的如此想着,一瘸一拐的出了大门,抬手叫了辆出租车,把三只狗
塞到后座,就朝机场而去。
不管前排的司机拼命从后视镜里向后窥探的眼神,任宣龇牙咧嘴的把半张肿
起来老高的脸贴在玻璃上,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插在口袋里的指头默默拨弄着
裤袋里几张卡片。
——这就是现在的他所有的财产了。
他被禁止,终生不能再参与他热爱并且为之倾注了全部心力的职业。他的恋
人为了他,倾家荡产——他们为之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终于,能在一起了。
即便现在已分文不名,任宣依然满足的发出喟叹。
他的前方透过玻璃渗进来的,是优雅霓虹,流光溢彩。
任宣慢慢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前方有若素在等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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